016章 命運無常

  謝薇、謝建平、其他住在附近得到消息趕來的謝家親屬……

  一整個下午,陸陸續續,人來人走,電話鈴聲此起彼伏,事情前後因果也隨之逐漸清晰。

  糖豆確實出事了。

  起因是謝薇所任職的銀行單位,最近在給領導層及家屬做健康體檢工作,算是個內部福利。謝薇就順手把糖豆的名字也報了上去,今天上午兩人請假去醫院體檢,原以為只是拿個報告安心走人的過場,卻不曾想糖豆被檢查出了問題。

  心臟方面的問題,隨後就是一系列的細緻檢查。

  再然後,醫生在私下裡將情況告知了謝薇,但兩人談話時並沒注意到門外經過的糖豆,小姑娘在無意聽到後經歷了怎樣一個心理變化無人知道,直至來到唐朝這裡,竭力裝出副若無其事模樣,託付後事似的要幫助哥哥實現夢想……

  機靈的令人心疼。

  目前,具體報告已經發往其他各個醫院,但現在回復過來的情況不容樂觀,應是確診無誤。且還在這疾病前面加了個前綴,先天性!

  並不是來自於謝家,而是源自於糖豆父親那邊,家族遺傳病史,先天性心臟病。這種遺傳病多是隔代的,或許隔著幾代都沒有,也或許一代之內就有,完全屬於概率範疇,糖豆運氣不是很好,這代落在了她身上。

  若放任不管,最多活到十八歲成年,且在這期間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而若選擇治療的話情況也不容樂觀。

  兩種方案:

  一是保守治療,通過不斷服用些進口藥物來維持病情、延長生命,治標不治本,且藥物都有副作用,結果如何誰也不敢保證。

  另外一個方案就是直接手術,換心手術,越早越好,這是根治的方法。

  但就算是不考慮手術難度以及術後反應等情況,只單單個匹配心臟的來源就是個大問題。謝家的能量是不小,但這根本就不是能量大小的問題,而是運氣的問題……別說現在是醫療體系尚未完全聯網互通的2010年,就算是在前世,新聞里也有無數因無法及時獲取匹配器官而只能絕望等死的病人。

  晚間時候,在一番勸說下,糖豆被謝薇接走,繼續去往其他醫院複查。雖然到現在誤診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但唐朝並未反對,能看得出來這個小姨是真關心糖豆的,或許這做法只是無用功,但事前努力總比事後懊悔要好得多,至少能帶來些許慰藉。

  至於唐朝自己,一整個下午很少說話,也未表露出多少傷心欲絕的悲痛,只是靜靜陪在糖豆身邊,坐著、聽著,偶爾在小姑娘茫然無措時,淡淡重複說著『一切有我』,除此之外,冷靜的仿若一個局外人。

  甚至是有些……不近人情!

  當然,在謝薇那些親屬眼裡,他這明顯是少不更事被嚇懵了的表現。

  直至,糖豆被接走,所有人都離開後,枯坐了一下午的唐朝方才起身走進儲藏間,拎出吉他包,大步出門。

  與此同時,江月公館別墅區,一個昨夜喝醉的女人也在收拾出門,一邊側著身子穿鞋,一邊在玄關處翻找著手提包裡面的東西,腦袋一側還夾著個電話,

  「……登機時間我知道,這不還早嘛,真的不用來接,我自己開車去……什麼?我昨晚讓她們關注的網上消息、粉絲群動態?這花姐你都知道了……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小夏這個叛徒!哼,這個月她獎金沒有了……哎,真沒什麼,我這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什麼?就是擔心有人在背後黑我嘛……沒有是吧?哦,那就好……我已經出門了,就這樣啊不說了,待會見花姐,拜拜!」

  啪,電話掛斷,世界清靜。

  舒了口氣,楚楓雅從包中取出副蛤蟆鏡,撩開一側劉海戴上,挺直修長身形,方才手忙腳亂的宅女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個高冷范的大明星。

  出門,開車。

  沿著小區江邊月亮灣車道,速度不快,但勝在穩當。途徑道旁一處斜坡小道時,車速漸緩,車窗降下,下意識轉過來望了眼小道盡頭,那是四號門的方向,但因為斜坡彎道的關係,中間有樹木假山阻擋,從這裡是看不到四號門崗亭的。

  「哼,別以為不發上網我就放過你,等這趟忙完的……」稍稍猶豫了下,楚楓雅鼻頭輕皺,加速離開。

  沒等駛出幾百米,關到一半的車窗忽然頓住,剛提起來的車速又再度降下,直至緩緩停在路邊。車上,楚楓雅神情訝然,作側耳傾聽狀,遠處嘩嘩江水聲中,依稀隨風傳來些許熟悉曲調,若有若無,縹緲不定。這是……

  命運交響曲?

  還是指彈吉他版?

  手指搭在窗邊無意識輕點,靜靜聽了一會,楚楓雅眉頭漸漸皺起,似有些疑惑,節拍不對,旋律也有所變調,但這味道……難道是改編?怎麼可能……

  這就是所謂的專業了,很多技藝都是如此,外行人一般只聽個響、看個熱鬧足矣,唯有內行人才會去撥開雲霧、深入肌理。一如眼下,外行人聽來,或許會覺得這吉他彈的還行,挺連貫的,但旋律節拍卻錯漏百出,明顯是個剛練習不久的菜鳥。但落入楚楓雅耳里,就會察覺到那看似錯漏百出的表層下,依稀與原版類似的悲愴壯麗內核!

  但也就是內行人,才會愈加注重權威,愈加清楚傳承經典不容褻瀆的魅力!

  改編?還是面目全非的大改?

  這已經不能用大膽來形容了,簡直胡鬧!

  但楚楓雅遲疑了下,還是順手掛上墨鏡打開車門,循聲走去。不知怎地,在明知對方大概率在胡鬧的情況下,她還是不自覺的想聽。而隨著距離的拉近,旋律逐漸清晰,之前內心隱隱的判斷也得到了證實。

  果然,就連味道也改了嗎……

  原版的命運交響曲楚楓雅自然是聽過的,車上就有,而與原版那先是試探、進而恐慌動搖,隨後鼓起勇氣躍躍欲試,最後戰勝命運不同的是,眼下這版一上來的味道並不是試探,更不是恐慌不安,而更像是挑逗?不對,是嘲諷,全方面赤果果的嘲諷!最後高.潮部分,應和著滾滾江水的浩大聲勢,好似不單單要扼住命運的喉嚨,更要下狠手直接掐死!

  這?!

  楚楓雅被自己所聽到的畫面嚇到了,甚至沒有注意到她已經不自覺走到江邊,更沒有注意到那坐在不遠處岩石上抱著吉他的熟悉身影,正是方才她還在猜測的那個偷拍糗照不給的變.態私生飯!

  終於,吉他聲落。

  岩石上那道身影定定坐了一會,望著遠處滔滔不絕的連綿江水,怔怔出神。片刻後,轉頭過來,

  「好聽嗎?」

  「是你!?」

  看著蛤蟆鏡下不可置信神情,唐朝抱著吉他搖了搖頭:「你們這些人啊,一個個職業歧視太嚴重,保安就不能有個愛好嗎……嗯,好聽嗎?」

  楚楓雅沒有立刻回答,她一時還不太能接受預想中的演奏怪咖卻是個小保安的事實,半響後方才抿嘴道:「調子不准。」

  唐朝搖頭笑了下:「是命運無常!」

  楚楓雅怔了怔,緩緩點頭:「有道理……」

  「好了。」唐朝轉過頭去,「聽也聽了,門票錢我就不收你了,現在能讓我獨自待會嗎?」

  楚楓雅下意識點頭轉身,她現在腦子裡很亂,的確需要靜靜,好好消化消化。

  上得坡來,快走到路邊的時候,楚楓雅又回頭看去,唐朝依舊坐在那裡,一個人,一把琴,披著晚霞餘暉,定定的望著遠方,仿若岩石雕像。

  在蒼茫無垠的江水面前,極其渺小。

  都說搞藝術的人都極其敏感,也不知是否是這緣故,明明那道背影不甚高大,更談不上偉岸,但楚楓雅卻分明感受到了壓力,就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隨時都能爆發出不亞于波瀾江水的壯闊威勢來……

  搖了搖頭,楚楓雅只覺自己真是被這改編曲給弄得魔障了,抬手看了下腕錶,這一耽擱趕往機場的時間就有些緊了,不再猶豫,驅車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