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樂郡
夕陽西下,彤彤霞光映照了半邊蒼穹,在殿前司的禁軍兩衛翼護下,蘇照所乘車駕,終於再時隔半年之久,再次抵達豐樂郡。
豐樂郡守,鄒儀率領郡中文武官吏,以及郡望鄉紳出城於道左相侯,顯然是汲取了長水郡郡守迎出郡城十里之外,被蘇侯斥責的教訓。
「臣、卑職等見過蘇侯。」
隨著一片見禮聲,蘇照從馬鞍之上翻身下來,抬頭看著鄒儀以及豐樂郡的一眾文武,上前幾步,將鄒儀攙扶起來,笑道:「鄒卿起來吧,諸君也平身。」
「謝蘇侯。」
隨著整齊的謝恩之聲響起,原本跪地相候的豐樂郡官吏、將校都是起身。
蘇照溫言道:「鄒卿在此相候多久了。」
鄒儀笑道:「君上,也未多久,一直讓探馬回報君上車駕,不曾久候,耽擱公事。」
蘇照不由失笑,道:「孤知鄒卿是個明白輕重的,走,進城吧。」
「君上請。」鄒儀躬身相邀,心頭卻悄悄鬆了一口氣。
出城相迎太遠也不行,興師動眾,容易受少年君侯訓斥,可若不出迎,坐衙如常視公事,誰敢保證監察御史不會彈劾一本,狂悖無人臣禮?
那時,才更要命,這險就不能冒。
蘇照進了豐樂郡城,身後車駕以及禁衛之軍也打著依仗,依次而入,豐樂郡相侯的小吏,也隨之進入城中。
郡城之中,早已黃土墊道,清水灑街,好在鄒儀沒有發動一些百姓在道旁相迎,顯然前忙長水、碭郡二郡郡守吃了訓斥。
馬車之中,蘇子妗掀開車簾一角,看向街道的商鋪,瀟水依依的眸子中現出感慨,對著一旁的岳昕道:「這豐樂郡之繁華,竟不下溫邑。」
岳昕笑了笑,道:「畢竟是蘇國第一大郡。」
馬車之外,范瀟腰懸寶劍,端坐馬鞍之上,一身繡著麒麟補子的黑紅緞面侍衛錦袍,頭戴山字無紗黑帽,帽子正中一顆翡翠寶玉,將一張秀雅、婉麗的臉蛋兒,襯托得梨蕊雪白,但一身幹練、灑脫的侍衛裝束,卻又颯爽果敢,英氣逼人。
范瀟看著前方正一手牽著馬,一手和鄒儀談笑宴宴的少年王侯,燦然眸子有痴迷之色閃爍。
這豐樂郡,就是當初她和蘇照初識的地方,如今故地重遊,憶起失手被擒的往事,心頭羞澀之餘,倒也生出一股難言的甜蜜。
蘇照道:「鄒卿,這幾個月,土地新政在豐樂郡諸縣推行的可還順利吧?」
鄒儀道:「回君上,郡縣地方,郡望豪強對新政還算配合,彼輩折賣土地,豐樂郡已初步清丈田畝,詳定戶口,稍後還要請君上御覽。」
蘇照勉勵道:「豐樂郡向為我大蘇南三郡之財稅重地,此郡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若豐樂郡推行新政順利,我大蘇新政大行就指日可待,若是豐樂郡執行新政大打折扣,新政之成效也就百不存一,我大蘇王圖霸業也就是一場空談。所以,鄒卿身上的擔子很重。」
鄒儀聞言,心緒激盪,朗聲道:「臣自領職事以來,唯恐辦不好差事,有辜君恩,好在上下恪勤,百姓也知大義,雖有坎坷,但也算有條不紊。」
蘇照點了點頭。
君臣二人一路說話間,向著郡衙而去。
蘇照查看了郡中民政、刑名、文教等各部呈送的公文,與其他途徑搜集來的信息進行打對照,整體而言,豐樂郡不愧是蘇國第一富裕之郡,經過土地革新之後,人口釋放,安居樂業。
至於原本的郡望,利益雖然受損,但也保持了商鋪生意,整體而言
「這樣才對,老實巴交、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就在地里種田,你有本事的人,完全可以經商,經商之後就不要想著買大量的田地,想著當大地主,國家再通過商稅等手段調節,如此,在商品經濟下,士農工商各相安偕。」
蘇照放下手中的書卷,面現凝思。
其實他現在的革新之策,比起三大改造,已經是柔和許多了,現在只能說是「平均地權」,「節制大資本」。
你做生意,穿綾羅綢緞可以,但別土地兼併,給普通老百姓一條活路,這是執政基礎——基本盤。
然後,再輔以財產稅調解,就能最大程度地維持王朝的長治久安。
「君上,掌燈了。」
這時,在下方恭侯而立的鄒儀,從小吏手中接過一盞燈,放在拱形條案上,開口道:「君上,長公主和德妃娘娘已至武家別苑,方才派人來喚。」
蘇照詫異了下,「武家?」
鄒儀笑道:「郡衙殘破矮小,不堪承君上之幸,先前有武家家主武德本,出言其家別苑,幽靜別致,軒峻寬敞,可承君幸,君上上次也是住過的。」
有道是官不修衙,當然,豐樂郡郡衙也談不上殘破,只是比起郡望之別苑,富麗堂皇就多有不如了。
蘇照沉吟片刻,笑道:「原來是武家,孤上次就是住的武家別苑。」
鄒儀道:「君上,是否移駕?」
蘇照點了點頭,道:「將這些刑名卷宗,收支帳本,一併著人抬過去吧,孤回去閱覽。」
他巡視郡縣,不是為了走馬觀花的遊玩,對於郡縣地方的民政、司法、文教、財賦都要查看。
以他如今歸陽境的道行,神念一掃,就能在極短時間明白就裡,郡縣官長想要欺上瞞下,幾不可能。
「諾。」鄒儀領命,吩咐著小吏將裝有卷宗、帳本的箱子,抬往武家別苑。
武家別苑
花廳之中,蘇子妗的貼身宮女芍藥指揮著幾個隨行的宮女,搬著蘇子妗,
如蘇子妗出行,隨行而來的玉華宮的宮女來的就不少,至於岳昕身懷六甲,更是少不了宮女侍奉。
蘇子妗正在和一個青裙女子說著話。
「武姑娘今年多大了?」蘇子妗問道。
武芫芷靜靜坐在一旁,抬起螓首,明眸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女子,柔聲道:「回殿下,今年剛滿十七。」
蘇子妗嫣然笑道:「倒是和本宮同齡呢。」
「你這琴藝學了幾年了?」蘇子妗又問。
武芫芷道:「自七歲起就學琴了,至今算來,又十年了。」
蘇子妗道:「怪不得這樣嫻熟,說來,琴藝倒是和岳昕姐姐,」
岳昕年歲比蘇子妗年長几歲,二人乘坐馬車一路南行而來,關係不似岳昕剛進宮時那般疏離,愈發融洽之後,就以姐妹相稱。
當然,若從蘇照這裡論,岳昕還是要稱蘇子妗一聲姐姐的。
「阿姐,我回來了。」蘇照神情施施然,行至花廳門口,將提著的一盞照路燈籠遞給一旁英秀、冷艷的范瀟,沖裡間喚了一聲。
說話間,蘇照已走進廳中,看到武芫芷,就是愣了下。
「民女武芫芷,見過蘇侯。」武芫芷已從凳子上起身,沖蘇照盈盈施了一禮。
蘇照見此,迴轉過神,笑著打趣道:「武姑娘請起,說來孤等還是客,你才是此地主人,無需大禮參拜才是。」
武芫芷抬起螓首,明亮燭火將一張清麗、婉靜的臉蛋兒映照的白皙、柔媚,清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民女所立之地,也是蘇國的土地,蘇侯自是此地主人。」
蘇照聞言,搖頭失笑,意有所指道:「人言武德本生了好女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如今一見武姑娘,琴棋書畫還沒見著,但這機敏伶俐,卻是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