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林宗內,氣氛多少有些詭異。
衛長老默然不語,眸光閃爍不停,也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
高拯道:「衛師弟,這位是太真教人間行走,來至衛國,就特為處置此事。」
「太真教?」衛長老面色微變,看向秦冰綃,心頭對於高拯的人脈,又多了幾分警惕。
秦冰綃道:「衛長老,屍疫爆發背後有著魔門的影子,我奉師命,正在調查此事,正要和高宗主以及貴宗諸位長老商議。」
魔門六道託庇於衛國禁宮之內,如果能協調赤林宗和離地琉焰宗的歸陽戰力,也能多上許多勝算。
實際上,如非二宗不合,也不至於讓合歡宗見縫插針。
衛長老道:「最近這幾日,的確發現了一些生面孔,似是魔道的人。」
秦冰綃道:「此事還需議個章程來,先清理合歡宗。」
高拯接過話頭,道:「此地非說話之所,還請至殿中一敘。」
衛長老倒也沒多說什麼,看了一眼蘇照以及衛湘歌,而後離去。
「我們不過去聽聽嗎?」衛湘歌問道。
蘇照搖了搖頭,道:「不過去了,等會兒,單獨再問高宗主。」
衛湘歌抿了抿櫻唇,倒也不再追問什麼。
閣樓之中,明珠毫光微微。
蘇照看著不遠處的安安以及衛湘歌,清聲道:「三災說是災劫,但也可為突破神照……」
說著,就將自己對三災的理解告說了一番,畢竟是來自後世之人,少了許多雲山霧罩。
銀髮少女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我悟了,姐姐呢。」
蘇照拿起一旁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將臉上的怪異之色掩蓋下去。
不過能有這樣和諧也好,省得他還要為這些事情分心。
衛湘歌道:「我方凝金丹不久,離渡三災還有一些時間。」
蘇照轉而問道:「那衛長老和你爺爺關係很好?」
「以前也很少來往,也就這段時間,過從密切起來。」衛湘歌輕聲道。
蘇照聞言,臉上若有所思。
從今天來看,衛國這團亂局,大致梳理出了一些脈絡。
首先是衛君,背後是魔門合歡宗,或許還有離地琉焰宗。
至於赤林宗也是分為兩撥,以赤林宗以衛長老為首的一派,支持太子衛仲。
同時又有太真教來調查此事。
可謂千頭萬緒,一團亂麻,當然,他也可以選擇不在衛國,直接回返蘇國坐鎮。
但秦冰綃之前所言……
「對了,有個事情還要告訴你,就在你閉關的這兩三天,衛君已經調派兩萬禁軍,由小司馬鄔壽統帶,打算收復黎郡。」衛湘歌說著,英秀的眉之下,現出一抹猜測之色,「這鄔壽和爺爺他們都是支持衛仲一脈的,此事朝中罕有人知,你說他們會不會發兵是假……逼宮?」
因為蘇照的緣故,少女這段時間也在思索著衛國的局勢,加之其祖父是衛國少宰,在府中見過一些什麼人,少女有時暗中留心。
也知道衛國父疑子忌,局勢一觸即發,時刻會有一場內亂。
蘇照聞言,面上現出思索,道:「按說應該不會,衛君生性多疑,如果沒有後手,也不可能將兵權輕易付之他人,況且前方戰事危若累卵……你爺爺最近在忙什麼?」
這些時日,通過和衛湘歌的交流,蘇照已經得知衛國朝堂的一些局勢。一言以蔽之,父子相殘之局。
衛湘歌道:「這幾日忙著為大軍準備糧草,頻頻出入軍營。」
蘇照聞言,眉頭不由皺的更深,如果按著「前世」軌跡,衛仲明顯謀事不成,被廢黜。
不過,現在已和前世有了許多不同,也不能一味遵循前世。
「宮裡還有個合歡宗。」
而就在蘇照這邊商議下一步如何舉動之時,秦冰綃這邊也和赤林宗宗主以及衛長老商量著事情。
「秦仙子要進入衛宮?斬殺魔道妖人?」衛長老眸光一閃,問道。
秦冰綃道:「還請貴宗道友出手相助。」
衛長老深吸了一口氣,暗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本來因為那蘇侯之故,還擔心如何勸高拯出手一同鎮殺合歡宗一眾妖人,沒想到這位太真教中人就提議進入衛宮,當真是正中下懷。
衛長老慨然道:「合歡宗等一干妖人魅惑君上,我等正有除此邪派之意,只是禁宮有人道龍氣形成絕域,難施術法……」
秦冰綃道:「不瞞道友,門中來了一位前輩,有法可隔絕人道龍氣壓制,此事還會有離地琉焰宗一同參與。」
秦冰綃倒不用擔心什麼,太真教三個字足以讓兩宗不敢輕舉妄動。
衛長老道:「此事,不知宗主?」
「就依秦仙子之意,合歡宗再在衛宮盤踞,我等都要為其所制。」高拯道。
這件事,算是商定了下來。
帝丘·衛府
此刻華燈初上,夜色朦朧,秋風吹動小榭廊檐之下的氣死風燈,光影交疊之中,湖面就是波光粼粼。
衛國太子衛仲攜其妹襄城公主——衛婧,正在小榭靜室之中,陪著衛琿敘話。
一扇木質玉紋的屏風之下,四人相對而坐。
衛仲一身素色斕衫,氣質溫潤如玉,此刻跪坐在一方小几之後,手中拿著一個茶盞,沉吟道:「衛老,事情真到了哪一步?」
襄城公主年歲十八,一身鵝黃色長裙,雲鬢高挽,容貌姣好,氣質明媚纖麗,明眸似一剪秋水,瓊鼻檀口,忽而丹唇輕啟,珠圓玉潤的聲音就是響起,「二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遠處坐著的老者,詫異地看了一眼襄城公主,面色複雜道:「公主殿下說得不錯,這是殿下唯一的機會。」
衛仲嘆道:「只是,終究是以子逆父,乖戾人倫啊……」
「二哥,衛國而今外有蘇國犯境,內有奸佞當道,幾有累卵之危,如不趁勢而起,倒是宗廟墮毀,黎民遭難,兄長於心何忍!」衛婧熠熠明眸之中,閃過一絲莫名的亮光。
她絕不讓兄長再次……落得一杯毒酒自盡的下場。
「前世」,她冷然旁觀衛國朝堂亂局,更對同父異母的二哥被君父猜忌,漠然旁觀,但結果是……衛國遂為野心勃勃,背信棄義的蘇國所滅。
而她成為亡國公主,為了不至淪為敵國玩物,在如潮水一般的蘇軍,攻破宮門之前,服毒自盡。
然老天開眼,不想母妃遺留下的那顆素璃珠,竟是一件異寶,見血通靈,逆行時光,一場夢醒,竟然再次回到一年之前。
這一年來,她憑藉著前世對兄長性情的了解,有意接近,漸漸贏得兄長信任,以不起眼的女流身份,為之謀劃大事,現在終於到了扭轉命運的關鍵時刻。
念及過往,衛婧吹彈可破的臉蛋兒上,面色幽幽,此刻藏著裙袖中的纖纖玉手攥緊,指甲狠狠扎在掌心,痛尤不絕,似乎這樣能讓這位「重來一世」的衛國公主激盪的心緒,稍稍平靜一下。
唯有助二哥登上衛君之位,才能改變命運!
如果蘇照在此,一定會面現古怪,這竟然是一位「重生者」?
……女頻大佬?
反派……竟是我自己?
衛仲道:「那些妖人擅施術法,如欲阻撓我等行事,當之奈何?」
「殿下不必憂慮,所謂法不加貴人,這等魑魅魍魎,見不得光,而且,衛長老也不會袖手旁觀。」這時,屏風之旁坐著的灰袍老者開口說道。
此人赫然是赤林宗的一位太上長老。
衛仲深深嘆了一口氣,迎著妹妹衛婧以及衛琿的期待目光,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慨然道:「為了衛國黎庶,縱毀謗加身,我也無悔。」
衛婧擊節贊道:「兄長壯哉。」
衛仲既然下定了決心,似乎也不再糾結,轉頭看向一旁的衛婧,朗聲道:「此事還多虧妹妹你從中說和。」
近半年來,如非衛婧從中牽線搭橋,招徠賢能,更引薦他見到前大司馬杜陵,他現在恐怕也沒有一搏之力。
「你我兄妹之間,說這些作甚。」衛婧笑了笑,明眸皓齒,心頭也有幾分感慨。
有著「前世」的記憶,她對哪些是忠心耿耿,死於社稷的良將能臣清清楚楚。
如小司馬鄔壽,率四萬大軍,幾令蘇國國尉申屠樊困於黎郡一月之久,如非那位蘇侯決洪河之水淹之,或許衛國也不會敗亡如此之快。
可恨,她前世對於蘇國的消息知道的太少,剛剛重生,所能撬動的力量也有限,否則定要阻止蘇國打贏鄭國之戰。
衛仲這邊廂問道:「衛卿,此事動手在何時為宜?」
說來,衛國君室也是令人頗為唏噓,幾乎隔上一二代君主,就要發生宮廷政變。
衛琿道:「明天,鄔司馬就會率兵出征,到時,君上攜百官於宮門之前踐行,到時,我等以清君側為名,擒殺孫煥、寧遵等奸佞,再逼迫君上退位……」
衛仲面色變幻不停,似有些不忍。
這時,敏銳察覺到自家這兄長又犯了婦人之仁的毛病,衛婧心頭幽幽嘆了一口氣,寬慰道:「兄長,君父既然喜歡長生之術,到時孤就建一道苑,讓他清修就是了,只要兄長為一代仁君,將來青史之上,只會說兄長拯社稷於將頹。」
衛仲俊朗面容上閃過一抹堅定,道:「四妹,是二哥迂腐了。」
衛婧輕輕點了點頭,這少女明眸善睞,重活一世,心智堅定無比。
「二哥這性情雖優柔寡斷了一些,但如非這種仁厚,我也不會費力幫他。」按著她一開始的想法,是想著藉助素璃珠之中的明心道訣,離開衛國,求仙訪道的。
只是一想到那位闖進棠梨寢宮之中的少年劍仙,心中就生出一種不服氣的念頭。
「就在今晚了,那位少年劍仙,就會夜探宮禁,然後行蹤暴露,潛入棠梨宮,此人應該是三教弟子,如果能幫二哥獲得此人支持,再搭上太真教的線……」
衛婧這段時間,也從衛長老那裡旁敲側擊了不少關於三教九宗的情報,已經知道,此刻的天元九州,玄門之中要數三教九宗地位尊崇。
尤其是太真教更是執道門之牛耳。
因此借著「前世記憶」,知道會有一位太真教弟子今日夜探宮禁,行蹤泄漏,然後流落到她的棠梨宮。
……
……
閣樓之中
安安已經回去修煉,為渡三災作著準備,衛湘歌也被其師黎英叫至自家洞府傳授道法。
只有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反派的蘇照,還在思慮著衛國的局勢。
「秦仙子,你……有事?」蘇照忽覺不遠處有異,轉頭問道。
秦冰綃此刻一身素色道袍,清麗的玉容之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先前渡雷劫之時的表現,從未有過一般。
「還要勞煩蘇侯隨我進衛宮,布置一些東西。」秦冰綃輕聲道。
蘇照點了點頭,笑了笑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並不是他要攀附太真教,如三真大教眼高於頂,定然有著支持的潛龍,以他如今的蘇國,如何入這些三教的眼。
一開始他幫助這秦冰綃,一來是結個善緣,二來也無非是落一步閒子,不說其他,日後對太真教的一些信息的互通有無。
秦冰綃玉容微頓,輕聲道:「不讓蘇侯白跑,這是我的令牌,以後蘇侯但有所召,我會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幫助蘇侯辦一件事情。」
她本就不喜欠人情,前番自以為幫助這蘇侯抵擋住了離地琉焰宗的發難,以功德相抵,但先後兩次借人道龍氣相助,她以三災關要指點,算是還了一部分,而今又勞其再入衛宮,就不能再如前番輕描淡寫,否則,不足以還此因果。
蘇照笑了笑,冷峻目光有著莫名之色流光,挑起大拇指,贊道:「仙子是個講究人。」
心頭不由一嘆,這就是三真大教的弟子嗎?真是不給你一點交集的機會。
秦冰綃明顯為蘇照此舉,弄的愣怔了下,點了點頭,然後將令牌遞給了蘇照,倒也沒有如往常一般以法力將令牌
蘇照上前接過,不小心碰觸到秦冰綃的指尖,只覺指尖微涼,拿過令牌,放在手中端詳。
令牌以藍白之玉雕成,密布道紋,道紋紋理精謹,觸感細膩,上刻三個熠熠小字——太真教。
蘇照收好,笑道:「秦仙子,我這也算是有後台了吧。」
秦冰綃微微一笑,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