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後殿
在浴桶之中,一片熱氣騰騰,蘇照雙眸緊閉,額頭鬢角汗珠滾滾而落,胸前背後的肌膚,恍若煮熟的大蝦,一片赤紅。
此刻的蘇照,體內四肢百骸,經脈也正在拓展,血液之中的雜質和毒素正在一點點析出,靈藥則是透過毛孔進入體內,被骨髓吸收,新的鮮血源源不斷再生,補充體內缺失的部分血液。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照緩緩睜開眸子,看著已呈烏黑之色的洗澡水,皺了皺眉,出了浴桶,此刻少年身上肌膚白皙,一如琉璃寶玉,取了毛巾擦了下身子,穿上衣物。
「盈血之境已經突破,換髓之境,還需等一兩天。」蘇照系上腰帶,思忖道。
就在這時,聽到宣樂宮方向傳來的鐘聲,蘇照怔了下,神色繼而如常。
蘇國夫人悲傷過度,嘔血而亡,雖然聽起來多少有些荒謬,但配合著他前幾天在靈柩前,嘔血病倒,也就不扎眼了。
就在這時,外間的宦官說道:「君上,曲楷回來復命,已在殿外多時了。」
蘇照點了點頭,取了寶劍,神情施施然出了後殿。
此刻天色已是夜色深重,梧桐深鎖的宮禁之中,亮起了點點燈火。
「事情辦妥了。」蘇照面色晦暗不明,低聲問著。
曲楷拱手道:「已盡數辦妥,只是其間受小公子所阻,小公子說要稟告於君上,治我等之罪。」
蘇照聞言,神情微異,目中若有所思。
對於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蘇明,其實不是他不知道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的道理,而是……他要釣魚!
如無周全之術,他不會輕率發動,比如那城西的佛門中人,他只是派了彭蔡二將派人密切監視。
現在,他就要釣袁彬。
隨著他坐穩蘇國國君之位,他之前那種危若累卵的局勢已經消失不見,現在反而是要維護蘇國大局穩定,不能貿然掀桌子。
起碼,要等袁彬反意顯露之後,他才可名正言順地將其勢力連根拔起!
「禁衛整頓的如何?」蘇照沉吟了下,轉而問起另外一事。
曲楷拱手道:「已擇選三百精卒,皆為忠毅驍勇之士,可為殿下倚重。」
蘇照點了點頭,說道:「孤先前組建了殿前司,而今也順勢組建侍衛司,以你為都司。」
如果將袁彬清除,他就會逐漸調整蘇國禁軍,將彭堰、蔡曠二將外放,以其子補於殿前司,以曲楷充當侍衛司都司,也算是對曲楷忠勇克謹的回報。
在蘇照的設想中,禁軍殿前、侍衛二司,要統率禁軍,然後逐漸把司馬改為類似兵部的軍政部門,以樞密院掌軍令,甚至將來如有機會,他會逐漸改革這種粗糙的官制,以三省六部典事。
當然,眼下還不能這麼改革。
「謝君上。」曲楷動容道。
這時代,講究士為知己者死,而曲楷之前又替蘇照幹了一些髒活,可以說此刻,已是徹底綁上了蘇照的戰車。
就在這時,宦官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君上,長公主殿下求見。」
蘇照默然了下,知道多半是為蘇明而來,出言讓曲楷告退。
沒有多久,一個著素色羅裙、清寧淡雅,一如空谷幽蘭的少女,緩步走進殿中,站在不遠處立定。
少女眉眼柔婉,青絲如瀑,縱然一身素色宮裝,卻難掩清麗柔婉。
「阿姐,怎麼有空到我這裡?」蘇照輕輕一笑,問道。
蘇子妗幽幽嘆了一口氣,嘴唇翕動,道:「真要走到那骨肉相殘的那一步嗎?」
蘇照皺眉,走到蘇子妗身旁,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是蘇明吧。」不等蘇子妗回答,蘇照就已說出答案,皺了皺眉,思忖道:「孤的這個弟弟,小小年紀,還真是有不少小聰明啊。」
事實上,也正如蘇照所想,蘇明被軟禁之後,就令人向蘇子妗這邊報信。
「我……」蘇子妗輕聲道:「蘇明身上畢竟留著先君的血,縱然她的母親不慈,可他還是個孩子。」
蘇照道:「所以,我才沒有讓人連他一併處置掉。」
當然,如果袁彬以之為旗幟造反,他正好名正言順清除掉禍患。
其實,除卻袁彬之外,還有一個考慮,若母子盡皆暴斃,流言如刀,本來占據道德高地的他,反而被動……總之,他也要顧及一些影響。
「可阿弟,能保證他長大成人嗎?」蘇子妗抬起螓首,靜靜地看著少年。
蘇照輕輕一笑,扶住少女的削肩,冷峻目光柔和了幾分,說道:「這個……卻不在於我,而在他是否安分。」
這個時代,人文類似春秋,列國相爭,史上也不乏一些什麼流亡在外,若干年後,帶著一大票黨羽過來,再搞王子復仇的戲碼。
嗯,這個蘇明,他的舅舅還是此代衛國國君,蘇照眸光又是深深,思忖道:「需要未雨綢繆了。」
就在蘇照神思不屬之時,對面少女聽到蘇照之言,默然良久,抬起一張俏麗的姣好容顏,柳葉細眉之下,一如瀟湘之水,清波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目光冷峻,凝眉思索的少年,幽幽道:「阿弟……長大了呢。」
當年那個拙訥於言的自閉少年,自擔國社之重後,也開始漸漸心機深沉,善操權術起來。
聽著這話,蘇照嘆了一口氣,前世今生的感慨,一時五味陳雜,將少女順勢擁進懷中,輕聲道:「阿姐,我可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少女將螓首枕在蘇照肩頭,彎彎眼睫微垂,細密睫毛蓋住了明眸,雖上閉上眼睛,但心下卻生出一股沒來由的安寧。
她非迂腐之人,只是不想蘇照被權力迷惑了雙眼,失去本心。
好在,自家弟弟,還是那個……小時候要抱抱的照哥兒。
只是,沒有多久,蘇照就鬆開了少女,神色異樣下,清聲道:「天色也不早了,阿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蘇子妗螓首微垂,「嗯」了一聲,也不多言,轉身快步出了中元殿,燈火映照之下,可見已是紅若胭脂的臉頰,紅霞已然蔓延至耳垂。
蘇照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煉體三境換血之後,澎湃如滔滔江河的血氣,轉身進了內殿。
黃紙,符筆,硃砂,清水……
蘇照取下一張白紙,用硯台壓好,以羊毫筆沾滿研磨好的硃砂,正心凝意,神識凝於筆端,循著前世記憶,就是在白紙之上勾勒了起來。
不多時,一個個曲曲引引的符文被蘇照揮就而出,靈光一閃而逝。
「冰心符,前世,那位疑是元符宗的老者和我道左相逢,攀談幾句,見我鬱氣藏心,以此符相贈,不愧是道門九宗,這符的確有著奇效。」蘇照放下硃砂筆,抬頭看去,發現不知何時,已是子夜時分。
「今日一番雷霆手段,袁彬,多半有所警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