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乎了吧?」廖子承緊了緊被風吹散的氅衣,喝了太多酒的緣故,白皙的俊臉上染了一絲酡紅,如醉人的胭脂。
顏博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趕緊移開視線,這人長得太妖孽了,他一個大男人居然都心臟怦怦直跳了,看王歆的時候都沒跳這麼厲害!
屋內,那名婦人又苦苦地求了許久,但落花洞女絲毫不為之所動。婦人無法,拾起梳子,一改先前的卑微,厲聲呵斥道:「什麼破玩意兒?不就是個瘋乞丐嗎?老娘找你是看得起你!裝清高?我呸!你根本是沒那真本事!招搖撞騙的孬種!」
語畢,又朝落花洞女啐了口唾沫星子,這才憤憤然地奪門而出。太過氣憤的緣故,連門口站了兩個大活人也沒看清楚。
顏博捏了把冷汗,這婦人,求著人家的時候像只貓兒,求不到便變成了豹,真狠!
待到那婦人走遠,顏博與廖子承一塊兒步入了屋內。
這是一間亂得幾乎沒地方落腳的屋子,左邊的衣櫃半開,衣裳掉了出來;右邊的板凳倒地,一個不知被誰打破的碗碎了一地,湯汁結了冰。
唯一一處看得過眼的地方是落花洞女身後的那張床。床上,鋪著素白褥子,棉被丁香色,枕頭奶黃色,整潔得沒有一絲污漬,也沒有一絲褶皺。
很奇怪,明明屋子這麼亂,床卻這麼幹淨。
顏博的嘴角抽了抽,正色道:「落花洞女,我們是官府的,來查案,希望你儘量配合。」
被喚作落花洞女的老婦人,摸了摸臉上長長的刀疤,陰測測地咧了咧唇角,看似在笑,卻又不叫人感到絲毫笑意:「查什麼案?」
顏博四下看了看,搬起倒在地上的長凳子,用袖口擦拭乾淨,「子承,坐。」
廖子承坐下,顏博也坐下。
隨即,顏博皺了皺眉,說道:「我們懷疑你……愚弄民眾、招搖撞騙,想將你緝拿歸案!但如果,你有法子證明自己沒有誆騙世人,我們也可,饒你一回!」
明明是來求人的,卻講得這般冠冕堂皇。
落花洞女不知是真沒聽出顏博的小九九,亦或是壓根兒便不怕,看了二人一眼,語氣如常道:「你們要我怎麼證明?」
廖子承眉心微蹙,問道:「你真的可以與亡靈對話?」
落花洞女搖了搖頭:「對話談不上,只是如果他們在死前留下了強烈的意志,我能夠追蹤到。」
廖子承的手指在大腿上彈了幾下,不疾不徐地問:「那你剛剛為什麼不幫她找到客死他鄉的丈夫?」
「唉!」落花洞女幽幽一嘆,雙手交迭於腿上,垂眸盯著地板的方向,燭光自高處落下,照得她如一尊蟄伏的鬼魅,「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在臨死前留下了強大的意志。況且,她的丈夫也有可能根本沒死。」
「你的意思是,你找得到就是你的本事,找不到就是對方沒死或者沒留下意志。」廖子承似是而非地笑了。
落花洞女抬眸,看了看他,眸光微微一動,又垂下眸子,很耐心地解釋道:「一般來說,枉死的人會在彌留的那一瞬留下強大的怨念,這種怨念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它們會一直停留在被殺的地方,我就是通過感應這種怨念而找到死者的屍體。但如果,死者的屍體被人搬到很遠的地方,那麼我也是找不到了。」
顏博撓了撓頭,有些雲裡霧裡:「你的意思是冤死鬼好找,正常死亡的找不著?」
落花洞女點了點頭:「沒錯,正常死亡的人,內心趨於平靜,很快就能轉世投胎。只有枉死者,才冤魂不散,等待救贖與復仇。」
顏博聽得頭皮一陣發麻:「好……好……好可怕……」
落花洞女輕輕一笑:「這有什麼可怕的?你三哥死了之後,靈魂飄到你床前,叫了你整整三天,說他死得冤枉,你都沒搭理他。」
「啊——」顏博一驚,幾乎是本能地跳向了廖子承懷裡!
廖子承一閃,他摔倒了地上!
太不夠義氣了……
廖子承從懷裡拿出一個哨子,遞到了落花洞女桌上。
落花洞女拿過哨子,閉上眼,嘴裡念起了一陣誰也聽不懂的咒語。
豆大的汗水自鬢角流了下來,她仿佛曆經了一次生死浩劫,再次睜眼時,一張枯黃的臉慘白如蠟紙:「怨氣好重,福建,建陽,縣衙。」
廖子承的臉色微微變了。
顏博揉著幾乎要摔開花的屁股,苦著臉問:「什麼呀?什麼福建建陽衙門?」
廖子承深深地看了落花洞女一眼,拿回父親生前送給他的哨子,頓了頓,又給了落花洞女一方繡了蘭花的帕子。
落花洞女將手放在了帕子上,再出閉眼,再度念起了咒語。
這一回,較之之前花的時間更久。
「我感應不到。她或許是還活著,或許,是死得沒有怨言。」
廖子承的眸色又深了一分。
顏博呆呆愣愣地撓頭,不明白向來風雷嘯而不驚的廖子承緣何接連變了臉色:「哨子和帕子……是誰的呀?」
廖子承垂眸,看向手中早已泛黃的帕子,輕聲道:「我爹和我娘的。」
「……」顏博張嘴,啞口無言了。眾所周知,落花洞女是江南道湘西人,離開湘西後便直接來了琅琊,她可沒去過福建,更不可能認識廖子承的父母。但僅憑著一個哨子,她便推斷出了廖子承父親含恨去世的地方。這……這絕非危言聳聽,她是真的能通靈!
廖子承的神色一點點變得複雜。
落花洞女平淡無波地看向了二人:「不知兩位大人,可確認完畢了?確認完畢了的話,我要休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