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忍了二十年的怒火,爆發起來,比廖子承的更恐怖,紅著眼,掉著淚,面目猙獰,「現在……現在你又要來殺朕的兒子!你做夢!朕今天就算死在這裡,也決不讓你得逞!」
語畢,皇帝行至一名銀衣暗衛身邊,奪了他手裡的劍,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是,我不能弒母,但你也不能弒君!有膽子試試看,我死了,你還有沒有活路?」
「聖上——」皇后嚇得臉色大變!怪道人都說,經常發火的人並不可怕,從不發火的人一旦發起火來才最是可怕!
太后氣得肝膽巨震,指著自己兒子,怒不可遏道:「瘋了!你瘋了!赫連奕你瘋了!你簡直是個瘋子!」
皇帝似是而非地一笑,整張臉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那麼母后,你要跟兒臣一起瘋嗎?」
「你……你……」太后的腦袋一陣眩暈,連呼吸都不暢了,歪在椅背上,用目光狠狠地凌遲著他,「本……本宮……本宮……沒……沒病……憑什麼……去行宮……養病?」
「餘二老爺求見——」門外,突然傳來汪公公的高聲稟報。
餘二老爺,余楨,染如煙的戀人和愛人,終於要出現了嗎?他來,又是想幹什麼的?
帶著濃濃的疑惑,華珠望向了門口。
只見夜幕深處,一道白月光斜斜打來,照在盛放了紫羅蘭的地板之上。忽然,月光一動,一片素白衣角如一縷輕煙,在空氣里柔浮了起來。
整個畫面,好似突然間便有了一種隔著輕煙,裊裊升騰,不盡真實的感覺。
華珠揉了揉心口。
靜了。
連風聲都止住了。
九天銀河瀉下的光,寒冰美玉淬鍊的髓,才仿佛堪堪打造出這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風骨。
華珠想,這一定是一個被歲月遺忘的人,連薄薄的唇角都沒有細紋。
美之一字,於他而言,竟似一種褻瀆。
他的艷色,已非言辭所能形容,只覺哪日若走到天際盡頭,回眸遙望,於滾滾紅塵中看到的、想看到的、能看到的,一定會、也只會是……他的臉。
「余楨,你來做什麼?」太后拿出帕子,擦了滿臉血污,渾身的戾氣在他看見時瞬間化作了繞指柔。
「幀兒……」余老太君張大了嘴。
「二弟……」余侯爺瞠目結舌。
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余楨全都聽到了,汪公公所謂的稟報,不過是他下定決心要跨入門內而已。
他緩緩走入大殿中央,像漫步在雲端之上,周身隱約縈繞著穹頂的光。
他看了一眼生他養他卻不知如何保護他的母親,又看了一眼疼他護他卻狠心算計他妻子的兄弟,溫柔一笑,整個天空都仿佛多了顏色:「原來,我才是最傻的一個,妻子被我情人和我大哥聯手算計,又被皇帝『好心搭救』,而我,被蒙在鼓裡那麼多年。難怪她吵著跟我和離,原來不是嫌棄她自己,而是嫌棄我。是啊,嫌棄我是應該的,連只跟她有一次魚水之歡的皇帝,都悄悄地報復著傷害過她的人,可我……與她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卻連什麼都沒做,還給罪魁禍首做了二十年的男寵!」
太后的眼底掠過了一絲冷光。
皇帝單手捂住眉眼,無顏以對。
余老太君、余侯爺愧疚得面色發紫。
余楨看向廖子承,苦澀一笑,眼底水光閃耀:「曾經我很希望我是你父親……現在看來,我一定不是。我這麼骯髒懦弱的人,怎麼有資格做你的父親呢?」
語畢,他破涕為笑。
廖子承濃眉微微一蹙,他又看向了廖子承身旁的華珠,目光落在她髮髻中的蘭花簪上,閃動起回憶的神采,「這是我親手做的,煙兒很喜歡,說這輩子都捨不得摘下……」
臉上有淚水滾落,可依舊笑得溫柔,「能再借我看看嗎?」
華珠眨了眨眼,拔下蘭花簪,雙手呈給了他。
他輕輕地放在掌心,如玉指尖細繪著它的紋理,像愛撫著最摯愛的情人。
太后眸色一厲:「余楨!」
他抬眸,望向太后,露出了一抹令顛倒眾生的笑靨。如暗夜中看見流星,也如雪峰頂旭日升起,眾人的眸子裡全都不自覺地浮現了濃濃的驚艷。
就在所有人沉醉在他迷人的風姿中時,他倏然握緊蘭花簪,朝自己的臉頰狠狠地劃了下去……
「余楨——」
「幀兒——」
「二弟——」
「余……」華珠也跟著大叫,未叫完,被廖子承扳過身子,扣住後腦勺,按進了懷裡,「別看。」
那張帶給余家二十年破天富貴的臉,一羅息的功夫,毀成了一旦。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又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對自己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所有人都驚到了,皇帝與皇后怔在原地,余侯爺將蘭花簪搶在了手心,余老太君將痛得發抖的兒子抱入了懷裡。
「幀兒……幀兒啊,你為什麼這麼傻?」余老太君看著一臉斑駁的兒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二弟!你……你真是太衝動了!」余侯爺氣得鼻子冒煙,心疼嗎?自然是心疼的,可更多的是覺著余家要毀在余楨手裡了。
太后呢?她又是什麼表情?
余楨是她的夢幻,這夢幻中,有愛的渴求,也有性的需求,二十年下來,逐漸演變成一種無法割捨的情結。然而現在,余楨當著她的面,不,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她的夢幻擊成了碎片。
所以此時此刻,她的表情豐富極了,憤怒、哀傷、羞惱、狂躁……交織成一張彌天大網,朝著余家人頭頂灑了過去:「余楨我警告過你什麼,你活,余家活;你死,余家死!你敢毀了本宮最在意的東西,本宮也要叫余家名存實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