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四和香23

  霍危樓大步入了衙門,孫釗替他打著傘隨行在側,邊走邊問:「侯爺,人已經押入牢房了,現在便審?」

  繡衣使御馬而至,自然比馬車快上許多,霍危樓點頭,「現在審。」

  孫釗便令吳襄先行,等霍危樓到了府衙牢房之時,韓麒已經在牢房西側的偏堂跪著了。

  霍危樓大步入門至上首位落座,他一路冒雨而來,身上沾了水氣,墨發微濕,袍擺和官靴更在地上帶出一串水漬,堂門大開著,傾盆大雨在外面青石板地上砸出震人心魄的聲響,冷風躥卷而入,直令渾身濕透了的韓麒凍的面色青白一片。

  霍危樓的目光卻比刺骨的寒風還要冷,他盯了韓麒片刻,「你既認了罪,便將你如何謀害了她們的經過講個明白,本侯且聽著。」

  說完此言,霍危樓打量起韓麒的左手來,而韓麒低垂著腦袋,落在身側的雙手微攥成拳,「我,第一個害的人,是城南許家的姑娘——」

  「我不禁替陸公子代筆,尋常,我還抄寫畫本,詩文集子拿去賣,未央湖周圍,酒樓要的唱曲本子我賣過,畫舫上的要的戲本子我也賣過,還有專門給世家小姐們看的傳奇話本,我亦賣過,去的多了,便知了凌霄詩社。」

  「我空有文才,卻整日裡只能做些替人代筆的買賣,我畫的畫,若署自己之名,少則幾十文,多則幾兩銀子,可換上陸聞鶴的名字,只因為他有個國子監祭酒的叔伯,便可賣數十倍於我,我心中不服,可為了生計,卻不得不如此。」

  韓麒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凌霄詩社那群世家貴女,她們哪裡懂什麼文采呢?我第一次看到她們在畫舫游湖,便覺嫉憤不平,後來有一日,我妹妹幫我去送話本,正好看到有人落湖,她本是看熱鬧的,卻被當做了那些小姐們的侍婢,要她去送衣裳,她為了得幾個賞錢,便上了畫舫,而後,她看到了其中兩人更衣的情形。」

  韓麒說至此,語聲越是晦澀,「我畫工極好,畫山川湖海,畫魚蟲鳥獸,皆是信手拈來,卻唯獨不會畫美人,我想著,若我能畫出一幅絕世的美人圖來,便一定能彰顯才名,我心中有了一傾國傾城的美人模樣,卻獨獨缺了一樣東西,一顆硃砂痣……」

  「我用了百種顏色去調配,卻始終調配不出最活人的硃砂顏色,後來我便想,如何令美人圖栩栩如生呢?何不用真的美人硃砂痣?妹妹偶然提起,曾見過那兩位姑娘身上的硃砂痣,因此,我便動了心思。」

  「許姑娘常去買西市一家書館的話本,我正好與那家書館也有幾分交道,因此,便知道了她的動向,說起來也是巧,那日是我往書館送話本之日,卻正巧遇見了許姑娘,她看起來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不看路,差點被行人撞倒,我見她身邊一個下人也無,便尾隨了上去。」

  韓麒語聲雖是艱澀,可一字一句說的行雲流水,霍危樓問他:「你是如何殺了她?」

  「用繩子,那日我一共帶了五本話本,正好用繩子捆了,我放下話本之後,那繩子還在我身上,我用繩子勒死了她,然後,我用隨身帶著的刀割下了她手臂上的硃砂痣,連同那塊皮肉一起,我回了家中,用蠟鞣之法,將那人皮鞣製成幾乎透明的一張,比世上最削薄的棉紙最細膩的紗絹還要柔韌透亮,而那顆硃砂痣,更是比調配出的顏色逼真好看百倍。」

  說到了目的達成,可韓麒話語之中仍是無波無瀾,霍危樓凝眸,「那你做的畫呢?」

  費盡周折殺人剝皮,可他們在韓麒家中,卻未找到美人圖,唯一那張,還是仿陸聞鶴所畫,韓麒搖了搖頭,「那張畫到底還是失敗了,我用裱畫之術想讓宣紙和人皮合二為一,可到底還不夠純熟,所以我將那副畫燒了,因為未畫成,所以我不得不找下一個目標,而這個目標幾乎不費力氣,因為我妹妹在畫舫上看到了兩個人身上皆有硃砂痣。」

  「馮姑娘和李都尉家的公子有私情,那日我得知李公子忽然不去春風樓文會了,便猜到與馮姑娘有約,於是第二日我便跟著馮姑娘,後來,果然被我得手。」

  霍危樓聽的鳳眸微沉,韓麒說的極細,似乎毫不避諱,他忽而開口問:「你是如何殺了馮渥丹的?」

  韓麒說至此輕咳了一聲,「我,我有備而去,自然是勒死她,那日她與李公子不歡而散,一個人去城隍廟想去求籤,大抵是想去求姻緣簽可姑娘家不敢去吧,進了廟門又出來了,她看天色不早,便想抄近路往未央湖走,我就在那時找到了機會。」

  見他如此冷靜而漠然的說著殺人之舉,霍危樓劍眉緊皺,「那魏靈呢?」

  韓麒身姿筆挺了半天,此刻似乎力弱,背脊有些佝僂了下去,「魏家二小姐的畫像,是我在陸聞鶴那裡看到的,陸聞鶴空有才名,卻用這才名誘騙世家小姐,他對魏家二小姐做了什麼我大抵能猜到。那日去他書屋,正好撞見魏家二小姐離開,她看到我出現,很是羞惱,離開的很快,我便猜她們適才多半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陸聞鶴去帳房拿銀子的時候,我看到了被陸聞鶴蓋住的那副畫,畫剛畫完,墨跡還未乾,陸聞鶴將她畫的極美,尤其那顆胸口紅艷艷的硃砂痣……」

  霍危樓問:「這是何時之事?」

  韓麒道:「去歲臘月底,過年之前。」

  霍危樓便去看孫釗,今日陸聞鶴被送入府衙大牢,孫釗和吳襄又對其細細審問了一遍,和魏靈有關諸事,問的更為仔細,孫釗頷首,「陸聞鶴說了,他那副畫,正是畫在去年年底。」

  「當時我並未想著做什麼,可馮渥丹之後,我第二幅畫畫的不夠滿意,便覺應該找第三人,魏家二小姐雖然是伯府貴女,可她卻是個極好哄騙的,尤其年後陸聞鶴不願與她私會,她便更是三天兩日往福順街去,我幾乎不費多少工夫便蹲到了她。」

  「我本來不想那天動手的,可她去翰墨書畫館問陸聞鶴的畫作,我一想到陸聞鶴的畫,大部分是我為他代筆,心底便憤懣不止,等她離開,便跟了上去,我主動與她說話,告訴她我有一副陸聞鶴的畫,他本是不信,可我太了解陸聞鶴的畫了,我稍加形容,她便信了,可那日我身上沒有繩索,於是,我只好掐死了她。」

  「掐死她之後,我將她丟去了玉溪河裡……」

  韓麒說完這些,才有些累的喘了一口氣,霍危樓盯著他,「你剝皮,用的是什麼刀?」

  「便是家中裁紙用的刀。」

  霍危樓看韓麒的手,他手雖垂在身側,可仍然能看出十分乾淨,手上更是一絲傷痕也無,「你後面畫的兩幅畫呢?」

  韓麒默然道:「都失敗了,燒了,尤其當日魏家二小姐死後,驚動了官府,鬧得很大,我心中畏怕,我裱畫的手藝雖好,卻害怕別人看出來,後來還是有些瑕疵,我便都燒了。」

  將人皮燒了,當真一乾二淨,霍危樓冷冷的望著韓麒,忽然看了寧驍一眼,寧驍會意,上前便來擰他的手臂,韓麒一驚,下意識的掙扎,「我都招了,還要用刑不成?」

  掙扎之時,他仍然被寧驍反剪著手臂壓的身子前傾,他兩隻手都被擰在身後,想要掙扎,卻掙扎不妥,冷汗在他額上溢出,眼看著他要被寧驍壓制肩膀脫臼。

  霍危樓一言不發,可很快,寧驍將他放了開來。

  「侯爺,他兩臂皆無礙,力氣比不上習武之人,卻並不小。」

  韓麒本在松活被擰疼的肩膀,一聽此話,身子一僵,他面上未露茫然之色,仿佛知道寧驍此話何意,動了動唇,他道:「我肩膀偶爾會酸疼,尤其是左臂,是老毛病了……」

  霍危樓鳳眸寒沁的望著他,「你適才所言,是你妹妹告訴你的。」

  兇手左臂有異,可韓麒並無此狀,他雖將三人遇害前後因果講了個明白,可這一點上卻無法偽裝,而早前之所以更覺得兇手應該是男子,乃是因兇手殺人手法乾淨利落,而尋常女子沒有這般悍狠的氣力,可偏偏今日得知,韓麒的妹妹曾經將欺負她的地痞都打退了。

  等霍危樓此言落定,韓麒肩背果然一顫,再如何沉穩,可到底只是個飽受貧苦的書生,當著霍危樓的面,將三人遇害情形說的滴水不漏已是不易,可霍危樓的質疑一波接著一波,總有他無暇顧及之時。

  他抿了抿唇,嗓音更是低啞,「不……不是,我妹妹只是個苦命人,她怎會害人?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如今知道殺人應當償命,因此才將她送走,我招,我什麼都招,請侯爺和諸位大人,莫要牽累無辜之人。」

  門外風雨聲勢絲毫不見小,雨簾隨風飄搖,連門口的台階上都是一片水漬,聽著那噼啪的響,霍危樓不知怎的心底升起一絲不安來,他忽然朝著寧驍招手,待寧驍走近,他吩咐道:「去前面看看,送薄若幽回府的人回來沒有。」

  寧驍面色微變,應聲之後連忙往前堂去,他一走,霍危樓一言不發,只等片刻之後他回來方才神色微動。

  寧驍道:「侯爺,人還未歸,這才過了沒多久,他們路上必定也走得慢,雨太大了。」

  見霍危樓劍眉緊擰,他又道:「派去的人皆是精銳,您不必擔心。」

  霍危樓將不安壓下,重新看向韓麒,「你雖將謀害三人的手法描述的相差無幾,可屍體之上留下的痕跡卻表明兇手左手比右手力弱,要麼受過傷,要麼便是有何殘疾。」

  說著,霍危樓看向韓麒的手,「你家中有書畫文墨,你還會裱畫,可你家中還有不少印章玉雕,做這些的,應當不是你吧。」

  韓麒肅然抬眸,「是我,都是我——」

  霍危樓冷笑一聲,「常年用刀之人,手上多少有些傷痕,可你的手,卻只是一雙握筆的手。你妹妹既有氣力,又會用刀,她想殺人並不難,何況當日去畫舫的乃是你妹妹而非是你,至於魏靈,要麼是你仿了畫被你妹妹看到,要麼,便是你妹妹也曾見過那幅畫。」

  韓麒有些著急起來,面上冷汗更甚,霍危樓盯了他片刻,忽然道:「你妹妹出身貧苦,又身有殘疾,樣貌更是尋常,縱然你對她寵愛非常,給她置辦衣裳脂粉,可她還是不滿足,她心中陰險自卑,因此看到世家貴女們吟詩弄月風雅矜貴,便心中生出嫉恨來,所以才在暗處蹲守尾隨,最後找到了機會殺人。難怪問你的鄰里們她生的哪般模樣,他們卻都說不出,只因她本就是個藏在暗處見不得光的怪物,她怎麼敢讓人記住她的樣貌?」

  韓麒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身子開始發抖,霍危樓又道:「你本頗有真才實學,卻偏偏有個這樣的妹妹,現如今,為了她活命,你竟來為她頂罪,她那樣的人,根本不配稱之為人,你亦妄為學子丈夫,竟縱容她至此,你又何配舞弄文墨?」

  韓麒聽的雙眸微紅,攏在袖口的手亦緊攥成拳,他牙關緊咬,本就青白的面孔一時更是血色全無,霍危樓看了他片刻,忽而道:「她還在城中吧?」

  韓麒低著頭不言,霍危樓又道:「人是她殺的,來頂罪的卻是你,她心安理得苟活於世,可見她待你當真無情無義。」

  韓麒牙關咬的更緊,「不是……人,人當真是我殺的,我妹妹命苦,此事與她無關。」

  霍危樓眸子驀地冷沉下來,「看來你是非要吃點苦頭。」

  霍危樓看向寧驍,寧驍和兩個繡衣使上前,一左一右將韓麒帶出了偏堂,韓麒心知即將要經受什麼,竟也不喊不鬧,只是一張臉更為慘白。

  若放在往日,倒是能給韓麒些時間消磨,可今日韓笙未露蹤跡,要麼其人已逃出京城越走越遠,要麼躲在哪裡隨時銷聲匿跡,此為三條人命的案子,霍危樓屬實無需給韓麒耐性,必要快些問出韓笙的下落才是。

  孫釗走上前來,「侯爺,看他嘴巴很嚴,用刑不知有無用處?」

  霍危樓冷笑一聲,「書生罷了,生計艱辛、替人代筆,便是平日裡受的最大的委屈,可他還不曾嘗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只要不給他自盡的機會,憑直使司的手段總會說的。」他看了一眼牆角的滴漏,「只是一炷香和一個時辰的區別罷了。」

  此話令孫釗都覺背脊微寒,這時,天上又一道悶雷轟隆而過,雷聲震耳,亦令霍危樓心頭陰霾更甚,他心底不安又起,難道當真給韓笙逃出城去了?

  雨勢頗大,孫釗蹙眉道:「今日這雨實在駭人。」轉頭見霍危樓衣擺還是濕的,不由問:「侯爺,可要去下官在府衙內的住處休息片刻?」

  霍危樓自不會去,他又令一個繡衣使下去催寧驍快些,而此番,寧驍並未讓他久等,過了兩柱香的功夫,寧驍手上拿著一張沾了血的證供上來了,「侯爺,招了一半,人暈過去了,說今日只是試著出城,沒敢讓韓笙走在前,他去試,果然被拿了住。」

  霍危樓捏緊了指上的黑玉扳指,「今日那韓笙定就在城門附近!」

  寧驍點頭,又道:「他說這兩日韓笙神出鬼沒,都在深夜才回家,他也不知韓笙去了何處,只是終日都在外頭,且陸聞鶴第一次被帶入侯府那日,他便陸續從翰墨書館將韓麒早前自己署名的畫買了回來,那時的韓笙便十分不安,更說要離京。」

  「可他當時還不知韓笙殺人,自然不願意,是等到繡衣使去了許家,許家的事鬧出來,韓笙才對他道出了實情,今晨又知道酒鋪被查封,他們才真的動了出城的念頭。此時他被拿住,他也不知韓笙會去哪裡,不過——」

  寧驍語聲一沉,「不過他說韓笙緊張非常,是因韓笙知道京兆府來了一個厲害的女仵作,他說韓笙親眼見過女仵作在河邊驗屍。」

  霍危樓一下子坐直了,「韓笙見過薄若幽?」

  寧驍點頭,「他是這麼說的,應當是魏靈出事第一日,薄仵作跟著吳捕頭他們去河邊驗屍了,當時周圍圍看的百姓極多,韓笙只怕就藏在其中。」

  吳襄便守在門口,聞言立刻附和。

  霍危樓豁然站了起來,孫釗和寧驍皆是一驚,寧驍道:「侯爺擔心薄仵作?這個時辰她想必已經到家了——」

  霍危樓當然知道薄若幽回家了,可他不知怎地就是十分放心不下,翰墨書畫館便在長興坊,韓笙近日數次去翰墨書畫館,而薄若幽在陸聞鶴第一次被帶回侯府之後亦去過。尤其今日下午薄若幽隨他去了南門,而那時,韓笙亦有可能在附近看著他們。

  霍危樓不敢深想下去,他吩咐道:「準備車架。」

  孫釗不由上前,「侯爺要去哪裡?」

  「不,備馬——」

  霍危樓說著已大步朝門外去,孫釗連忙小跑著去拿立在門邊的傘,可他還未將傘打開,霍危樓已快步走入了夜雨之中,寧驍吩咐了幾個繡衣使留在衙門,又帶著其他人跟了上去,風雨夜行對他們而言乃是尋常,可如今是在京城內,霍危樓堂堂武昭侯何時這般冒雨疾行過?

  孫釗見狀亦憂心起來,趕忙令吳襄跟上去看看。

  待走至府衙門口,霍危樓已是全身濕透,衙門之前繡衣使牽馬在候,霍危樓翻身上馬,馬鞭一揚,直朝著長興坊策馬而去。

  ……

  狂風呼嘯,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欞上,給本就冷沉的夜色添上了幾分動盪不安之感,薄若幽一邊想著驗出的胭脂一邊解衣,剛褪下第一件外袍,放在身後桌案上的燈燭忽而晃了晃,她眼風下意識一垂,一眼看到了身前地上莫名多出的影子。

  「誰——」

  剛喊出半個音,一道帶著水氣的寒意猛地逼近,下一刻,一道細而韌的繩索猛地套在了她的脖頸上,又猝然一勒,幾乎立刻讓薄若幽眼前一黑。

  身後人顯然有備而來,勒住她的脖頸便後退數步,直讓她跟著往後仰倒,身體下墜帶出來的重量更使得繩索要將她頸骨勒斷一般。

  劇烈的疼痛令薄若幽下意識仰了脖頸,她人半墜在地,察覺到這置她於死地的勒法,恐懼襲上心頭,雙手亦奮力的往後去抓繩索,她當先摸到了一雙枯瘦的手,來人緊緊勒著繩子,膝蓋更頂在她後背,瞬間壓制的她毫無還手之力。

  眼淚立刻從薄若幽眼角溢了出來,這是她的閨房,為何敢有人入她家裡作惡?手法如此狠辣,再不驚動程蘊之他們,她當真會被勒死在此。

  她使足了力氣去抓身後的手,然而哪怕指甲抓破了來人的手背,他手上力氣亦無絲毫鬆動,薄若幽一張臉憋的漲紅,可她力弱,又在這般利於兇手的位置之下,她根本毫無反抗的餘地,她奮力的動著腿腳想去踢不遠處的凳子弄些聲響,可來人看出她念頭,拉著繩結拽著她遠離了桌椅——

  薄若幽被拖動,當下痛的氣力半失,窒息的絕望讓意識慢慢抽離,除了手腳下意識的動彈,已使不出別的法子自救,可就在此時,頸子上的繩索忽然微微一松,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了她左後肩之地,又將她掙扎松垮的內袍往下一拉。

  這片刻的鬆動令薄若幽有了活命的機會,她大口大口的喘氣,思緒亦在一片鈍痛中轉了起來,手下的繩索粗糲而細韌,熟悉的殺人手法,還有這落在自己左肩上的手。

  溢滿了淚水的眸子猛地瞪大,她知道了來人身份!

  可她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頸子上的繩索又猛然勒緊了,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一聲似男似女的沙啞嗓音。

  「真是意外的收穫。」

  明晃晃的火燭之下,薄若幽白皙如瓷的左後肩處,一粒明艷的硃砂痣如雪映紅梅一般旖旎而惑人,薄若幽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想到她親手勘驗過的傷處是如何血肉淋漓,徹骨的寒意亦蛇一般爬上了她的背脊……

  眼淚無意識的從她眼角滑落,身上的氣力亦快要消弭殆盡,她掙扎的腿腳漸漸動彈不得,奮力伸向腦後的手亦無力的垂落,最後一絲清明消失之時,薄若幽心底用盡力氣呼喊了一個名字。

  霍危樓……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