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急襲

  漆黑幽昧的午夜,月光下的一切愈發神秘而危險。

  黑暗的哨塔中,戈爾菲托的哨兵們正全神貫注地監視著邊境,非常時期,他們必須時刻警惕。

  間隔有序的七個隱秘哨塔覆蓋了整條邊境線,哨塔樸素的外觀在戈爾菲托富麗堂皇的高層建築群中十分不起眼。哨兵成員和哨塔位置都是機密,除了領主默西迪斯和主管軍務的內政參謀羅德里克,沒人知道他們在哪。

  「呼——」午夜的一陣冷風襲過,有哨兵聽到了不同尋常的異響。

  「誰?」轉過身來的剎那,眼前一道寒芒疾閃而過,一柄反射著幽藍色光輝的短劍瞬間洞穿了哨兵的脖頸。

  哨兵的瞳孔逐漸放大,喉嚨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身後不遠處,哨兵的所有同伴都在無聲無息中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幾個鬼魂一樣的黑衣人正在扒下他們的衣服。

  「都清理乾淨了?」吉爾伯特負手立於泰羅修斯安蒂亞城的瞭望塔上,眺望著遠處的戈爾菲托,臉上掠過猙獰的笑容。

  在他身後,墨迪爾幽靈一般無聲飄落。

  「開始吧。」吉爾伯特說罷拿起一柄燃燒正旺的火把,手一揮把它投到了塔尖的巨型火炬中,火炬立刻爆發出明亮的紅焰。

  城內,整裝待發的泰羅修斯「雲梯」第二軍團望火而動,在軍團長柏宜斯的指揮下,第二軍團的將士們開始有序出城。他們偃旗息鼓,乘著黑夜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湧向戈爾菲托。

  士兵們全部身披特製的暗銀甲,月光灑落其上猶如水浸海綿,只能反射出迷霧般黯淡的微光。

  離開安蒂亞城不久,第二軍團士兵們的腳步忽然變得混亂無序,絲毫不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但這卻是軍團長柏宜斯的特別指令,雜亂無章的步伐可以最大限度降低部隊行進過程中發出的聲響,一切都是為了確保此次突襲的隱蔽性。

  經過近三個時辰的急行軍,第二軍團距戈爾菲托衛城已不足十里,而戈爾菲托的七座隱秘哨塔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示警的信號。哨兵們在「夜鶯」恐怖的暗殺行動中淪為戰爭的首批祭品,提供他們位置的不是別人,正是默西迪斯麾下主持軍務的內政參謀羅德里克。

  戈爾菲托的警戒在無人察覺中悄然崩潰。

  根據羅德里克的情報,第二軍團完美避開了默西迪斯精心布置的陷阱,在距戈爾菲托城牆約兩公里處迅速展開成弧形,順利完成了對戈爾菲托的包圍。他們隨即開始對攻城器械進行校準,打擊的目標也早已明確。羅德里克在給吉爾伯特的信中附帶了一張戈爾菲托的內城結構圖,在這張機密地圖上,羅德里克清楚地標註出了戈爾菲托的糧倉、守城重武器庫和火藥庫的精確坐標,它們將成為泰羅修斯攻城武器的首要打擊目標。只要先手摧毀了這些戰略物資,拿下戈爾菲托就變得輕而易舉。

  破曉時分,泰羅修斯戰斧投石器的巨型旋臂驟然揚起,兩發魔晶火石拖著耀眼的火芒劃破黎明的寂靜,直飛戈爾菲托的守城重武器庫。

  「轟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瞬間點燃了整個戈爾菲托。

  默西迪斯從睡夢中驚醒,他來不及更衣便起身疾步登上瞭望塔。借著熹微的晨光遙望城外,默西迪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泰羅修斯大軍竟已兵臨城下。

  「父親!出什麼事了?」沒多久,海倫娜和她的老師雷蒙德也急匆匆地趕到。海倫娜三步並作兩步就要登塔察看,卻被默西迪斯攔住了。

  「雷蒙德,帶她去王都,現在就走,快!」瞭望塔上的默西迪斯沒有解釋,他回身指了指海倫娜,厲聲喝道。

  雷蒙德只瞥了一眼城內爆炸起火的方位,心中便猜到七七八八。他默默點了點頭,一把拉住海倫娜。

  「不,我不走!」海倫娜激動地奮力掙扎,身體卻被雷蒙德的環索魔法牢牢束縛,雷蒙德強行拽她離去。

  「父親……父親!」海倫娜悽厲地呼喊著,兩行清淚划過她美麗的臉頰。

  默西迪斯望著漸行漸遠的女兒,眼角一片濕潤。

  「有緣再見吧,海倫娜……」

  此時羅德里克也火急火燎地趕到瞭望塔,他若有所思地瞅了眼遠去的雷蒙德和海倫娜,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大人,您找我?」默西迪斯跟前,羅德里克低聲下氣地問道。當看到城外的泰羅修斯大軍時,他的雙眼立刻大如銅鈴。「這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我倒要問你,哨兵呢?他們都瞎了嗎?」默西迪斯指著羅德里克怒吼道。「泰羅修斯的軍隊都到城下了,幾個哨塔一點動靜也沒有,這就是你選的哨兵?」

  「這不可能……難道哨塔出什麼事了嗎……」羅德里克僵硬地環顧了一下七座毫無反應的哨塔,呆呆地喃喃道。

  「馬上給我把所有哨兵帶過來!」默西迪斯冷冷地盯著羅德里克,目光中殺機涌動。「若是他們褻瀆職守,你就等著給他們陪葬吧!」

  「大人您先別生氣,我這就去看看。事已至此,還是先準備應戰吧。」羅德里克尷尬地安慰了一下默西迪斯,便急急忙忙帶人去往哨塔方向。

  說話間,默西迪斯的另外兩位內政參謀傑佛里和波文也陸續趕到,兩人都是神色凝重。

  「大人,您不覺得奇怪嗎?」波文掃視著城外的泰羅修斯大軍,眉頭緊皺著開口道。「就算哨兵失職,我們提前布置的那些陷阱也該發揮作用啊……」

  「注意看他們的陣型。」一旁的傑佛里眯著眼,臉色陰沉地提醒道。

  三人定睛望去,只見泰羅修斯軍隊展開的弧陣異常怪異,他們的主力集中於西北和西南方向的弧陣兩端,而正對戈爾菲托城門的弧弓卻只有攻城器械。而且收陣的方式也很奇怪,弧陣的兩端正如閉朵的花瓣向戈爾菲托的城門聚攏,弧弓處則按兵不動。這樣,戈爾菲托城門正前方的廣闊區域恰好空了出來,而那裡正是陷阱集中之處。

  「全部避開了……」波文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們見過這種陣法嗎?他們簡直就像知道陷阱在哪一樣。」

  「這就奇怪了。昨天才檢查過,陷阱的隱蔽性應該沒有問題。」傑佛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

  「問題只怕不在陷阱。」默西迪斯的眼中寒光閃爍,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波文,你先去組織軍隊守城。」

  「是。」波文微一躬身後,匆促離去。

  「大人!」波文剛走,一名士官就氣喘吁吁地跑到瞭望塔,他的額頭滿是汗漬,臉上寫滿了驚慌。「不好了,咱們的守城武器庫被泰羅修斯的投石器擊中了!」

  「我知道!告訴我守城器械怎麼樣了,還有多少能用?」默西迪斯看了一眼城內遭受攻擊的位置,高聲問道。

  「全……全毀了……」士官支支吾吾地低頭回應他。

  默西迪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顫抖著退後了半步,一種深深的絕望湧上心頭。失去了這些重要的裝備,戈爾菲托拿什麼去回擊泰羅修斯的攻城武器……

  「大人!快看——」一旁的傑佛里突然伸手指向天空,驚呼道。默西迪斯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登時感覺天旋地轉。

  伴隨著與空氣摩擦尖銳的「哧啦哧啦」聲,兩道紅色的閃電呼嘯著自平地騰空而起,遽然刺入天穹。

  那是泰羅修斯的「蠍尾」重弩炮發射的赤弩,讓默西迪斯恐懼的是它們的軌跡。短暫的飛行後,其中一支落往戈爾菲托的糧倉,而另一支如流星劃落直指內城腹地的火藥庫。

  「砰——轟——」戈爾菲托的火藥庫被徹底引爆,在滾滾黑煙中化作一個巨大的火團。

  劇烈的大爆炸令整座城都開始震顫。餘燼被爆炸的衝擊波推向四周,引燃了無數建築。大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轉瞬間已成燎原之勢。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夾雜著戈爾菲托百姓悽厲的慘叫在整座城中激盪不絕,戈爾菲托儼然變成了人間煉獄。

  「怎麼會這樣……」傑佛里目光呆滯地望著遠處陷入火海的糧倉和火藥庫,絕望地自言自語道。

  「傑佛里,去組織民眾撤離戈爾菲托吧。」默西迪斯心灰意冷地凝視著一片狼藉的內城,平靜地對他最信賴的部下說道。他的眼中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希望。「你也不必回來了,跟他們一起走吧。」

  「大人……」傑佛里聞言不禁一震,他是三名內政參謀中跟隨默西迪斯最久的一位。十多年前兩人在王都相識,一見如故,後來在默西迪斯的盛情邀請下,傑佛里成為他的門客。自那以後,傑佛里便跟從默西迪斯輾轉尤里爾政壇,出謀獻策直至如今。多年的風雨同舟早已讓兩人情同手足,如今戈爾菲托生死存亡之際,他又怎能棄默西迪斯而去。

  傑佛里攥緊雙拳,心中做好了死的覺悟。

  「這麼多年生死與共,還差今天嗎?」他若無其事地朝默西迪斯笑了笑,眼眶有些濕熱。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毫無意義地死去。傑佛里啊……」默西迪斯輕嘆一聲,轉過身面對著這位相伴多年的摯友,飽經風霜的臉上流露出感傷的淒笑。

  妻子愛琳離世後,默西迪斯一直很孤獨。女兒海倫娜還小,難以體會父親的心緒,而傑佛里是唯一真正了解他的人。無數個寂寞的漫漫長夜,若沒有傑佛里在一旁陪他借酒消愁,他真不知何時才能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

  「你我都清楚眼下的形勢,戈爾菲托撐不了多久了,留下來不過是給這座城陪葬罷了。身為領主我絕不會拋棄戈爾菲托的將士,他們在為誰流血你應該明白……現在做你該做的,不要讓他們白白犧牲,在淪陷前帶百姓們撤離。」

  「可是……」

  「快去!你想讓戈爾菲托的子民都跟著殉葬嗎?」默西迪斯大聲喝問道。

  「大人!」傑佛里明白默西迪斯心意已決,不由得雙目泛紅。

  「保重……」

  臨別,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金蘭至交,狠下心轉身離去。

  「海倫娜……今後就麻煩你多照顧了。」走到瞭望塔的樓梯時,身後傳來了默西迪斯最後的叮囑。

  傑佛里的腳步頓了頓,他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瞭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