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鴛鴦,她出了角門,
臉上仍猶紅,心內突突的,
真意外之事,想這事非常,
若是說出來,奸盜相勾連,
關係到人命,且還保不住,
帶累了旁人,橫豎這件事,
與自己無干,且藏在心內,
不說與他人,乃無人知道。
回房後復了,賈母的命令,
大家安息了,從此凡晚間,
便不大來往,這園中地方。
也因思園中,尚有這奇事,
何況是別處,因此連別處,
也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睛,
竟大腳不邁,不大走動了。
原來那司棋,也因從小兒,
和他姑表兄,在一處玩笑,
住在一起時,小兒間戲言,
便都訂下來,將來非對方,
不娶不嫁的,待年紀大點,
彼此出落的,極品貌風流,
常時這司棋,回家看他時,
眉來眼去的,竟舊情不忘,
恨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
父母不允從,二人便設法,
彼此里外的,買囑這園內,
老婆子留門,或是幫看道,
今日趁亂時,方初次入園。
雖未能成雙,卻海誓山盟,
私傳了表記,有無限風情。
被鴛鴦驚散,那小廝早已,
穿花度柳的,從角門出去。
司棋乃一夜,也不曾睡著,
又後悔不來,至次日早上,
見到了鴛鴦,自是她臉上,
一紅一白的,百般過不去。
心內懷鬼胎,茶飯也無心,
起坐恍惚的,待挨了兩日,
竟是不聽見,有任何動靜,
方略放下心,這一日晚間,
忽有個婆子,悄悄告訴道:
你兄弟竟是,逃走三四天,
他人沒歸家。如今打發人,
四處找他呢,這司棋聽了,
氣她個倒仰,因而思量道:
縱是鬧出來,也該死一處。
他自為男人,倒先就走了,
可見也是個,沒情沒意的。
因此又添了,一層子怨氣。
次日更便覺,心內不痛快,
百般的思考,竟支持不住,
便一頭睡倒,懨懨的身體,
竟成了大病,鴛鴦也聞知,
那邊園子裡,走了一小廝,
園內這司棋,突然又病重,
想要往外挪,心下便料定,
是懼罪之故,生怕我說出,
方嚇成這樣,因此她自己,
反過意不去,便找個機會,
望候這司棋,她支出人去,
反自己立身,發誓司棋說:
我若告訴人,我現死現報!
你放心養病,別糟踏自己。
司棋竟一把,拉住她哭道:
我的好姐姐,咱們從小兒,
耳鬢廝磨的,你不曾拿我,
當那外人待,我也是不敢,
待慢了你的,如今我自己,
雖一著走錯,你若果然的,
不告訴別人,你以後就是,
我親娘一樣。從此以後的,
我倒活一日,是你給我的,
我病好之後,就把你立個,
長生的牌位,我天天焚香,
保佑你一生,福壽雙全的。
我若死了時,變驢變狗的,
來生報答你,再有俗語說,
千里搭長棚,這個老天下,
也沒有不散,永遠的筵席。
再過三二年,咱們也都是,
要離這裡的,俗語說得好,
浮萍尚有相逢日,人豈全無見面時。
倘或有日後,咱們遇見了,
那時我又是,怎麼報答,
你的德善行,一面說這話,
一面又哭著,這個一席話,
反把這鴛鴦,說的內心酸,
也跟她哭了,因而點頭道:
咱是同路人,正是這個話。
我又不是那,管事情的人,
何苦我壞你,你的聲名來,
我白去獻勤,況且這事兒,
我自己不便,開口向人說。
你只是放心。從此養好了,
要安分守己,再是不許你,
胡行亂作了,司棋在枕上,
也點頭不絕,鴛鴦用言語,
安慰她一番,方才出來了。
因知這賈璉,這時不在家,
又因這兩日,鳳姐兒那邊,
聲色怠惰些,不似往日樣,
因而便順路,也過來望候。
進鳳姐院門,二門上的人,
見是她來了,便立起身體,
迎她進去了,鴛鴦至堂屋,
只見那平兒,從裡間出來,
見鴛鴦來了,忙悄聲笑道:
才吃一口飯,想歇了午睡,
你且在這裡,略微坐一坐。
鴛鴦聽此言,只得同平兒,
到東邊房來,待小丫頭子,
過來倒了茶。鴛鴦悄問道:
你奶奶她人,這兩日身體,
倒是怎麼了?看她懶懶的。
平兒見她問,因房內無人,
因此便嘆道:他這懶懶的,
也不止今日,一月之前時,
便是這樣了,又兼這幾日,
忙亂了幾天,又受些閒氣,
這身體毛病,新又勾起來。
這兩日倒是,又添了些病,
所以她身體,竟支持不住,
露出馬腳來,鴛鴦忙答道:
既然是這樣,怎麼不早去,
請大夫來治?平兒感嘆道:
我的好姐姐,你還不知道,
她的脾氣嗎?別說請大夫,
開方來吃藥。我是看不過,
白問了一聲,身上怎麼樣,
她就動了氣,反說我咒她,
饒是這樣了,天天竟還是,
要察三訪四,自己也不肯,
把事看破些,來養她身子。
鴛鴦回答道:雖然是如此,
到底是該請,大夫來瞧瞧,
看是什麼病,也都好放心。
平兒回答道:我的好姐姐,
說起這病來,據我看也是,
不是小症候,鴛鴦忙答道:
是什麼病呢?平兒見她問,
又把這身體,往前湊一湊,
向耳邊說道:只從上個月,
行了經之後,已是一個月,
竟瀝瀝淅淅,沒有停止住。
你說這可是,大病不是嗎?
鴛鴦聽此言,趕忙回答道:
噯喲你這話,她這可不成,
血山崩了嗎?平兒忙啐了,
她又悄笑道:你女孩兒家,
這是怎麼說,倒會咒人呢。
鴛鴦見她說,不禁紅了臉,
又悄悄笑道:究竟也不知,
身體崩不崩,你忘了不成,
先我姐姐的,害這病死了。
二人正說著,只見小丫頭,
向平兒回道:方才朱大娘,
她又過來了,我們回了她,
奶奶身體乏,才在歇午覺,
他便往太太,那上頭去了。
平兒點下頭,鴛鴦又問道:
那個朱大娘?平兒回答道:
就是官媒婆,那朱大嫂子。
因有了什麼,孫大人家裡,
和咱們求親,她這兩日子,
天天倒過來,弄個帖子來,
賴死賴活的,一語還未了,
小丫頭跑來:二爺進來了。
正說話之間,賈璉他自己,
已至堂屋門,口內喚平兒。
平兒答應著,才迎了出去,
賈璉已找至,這間房內來。
及至到門前,忽見這鴛鴦,
坐在那炕上,他便煞住腳,
笑著回答道:好鴛鴦姐姐,
如今你貴腳,竟踏我賤地,
鴛鴦只坐著,笑著回答道:
來請爺奶奶,你們的大安,
偏又不在家,睡覺的睡覺。
賈璉笑答道:姐姐真辛苦,
一年到頭的,伏侍老太太,
我還沒機會,上那邊看你,
那裡我還敢,勞駕看我們。
正是巧的很,才想找姐姐,
因穿袍子熱,先來換夾袍,
再去找姐姐,一面說這話,
一面坐椅上,鴛鴦問他道:
有什麼說的?賈璉先笑道:
因有一件事,我竟然忘了,
姐姐還記得。上年老太太,
她千秋生日,一外路和尚,
來孝敬一個,蠟油凍佛手,
因老太太愛,即刻拿過來,
擺著把玩了,前日老太太,
她生日帳上,看古董帳上,
還有這一筆,卻不知此時,
這件好東西,竟著落何方?
古董房裡人,回過我兩次,
等我問准了,好註上一筆。
故我問姐姐,如今這東西,
老太太擺著,還是在別處,
哪裡去了呢?鴛鴦回說道,
老太太屋裡,擺幾日煩了,
就給這東西,給你們奶奶。
你又這會子,又來問我了。
我連那日子,還是記得的,
還是我打發,老王家送來。
難道你忘了,或問兒奶奶,
還是平兒呢?平兒拿衣服,
聽見如此說,忙出來回說:
是交過來了,樓上放著呢。
賈璉聽她說,笑著回答道:
既然給奶奶,我怎不知道,
你們就這樣,悄悄昧下了。
平兒回答道:奶奶告二爺,
二爺要送人,奶奶不肯的,
好容易留下,這會倒忘了,
說我們昧下,不值錢東西,
賈璉垂著頭,含笑想一想,
立刻拍手道:我如今這人,
竟是糊塗了!丟三忘四的,
也惹人抱怨,大不像以前。
鴛鴦笑答道:也怨不得你。
你事情又多,口舌又雜的,
你若再喝上,兩杯子熱酒,
那裡會記得,這許多事情。
一面說這話,一面就起身,
向要離去了,賈璉忙立身,
對鴛鴦說道:我的好姐姐,
你再坐一坐,兄弟還有事,
要相求你呢,說著便生氣,
罵一小丫頭:怎麼不沏壺,
好茶來招待!拿乾淨蓋碗,
把昨兒進的,新上的新茶,
沏一碗來吃,又向鴛鴦道:
這兩天日子,老太太千秋,
所有的銀子,幾千兩使了。
幾處的房租,還有地稅的,
在九月才得,這會子時刻,
竟然接不上,明兒又要送,
南安府里禮,要預備禮物,
娘娘重陽節,還有幾家的,
送紅白大禮,至少也還得,
三二千銀子,一時難支借。
俗語說的好,求人不如求己。
這個說不得,姐姐擔不是,
暫且也會把,老太太屋裡,
查找不著的,那金銀傢伙,
偷著拿出去,運一箱子來,
暫押數千兩,銀子支過去。
應不過半年,待銀子來了,
我就去贖了,交還這金銀,
斷是不能會,叫姐姐出錯。
鴛鴦聽笑道:你倒會變法,
虧你想出來。賈璉笑答道:
不是我扯謊,若論除姐姐,
還有人手裡,管的起這個,
千數兩銀子,也只是她們,
為人不如你,明白有膽量。
我若和她們,一起說了去,
反嚇住她們,所以我按照,
這個俗語來:
寧撞金鐘一下,不打破鼓三千。
一語還未了,忽然有賈母,
那邊小丫頭,忙來找鴛鴦,
說老太太人,找姐姐半日,
我們那屋裡,倒是沒找到,
人卻在這裡,鴛鴦聽她說,
忙去見賈母,賈璉見她去,
先只得回來,瞧一下鳳姐。
誰知這鳳姐,早已醒了的,
聽他和鴛鴦,說起這借當,
想著這時刻,不便去說話,
只躺在榻上。聽鴛鴦去了,
賈璉進屋來,鳳姐因問道:
他可應准了?賈璉笑答道:
雖然未應准,有幾分成手,
須得你晚上,再和他一說,
就能十成了,鳳姐笑答道:
我不管這事。倘或說准了,
這會子說得,倒是好聽的,
到有錢時節,你就把你話,
丟脖子後頭,誰和你一起,
處理這爛事,倘或老太太,
她要知道了,倒把這幾年,
我的臉面子,統統都丟了。
賈璉笑答道:你若說定了,
我謝你如何?鳳姐笑答道:
你說這個話,要謝我什麼?
賈璉笑答道:你說要什麼,
就給你什麼。平兒在一旁,
笑著回答道:奶奶她這人,
倒不要謝的,昨兒正說的,
要作一件事,少銀二百兩,
不如借了來,奶奶拿這個,
一二百銀子,豈不是這事,
倒兩全其美,鳳姐笑答道:
幸虧提起來,就這樣也罷。
賈璉笑答道,你們太狠了。
你們這會子,別說一千兩,
就是現銀子,要個三五千,
只怕難不倒。我不和你們,
借錢就罷了,這會子煩你,
就說一句話,還要個利錢,
真真了不得,鳳姐聽他話,
翻身起來說:我有三五萬,
不是賺你的,我們王家裡,
那裡來的錢,都是叫你們,
賈家賺了的,別叫我噁心,
你們倒看著,你家有什麼,
石崇鄧通的。把我王家裡,
地縫掃一掃,夠吃一輩子。
說出來的話,竟也不怕臊!
現有的對證:把太太和我,
嫁妝細看看,比一比你們,
那一樣倒是,配不上你們。
賈璉笑答道:我說句玩話,
你就急了的,這有什麼的,
要一二百兩,多的也沒有,
鳳姐笑答道:我才不稀罕。
賈璉笑答道:這個何苦來,
犯不著這樣,肝火旺盛的。
鳳姐聽此言,又自笑起來,
不是我著急,你說的這話,
真戳人的心,因為我想著,
後日是那個,尤二姐周年,
我們好一場,雖不能別的,
到底也給他,上墳燒張紙,
算姊妹一場。他雖然沒有,
留下個男女,也要給前人,
一個台階下,這句話倒是,
把賈璉說的,竟然沒了話,
低頭了半晌,方才回答道:
難為你這時,想的這周全,
我倒竟忘了,既是後日用,
若明日得了,這個銀子來,
你隨便使用,用多少就是。
一語還未了,見旺兒媳婦,
徑直走過來,鳳姐便問道:
可成了沒有?旺兒媳婦道:
竟然不中用。我說也須得,
奶奶作主的,方能成全了。
賈璉便問道:又是什麼事?
鳳姐兒見問,便回聲說道:
不是啥大事,旺兒有小子,
今年十七歲,還沒得女人,
因要求太太,房裡的彩霞,
不知太太她,心裡怎麼想,
沒有計較的,前日太太人,
見彩霞大了,
二則她又是,多病多災的,
因此就開恩,打發他出去,
給他老子娘,隨自己意願,
揀女婿去罷。因此這旺兒,
媳婦來求我。我想他兩家,
門當戶對的,如果一說去,
自然就成的,誰知他這會,
人回來稟報,說是不中用。
賈璉回答道:這什麼大事,
比彩霞好的,真是多著呢。
旺兒家的人,陪著笑答道:
爺雖如此說,連他的家裡,
看不起我們,別人也越發,
看不起我們,好不容易的,
看準一媳婦,只說求爺爺,
奶奶的恩典,替我作成了。
奶奶又說他,必定是肯的,
我就託了人,走過去試試,
誰知白討了,這樣沒趣事。
若論那孩子,倒是好的呢,
據我素日裡,私意兒試他,
他心裡倒是,沒有甚說的,
只他老子娘,兩個老東西,
太心高了些,一語便戳動,
鳳姐和賈璉,鳳姐也因此,
見賈璉在此,且不作一聲,
看賈璉光景。他心中有事,
那把這點事,放在他心裡。
若待要不管,只是看著他,
是鳳姐陪房,且又素日裡,
出過力氣的,臉上也實在,
過意不去的,因而附和道:
什麼大事情,咕咕唧唧的。
你放心且去,我明兒作媒,
便打發兩個,有體面的人,
一面去說婚,一面帶定禮,
就說我主意,他十分不依,
叫他來見我,旺兒家的人,
看著這鳳姐,鳳姐扭嘴兒。
旺兒家會意,慌忙就爬下,
給賈璉老爺,磕頭謝恩的。
賈璉忙說道:你只要給你,
姑娘家磕頭。我雖然如此,
說了這樣行,到底也要得,
家裡的姑娘,雖她們必依,
然這個事情,也不可霸道。
鳳姐忙答道:連你還這樣,
開恩操心呢,我倒反袖手旁觀不成。
旺兒家你聽見,說了這事,
你也忙忙的給我完了事來。
說給你男人,外頭所有的帳,
一概趕今年年底下收了進來,
若少一個錢,我也不依的。
我名聲不好,若再放一年,
要生吃我呢。旺兒媳婦道:
奶奶太膽小,誰議論奶奶,
若是收了時,公道說一下,
我們這些人,倒還省些事,
不大得罪人。
鳳姐冷笑道:我痴心一場,
竟然白使了,若不是我去,
千湊萬挪的,早已不知道,
到什麼地方,破窯里去了。
既然是這樣,我就收回來。
我們就比誰,不會花錢的,
咱們這以後,就坐著花錢,
到多早晚時,就是多早晚。
這不是樣兒:前兒老太太,
她千秋生日,太太人急了,
是我提一句,這個後樓上,
現有些古時,沒要緊東西,
大銅錫傢伙,有四五箱子,
拿去弄他來,換三百銀子,
才把老太太,遮羞的禮兒,
給搪過去了。你們知道的,
那一個金的,自鳴鐘賣了,
五百兩銀子。沒有半個月,
大事小事的,倒有十來件,
白填在裡頭。
今兒家外頭,也是短住了,
不知誰主意,搜尋上屋裡,
盯老太太了,明再過一年,
各人再搜尋,到頭面衣服,
可就好了的!旺媳婦笑道:
那一位太太,奶奶的頭面,
衣服折變了,夠一輩子的,
只不肯罷了,鳳姐兒答道:
不是我說了,沒能耐的話,
要像這樣的,我竟不能了。
昨天一晚上,作了一個夢,
說來也可笑,夢見一個人,
雖然面相善,卻不知名姓,
問他作什麼,他說娘娘家,
打發他來要,一百匹錦緞。
我不肯給他,他就上來奪。
正在奪著時,我夢就醒了。
旺兒家笑道:這就是奶奶,
日間操的心,常應候宮事。
一語還未了,有人回答道:
夏太府派人,打發小內監,
過來說話了,賈璉聽此言,
忙皺眉答道:又是什麼話,
這個一年中,他們搬夠了。
鳳姐笑答道:你先藏起來,
等我見到他,若小事罷了,
若是大事情,我有話回他。
賈璉便躲入,內套房間去。
這裡的鳳姐,便命人帶進,
一小太監來,讓他在椅上,
坐了吃了茶,因問他何事。
小太監便說:夏爺爺今兒,
偶見一房子,想給買下來,
如今竟短了,二百兩銀子,
打發我過來,問舅奶奶家,
有現成銀子,暫借一二百,
待過一兩日,就送還過來。
鳳姐兒聽了,笑著聲答道:
什麼送過來,有的是銀子,
只管先兌去,改日等我們,
短了這銀子,再借也一樣。
小太監回道:夏爺爺還說,
上兩回還有,一千二百兩,
銀子沒送來,等今年年底,
自然是一齊,全都送過來。
鳳姐笑答道:你夏爺爺人,
真是好小氣,這也值得他,
提在他心上。我說一句話,
不怕他多心,若都是這樣,
記清還我們,不知還多少?
只怕是沒有,若是有的話,
只管拿去罷,因叫這旺兒,
他家媳婦來,出去也不管,
去那裡先支,二百兩銀子。
旺兒媳會意,因而笑答道:
我才因別處,竟然支不動,
才來和奶奶,支這銀兩的。
鳳姐兒答道:你們也只會,
到裡頭要錢,叫你們外頭,
算去就不能,說著叫平兒,
把我那兩個,金項圈拿去,
暫且押出來,四百兩銀子。
平兒答應了,待去了半日,
果然拿了個,一錦盒子來,
裡面有兩個,錦袱包著的。
待其打開時,一個金色的,
累絲攢珠的,另一個珍珠,
有蓮子大小,一個點翠的,
嵌著寶石的。兩個都與那,
宮中之物件,竟不離上下。
一時拿去了,果然是拿了,
四百兩銀來,鳳姐便命人,
與那小太監,打疊起一半,
那一半命人,給旺兒媳婦,
命他拿錢去,辦八月中秋。
那個小太監,便起身告辭,
鳳姐便命人,替他拿銀子,
送出大門去,這裡的賈璉,
出來笑答道:這一起外來,
禍患何日了!
鳳姐笑答道:你剛才說著,
就來一股子,賈璉笑答道:
昨兒周太監,過來就張口,
要一千兩銀。我略應慢些,
他就不自在。將來得罪人,
之處不少的,現在這會子,
要是再發個,三二百萬的,
意外之財富,那是太好了。
一面說此話,一面命平兒,
伏侍這鳳姐,另洗了臉面,
更衣往賈母,去伺候晚飯。
這賈璉出來,剛至外書房,
見林之孝家,一路走過來。
賈璉問何事,林之孝說道:
方才聽得了,雨村降了的,
卻不知何事,只怕未必真。
賈璉回答道:這個真不真,
他那個官兒,未必保得長。
將來若有事,只怕也未必,
不連累咱們,寧可疏遠著,
倒是一好事,林之孝答道:
何嘗不是呢,只是一時刻,
難以疏遠的,如今東府里,
大爺和他好,老爺喜歡他,
時常來往的,哪個不知道?
賈璉回答道:橫豎也就是,
不和他謀事,也不與相干。
你去再打聽,若是真了的,
問是為什麼?林之孝家的,
她是答應了,卻還不動身,
坐在那下面,一把椅子上,
且說些閒話,因此又說起,
家道艱和難,趁勢又說道:
人口太多了,不如揀空日,
回明老太太,還有老爺子,
把出過力的,先用不著的,
年紀大的人,開恩放幾家,
讓他們出去,一則是他們,
可各有營運,二則在家裡,
一年也省些,口糧月錢的。
再者園裡頭,姑娘也太多。
俗語說得好,一時是一時,
如今說不得,先時的例了,
少不得大家,覺得委屈些,
該使八個的,也可使六個,
該使四個的,便使用兩個。
各房算起來,一年也可以,
省得下許多,月米月錢的。
況且這裡頭,有女孩子們,
一半都大了,該配的配人。
待她成了房,豈不又是會,
孳生出人來,賈璉笑答道:
我也這樣想,只是老爺子,
他才回家來,多少大事的,
都是未回的,林之孝答道:
這也是正理,太太想周到。
賈璉回答道:正是這個呢,
若提起這話,我倒是想起,
一件事情來,我們這旺兒,
他的小子要,說太太房裡,
小丫鬟彩霞,他昨兒求我,
我想這件事,不管誰去了,
就說一聲兒,就說我的話。
林之孝聽了,也只得應著,
半晌她笑道:若是依我說,
二爺竟別管,這一件婚事。
旺兒的兒子,雖然他年輕,
常年在外頭,吃酒賭錢的,
竟無所不至,說是奴才們,
到底這婚姻,是一輩的事。
彩霞那孩子,這幾年時間,
我雖是沒見,也聽得越發,
出挑的好了,這是何苦來?
白糟踏一人,賈璉回答道:
他那小兒子,原會吃酒的,
這麼不成人?林之孝笑道:
他豈止只會,吃酒賭錢的,
他在外面頭,
竟無所不為,我們看到他,
是奶奶的人,也只見一半,
不見一半罷,賈璉笑答道:
我竟不知道,這些事情來。
既然是這樣,那裡還給他,
介紹老婆呢,給他一頓棍,
再去鎖起來,問他老子娘。
林之孝笑道:何必在這時。
那是錯也是,等他再生事,
我們自然要,回爺處治他。
如今且恕他,賈璉不言語,
一時林之孝,趕緊出去了。
晚間這鳳姐,已命人喚了,
彩霞之母親,過來給說媒。
那彩霞之母,滿心不願意,
見這個鳳姐,親自和他說,
何等之體面,便心不由意,
滿口應出去,今鳳姐又問,
賈璉說沒有,賈璉因說道:
我原要說的,打聽得這個,
他的小兒子,長大不成人,
故還不曾說,若果不成人,
且管教兩日,然後再給他,
娶老婆不遲,鳳姐聽說道:
你聽見誰說,他竟不成人?
賈璉回答道:倒是家裡人,
還能有誰呢。鳳姐笑答道:
我們王家人,連我也還是,
不中你們意,何況奴才呢。
我已經和他,母親說此事,
他娘也已經,歡天喜地的,
答應這門親,難道又叫他,
不要了不成?賈璉回答道:
既然你說了,又何必退了,
明兒說給他,老子好生的,
管他就是了。閒話暫不提。
且說這彩霞,因前日出去,
等父母擇人,心中雖然是,
與賈環有舊,但尚未作準。
今日又見了,這個旺兒家,
每每來求親,早聞得知道,
這個旺兒子,酗酒又賭博,
且容顏醜陋,一技也不知,
自此她心中,也越發懊惱。
生恐這旺兒,仗鳳姐之勢,
一時作成親,乃終身為患,
不免她心中,非常之急躁。
遂至到晚間,悄命他妹子,
小霞進二門,來找趙姨娘,
詳問了端的,趙姨娘素日,
與彩霞契合,巴不得這人,
嫁給了賈環,方有個膀臂,
不承望這時,王夫人這時,
竟放了出去,唆賈環去討。
一則是賈環,羞於口難開,
二則是賈環,也不甚在意,
不過是丫頭,他若是去了,
將來自然有,遂遷延不說,
意思便丟開。無奈趙姨娘,
他又不捨得,見她妹子問,
是晚得了空,便先求賈政。
賈政因說道:你且忙什麼,
等他們再念,一二年的書,
再放人不遲,我已經看中,
兩個丫頭了,一個與寶玉,
一個給環兒,只年紀還小,
又怕給他們,竟誤了讀書,
趙姨娘這時,方欲去說話,
只聽那外面,有一聲巨響,
不知是何物,大家吃一驚。
要知其端的,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