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觀園題詠勒石刻 寶玉讀古詩改人名

  話說賈元春,自那日游幸,

  大觀園回宮,便吩咐命人,

  將那日遊園,所有的題詠,

  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好,

  乃自己編次,各敘其優劣,

  又命了工匠,在大觀園中,

  勒石留文字,為千古而作,

  風流之雅事。因此這賈政,

  命人選名匠,在大觀園中,

  磨石鐫刻字,賈珍率領蓉、

  萍等諸監工,又因這賈薔,

  管理著文官,十二個女戲,

  並行頭等事,不大得方便,

  因此這賈珍,將賈菖賈菱,

  喚來做監工。恰巧有一日,

  因湯蠟釘朱,竟動起手來。

  這也倒奇怪,不在此話下。

  說那玉皇廟。達摩庵兩處,

  一班十二個。小沙彌還有,

  十二小道士,如今竟整齊,

  挪出大觀園,賈政正在想,

  發到各廟去,分住各廟中。

  不想后街上,住賈芹之母,

  人稱周氏的,心正盤算著,

  也要到賈政,這邊謀一個,

  大小的事務,與兒子管管,

  好弄些銀錢,使用使用的,

  可巧他聽見,這件事出來,

  便坐上轎子,來求這鳳姐。

  鳳姐因見他,素日也可以,

  不拿班作勢,便依允他了,

  想了幾句話,回王夫人說:

  小和尚道士,真是萬不可,

  打發到別處,一時娘娘們,

  出來要承應,倘或是散了,

  若要再用時,可是又費事。

  依我的主意,不如將他們,

  送到咱們家,家廟鐵檻寺,

  月間不過是,派了一個人,

  拿幾兩銀子,去買個柴米,

  這個就完了,若是說聲用,

  便走去叫來,一點不費事。

  王夫人聽了,商之於賈政。

  賈政乃笑道:倒是提醒我,

  就這樣安排,便喚賈璉來。

  當下這賈璉,同鳳姐吃飯,

  一聲聞呼喚,不知是何事,

  放下飯便走,鳳姐忙拉住,

  對他回笑道:你且給站住,

  聽我說下話,若別的事情,

  我倒是不管,為小和尚事,

  好歹就依我,如此這般的,

  教了一套話,賈璉乃笑道:

  這我不知道,西廊五嫂子,

  他兒子芸兒,來求兩三遭,

  要個事情做。我就依了他。

  鳳姐兒笑道:這個你放心。

  在這園子中,東北角子上,

  娘娘說話了,還叫多多的,

  種些松柏樹,多種些花草,

  等這事出來,我准叫芸兒,

  管這件工程,賈璉回答道:

  果這樣也罷,賈璉笑著去,

  到了這前面,便見了賈政,

  果然是關於,小和尚一事。

  賈璉便依了,鳳姐的主意,

  對眾人說道:從如今看來,

  芹兒這孩子,倒是有出息,

  便把這件事,交予他去辦。

  橫豎照規例,每月叫芹兒,

  支領就是了,賈政原也是,

  不大理這事,聽賈璉此說,

  便如此依了,賈璉回房中,

  告訴鳳姐兒,鳳姐即命人,

  去告訴周氏,賈芹便來見,

  賈璉夫妻兩,自感謝不盡。

  風姐又作情,央求這賈璉,

  先支三個月,叫他寫領字,

  賈璉拿起筆,批票畫了押,

  登時便發了,對牌出去了。

  銀庫上按數,發出三個月,

  白花花銀子,共二三百兩。

  賈芹便隨手,拈了一銀塊,

  撂予掌平人,叫他們吃茶。

  於是命小廝,拿回了家中,

  與母親商議,登時便雇了,

  一個大叫驢,自己便騎上,

  又雇幾輛車,至榮府角門,

  喚二十四人,一起坐上車,

  一逕往城外,鐵檻寺去了。

  當下無話說。

  今說賈元春,因在這宮中,

  自編大觀園,題詠活動後,

  忽想起那日,大觀園景致,

  自己幸過後,賈政也必定,

  敬謹封鎖著,不敢使人去,

  怕進去騷擾,那豈不寥落。

  況家中現有,幾個能詩的,

  會賦的姊妹,何不命他們,

  搬進去居住,也不使佳人,

  落魄又無聊,使花柳無顏。

  卻又自想到,寶玉自幼時,

  在姊妹叢中,長大的感覺,

  不比別兄弟,若不命他去,

  只怕他冷清,一時不暢快,

  未免這賈母,王夫人愁慮,

  須得也命他,進園去居住,

  這個才方妙,想畢這主意,

  遂命那太監,夏守忠親到,

  榮國府中來,便下一道諭,

  命寶釵等人,可在園中住,

  不禁約封錮,命寶玉他人,

  可進去讀書。

  賈政王夫人,二人接這諭,

  待這個太監,夏守忠去後,

  便回明賈母,便遣人進去,

  去收拾打掃,在各處安設,

  簾幔及床帳,別人聽此言,

  還自是猶可,惟這個寶玉,

  聽了這個諭,喜的心花放。

  和賈母盤算,要配上這個,

  又要弄那個,見丫鬟來說:

  老爺叫寶玉,寶玉聽此言,

  好似打焦雷,登時他臉色,

  掃去了興頭,便拉著賈母,

  好似扭股糖,殺死不敢去。

  賈母也只得,安慰他答道:

  寶貝只管去,還有我在呢,

  不敢委屈你。況且你作了,

  那篇好文章,想必是娘娘,

  叫你進去住,他吩咐幾句,

  不過不教你,在裡頭淘氣。

  他要說什麼,只好點點頭,

  答應就是了,一面在安慰,

  一面便喚了,兩老嬤嬤來,

  吩咐他們道,快帶寶玉去,

  別叫他老子,把他給唬著。

  老嬤嬤答應。

  寶玉便前去,蹭到這邊來。

  可巧這賈政,在夫人房中,

  商議著事情,金釧兒彩雲,

  彩霞與繡鸞,繡鳳眾丫鬟,

  在廊檐底下,站著等著呢,

  一見寶玉來,都抿著嘴笑。

  金釧便一把,拉住這寶玉,

  悄悄的笑道:我這個嘴上,

  是才擦過的,香浸胭脂膏,

  你今這會子,可吃不吃了?

  彩雲便一把,推開了金釧,

  對眾人笑道:人家正心裡,

  覺得不自在,你還奚落他。

  趁這會喜歡,快進屋去吧。

  寶玉也只得,挨進門去了。

  原來這賈政,和夫人都在,

  裡間屋子裡。趙姨娘他人,

  便打起帘子,寶玉躬身進。

  只見這賈政,和夫人對面,

  坐炕上說話,見一溜椅子,

  迎春與探春,惜春與賈環,

  四個人都是,坐在那下面。

  一見他進來,惟有這探春,

  還有那惜春,賈環站起來。

  賈政一舉目,見那個寶玉,

  竟站在跟前,神彩俱飄逸,

  秀色可奪人,看看那賈環,

  人物委瑣的,舉止又荒疏,

  又想起賈珠,再看王夫人,

  只有這一個,親生的兒子,

  素愛如珍寶,自己的鬍鬚,

  將已經蒼白:因這幾件上,

  把素日嫌惡,處分寶玉心,

  不覺減八九,半晌乃說道:

  娘娘吩咐說,你日日外頭,

  嬉遊誤學業,漸次疏懶散,

  如今叫禁管,同你姊妹們,

  在同一園裡,讀書與寫字。

  你可好生些,用心去習學,

  再如不珍惜,守分安常的,

  你可仔細點!寶玉連答應。

  王夫人拉他,在身旁坐下。

  他姊弟三人,依舊而坐下。

  王夫人一邊,用手摸挲著,

  寶玉的脖項,對寶玉說道:

  前兒的丸藥,你都吃完了?

  寶玉回答道:還剩有一丸。

  王夫人答道:明再取十丸,

  天天臨睡時,叫襲人伏侍,

  你吃了再睡,寶玉回答道:

  太太吩咐了,襲人他心細,

  天天催服藥,打發我吃下。

  賈政又問道:襲人是何人?

  王夫人答道:是個小丫頭。

  賈政乃回道:這丫頭不管,

  叫個什麼罷,誰這樣刁鑽,

  起這樣名字?王夫人心裡,

  知道這賈政,心中不自在,

  替寶玉掩飾:老太太起的。

  賈政乃回道:老太太如何,

  知道這話的,一定是寶玉。

  寶玉瞞不過,便起身回道:

  因素日讀詩,曾記得古人,

  有一句詩云:

  花氣襲人知晝暖。

  因這個丫頭,他本姓姓花,

  便按這詩句,起這個名字。

  王夫人忙道:寶玉你回去,

  把名改了罷。老爺也不用,

  為這事動氣。賈政又回道:

  究竟也無礙,又何用改他。

  只可見寶玉,讀書不務正,

  專在這些個,濃詞艷賦上,

  作沒用工夫,便斷喝一聲:

  作業的畜生,還不快出去!

  王夫人忙道:自己出去罷,

  只怕老太太,等你吃飯呢。

  寶玉答應了,慢慢退出去,

  向著金釧兒,笑著伸舌頭,

  帶兩個嬤嬤,一溜煙去了。

  至穿堂門前,只見那襲人,

  倚門立在那,一見這寶玉,

  平安回來了,堆笑來問道:

  叫你作什麼?寶玉告訴他:

  沒有什麼的,不過是怕我,

  進園去淘氣,便吩咐吩咐。

  一面說著話,一面便回至,

  賈母他跟前,回明其原委。

  只見林黛玉,正站在那裡,

  寶玉便問他:你住哪處好?

  林黛玉心裡,正盤算這事,

  忽見寶玉問,便笑著回道:

  我心裡想著,住瀟湘館好,

  愛幾竿竹子,隱一道曲欄,

  更是比別處,更覺幽靜了。

  寶玉聽此言,乃拍手笑道:

  正合我的意,我也要叫你,

  住在這裡面。我住怡紅院,

  咱們兩個近,又都是清幽。

  兩人正計較,賈政遣人來,

  忙回賈母說:二月二十二,

  這個日子好,哥兒姐兒們,

  好搬進去的,在這幾日內,

  遣人去收拾,寶釵喜山石,

  住在蘅蕪苑,黛玉喜翠竹,

  住了瀟湘館,迎春喜荷花,

  則住綴錦樓,探春他心靜,

  住了秋爽齋,惜春喜看書,

  住了蓼風軒,李氏喜農田,

  住了稻香村,寶玉喜熱鬧

  住了怡紅院。每一個處所,

  添兩老嬤嬤,另四個丫頭,

  除各人奶娘,親隨的丫鬟,

  有專管收拾,打掃衛生的。

  至二十二日,一齊進去了,

  登時這園內,花招繡帶的,

  柳拂香風吹,不似那前番,

  那等寂寞了。

  閒言少敘述,且說那寶玉,

  自進花園來,心滿又意足,

  再無貪求心,每日只和那,

  姊妹丫頭們,一處或讀書,

  或寫毛筆字,或彈琴下棋,

  作畫吟詩的,或描鸞刺鳳,

  鬥草簪花的,低吟悄唱的,

  拆字猜枚的,竟無所不至,

  倒十分快樂,幾首即事詩,

  雖不算作好,卻倒是自己,

  真情真景的,略記幾首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