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暗夜之王

  滕梓荊從皇宮出來,回到客棧,好好睡了一覺。

  大晚上的一通折騰,屬實有點累了。

  就在他在客棧里呼呼大睡的時候,京都城裡卻波譎雲詭了起來。

  一大早,半宿沒睡著的李雲睿就把林婉兒叫到了宮裡。

  林婉兒雖然知道李雲睿是她母親,但為了避人耳目,兩人還是極少見面。

  如今被李雲睿一大早就派宮女叫來,不禁有些訝異。

  心懷忐忑地來到李雲睿寢宮,見李雲睿眼帶血絲,顯然很是疲憊,林婉兒連忙行禮。

  「拜見長公主殿下。」

  「婉兒,你不能叫我一聲『娘親』嗎?」

  李雲睿看著自己這個貌若天仙的女兒,聽到她的稱呼,不禁心裡一痛。

  林婉兒無奈,只能又道:

  「婉兒見過娘親。」

  「好好好!過來,到我身邊來。」

  李雲睿把林婉兒叫到了身邊,隨後問了些她平日的衣食住行,終於圖窮匕見:

  「婉兒,陛下有意把你許配給司南伯的大公子范閒,你知道嗎?」

  林婉兒還以為李雲睿是來跟她攤牌的,面色大變,立刻下跪哀求道:

  「請娘親務必上奏陛下,婉兒絕不嫁給范閒!」

  李雲睿見到林婉兒的表現,頓時心裡一沉,連忙道:

  「婉兒,你老實交待,你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什麼人?

  要不然那范閒剛進京都沒兩天,你何苦如此大的抗拒之意?」

  林婉兒如何是李雲睿這老狐狸的對手,聽李雲睿這話,當即老實交待道:

  「不錯,我已有意中人,非他不嫁!」

  「你!你怎麼能這樣?」

  李雲睿不用想,她所謂的意中人就是昨晚那惡賊!

  想到那惡賊昨晚對自己做的事,李雲睿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甚至懷疑那小子是不是自己的敵人找來故意報復自己的!

  否則怎麼可能做如此禽獸之事?

  林婉兒可不知道昨晚李雲睿面臨了什麼,她從小飽受肺癆折磨,早就養成了堅韌、剛強的性格,眼下見李雲睿是要反對自己的事,當即寸土不讓地道:

  「婉兒從小就是無人照料的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這是你們教會我的。」

  「你!」

  李雲睿氣得柳眉倒豎,肝疼不已。

  恨不能一巴掌甩在林婉兒那張倔犟的臉上。

  最後她還是克制了自己,那如火山一般的憤怒,昨晚已經通過殺了那幾個宮女,發泄了大半。

  兩人沉默了好半晌。

  最後還是李雲睿開口問道:

  「你的那個意中人是不是叫滕梓荊?」

  「長公主殿下怎麼知道的?」

  林婉兒有些詫異,她沒想到李雲睿竟然連滕梓荊的名字都打探到了。

  她忍不住琢磨:是誰泄露的?小櫻應該不知道滕大哥的名字啊!

  「此人是何來歷?父母親人是誰?在京都可有房宅?」

  李雲睿總算說出了一個母親詢問女兒心上人該說的話。

  林婉兒對於滕梓荊的了解貌似並不比她多多少,只能撿自己知道的說了。

  最後李雲睿見從林婉兒這裡打探不出什麼了,只能揮手讓她回去了。

  林婉兒本來想告訴李雲睿,自己的病徹底被滕梓荊治好了的消息,可見到李雲睿這模樣,她也懶得說了,默默地告辭離去了。

  母女二人不歡而散。

  ……

  就在李雲睿找林婉兒談話時,京都城北門,坐在輪椅上的陳萍萍帶著大批黑騎如旋風一般地入了京都城。

  此刻大街上行人還不多,但僅有的行人見了這幫一言不發、威風凜凜的黑騎,也是嚇得亡魂皆冒,連忙避開。

  陳萍萍到了監察院,各處主辦當即就來匯報這幾天發生的大事。

  排第一的,當然是一處的主辦朱格。

  這廝是個四十多歲的嚴肅中年人,滿臉的苦大仇深,看起來仿佛別人欠了他幾千幾萬兩銀子一般。

  只聽他對陳萍萍匯報導:

  「院長,司南伯的私生子,范閒前天回來了。昨天,還拿著提司腰牌來院裡耀武揚威,院長,我要求嚴查這監察院提司腰牌是誰給他的!」

  「是嗎?」

  陳萍萍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隨後冷漠地道:

  「這監察院,是他娘創辦的,我不過是代為掌管罷了,遲早我是要交給他的,給他提司腰牌,有什麼問題?」

  「什麼?院長,你怎麼可以這樣?范閒他寸功未立!怎麼能當上提司?」

  朱格頓時滿臉憤怒。

  陳萍萍見除了朱格以外,其他各處主辦,也有幾人面帶不服,當即解釋道:

  「功勞?功勞可以以後再立,先讓他熟悉熟悉監察院,沒什麼壞處。」

  「院長,監察院乃是國之重器,應該絕不可以輕率啊!」

  朱格痛心疾首。

  他心裡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應該由皇室之人來掌管。

  「輕率?你放心,我不會輕率的。除了范閒的事,京都城裡還有其他事嗎?」

  陳萍萍不想繼續談范閒,強行轉移了話題。

  「四處的那個派去儋州刺殺范閒的暗探滕梓荊也回京都了,昨天還在街上打了禮部尚書郭攸之之子郭保坤。恐怕等會兒京都府尹的人就會來我們監察院要人了。」

  朱格知道這監察院裡上上下下,都是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虛弱男子的人,見他拒絕談范閒,心裡憤怒不已,卻也只能轉移話題。

  「滕梓荊?他打了郭保坤?看來這小子還真是個有仇報仇的人啊!京都府的人來了,就說我們監察院也不知道此人在哪裡,讓他們有能耐就自己抓人去。」

  陳萍萍冷笑。

  對於京都府,他當然不屑。

  這幫人永遠是在大事發生後,才姍姍來遲地趕到現場,完全是廢物點心!

  十八年前的太平別院喋血之夜,他已經受夠了!

  ……

  等各處主辦向陳萍萍匯報完畢,陳萍萍忽然對他身後的一個隱藏在黑暗裡的人影道:

  「幫我去把范閒帶來監察院。」

  「是。」

  那個人影渾身上下都隱藏在黑影里,仿佛是一道黑影。

  而他的名字,就叫「影子」!

  影子走了,陳萍萍的雙手摩挲著身下的輪椅扶手,喃喃地道:

  「小姐,我為你報仇的那一天,應該很快就到了。」

  ……

  影子的身法很快,幾乎是在范閒還沒起床的時候,就到了范府。

  不過他剛剛來到范閒的院子裡,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看著眼前這眼蒙黑布的少年,影子那幾個月也開不了一次口的嘴巴竟然失聲驚叫:

  「五大人!」

  沒錯,此刻在范閒院子裡的人正是五竹,他手持一根鐵釺,擋在范閒房間門口。

  顯然是感知到了他的武功對范閒有極大威脅而特意出現,為范閒守門的。

  五竹的記憶失去過,因此對於影子這個自己事實上的弟子和傳人,並沒有任何感覺。

  對他來說,這就是個陌生人!

  他冷聲道:

  「走,或者死!」

  影子不知道眼前這人為何不認識自己了,但他知道對方絕不說廢話。

  想到自己的任務,影子只能勉強解釋道:

  「奉院長之命,請范閒去監察院一會。」

  「監察院?我不信!」

  五竹還是冷麵拒絕。

  影子頓時麻了。

  還好這時候,屋子裡傳來了范閒的聲音:

  「五竹叔,是誰來了?」

  隨著話音,睡眼惺忪的范閒打開了房門。

  「監察院六處主辦影子,見過提司大人。」

  影子見范閒出來了,連忙行禮。

  他看著范閒的眉眼間依稀有當年葉輕眉的模樣,頓時心情激盪不已。

  「六處?你來找我幹什麼?」

  范閒昨天在監察院的時候已經聽王啟年解釋過了,知道這六處是專門執行暗殺任務的。

  看著眼前這黑影一般的人,他感覺到了一股陰冷。

  「院長回來了,請你速去一唔。」

  「可我今天還要去靖王府參加詩會啊。」

  范閒撓了撓頭。

  片刻後,他覺得還是去監察院比較好,畢竟聽范建說,監察院的院長陳萍萍是可信的。

  於是他扭頭對五竹道:

  「五竹叔,我去一趟監察院。你也去吧?」

  「好。我在外面等你,如有不對,高聲喚我。」

  五竹點頭。

  ……

  很快,范閒就隨著影子來到了陳萍萍面前。

  看著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范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京都城中聞風喪膽的暗夜之王,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陳萍萍見了范閒,顯得很是興奮,不住地喃喃道:

  「像,太像了。這眉眼,簡直與小姐有六七分相似。」

  「院長大人,你叫我來是有什麼事?」

  范閒覺得被他這麼打量,很不自在。

  被他打斷自己的思路,陳萍萍也沒有介意,當即正色道:

  「范閒,我聽說你昨天已經來過監察院了,想必對監察院的由來已經很清楚了。」

  「不錯,是我娘所建。」

  「好。所以我想讓你來接手監察院。我要去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難道是為我娘報仇?」

  范閒問道。

  「你怎麼會知道?」

  陳萍萍見范閒說破自己的心思,頓時驚訝無比,幾十年沒有動容過的臉上,也升起了一絲陰霾。

  他知道,自己的對手是無比強大的,一絲一毫破綻都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死,他不怕。

  多年屍山血海的過來,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他怕的是自己死了,還報不了小姐的仇!

  「我猜的。能讓你這個暗夜之王都視之為大事的,除了為我娘報仇,我實在想不到是什麼事了。」

  范閒坦然道。

  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渾身陰沉的男人,似乎對自己的確沒什麼惡意。

  看來父親范建說得沒錯,他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啊!那你猜出了那個人?」

  陳萍萍面色大變。

  「不錯,我的生父殺了我的生母,何等殘酷的人倫慘劇!」

  范閒冷笑,強行讓自己的眼淚不要滾落。

  他仿佛看到了:當年,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在監察院裡說——我要這天下人人平等,人人如龍!

  然後就被她所信任的人背刺。

  「是啊,我這麼多年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他要那麼做。」

  陳萍萍的眼角也有些濕潤。

  「為什麼?還不是我娘要這天下人人平等、人人如龍?而他,只想要這天下都是他的奴隸!」

  范閒怒道。

  「啊!原來如此!」

  陳萍萍覺得籠罩在自己心頭的謎團總算揭開了。

  他想起那個從來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的少女,頓時理解了她的偉大抱負。

  好半晌,他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不過他又憂慮起了另一件事:

  「你的身世,當世應該只有僅限的幾個人知道。那麼,是誰告訴你,范建不是你的生父的嗎?五竹還是范建?」

  他原本是不想過早讓范閒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的。

  但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出現了意外,對他這樣謀定而後動的人來說,意外,代表著不可捉摸,以及未知的風險!

  「五竹叔的記憶失去了很多,他沒說過這件事。也不是我爹說的。是你們監察院四處的那個滕梓荊,他似乎知道很多事。這個人可靠嗎?」

  范閒問道。

  「什麼?滕梓荊?他不過比你大幾歲,如何知道十幾年前的事?難道他背後有人?」

  陳萍萍面色大變。

  「不必管他。我看得出來,他對我沒有惡意。他只想要林婉兒那個女人罷了,我答應了他,他會成為我的助力。」

  范閒揮了揮手。

  「林婉兒?長公主李雲睿和權相林若甫的私生女?那倒是無關緊要。

  好了,范閒,你不能在我這裡多待,稍後讓影子送你回去,你裝作起床剛醒的樣子。往後我可能會刁難你,你當心了。」

  陳萍萍見外面天色不早,也不好再多談話,當即對范閒道。

  今天能和范閒談了這些,他覺得已經是有大收穫了。

  「好。我明白。」

  范閒知道陳萍萍的意思是要故意放煙霧彈,迷惑某些人,當即點頭答應了下來。

  隨後就隨著影子回到了范府。

  等影子回來,陳萍萍對他道:

  「你今晚去試試那個滕梓荊,看看他背後是苦荷還是四顧劍!」

  「是!」

  隨後影子又對陳萍萍道:

  「我在范府見到了五大人。」

  「什麼?五竹?沒錯,他肯定跟在范閒身邊。」

  陳萍萍臉上露出了幾分微笑。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當年,他、葉輕眉、五竹一起玩耍的日子。

  「有五竹在范閒身邊,我就放心了。天下間,沒人能在五竹的保護下傷得了范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