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自囚觀月樓
「二叔,你用些菜飯吧,就算沒口味,喝口雞湯也是好的。事已至此,你不吃不喝,和自己過不去,又能挽回什麼?」
刺史府,沈佐書房內,沈雅端著一些飯菜耐心地向沈佐勸說。
刺史大人癱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神情耷拉,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也沒看自家侄女,而是扭著腦袋看向窗外。
外頭夜幕降臨,視線受阻,看得不是很遠。
但是,幾十丈外,那高樓上的隱約燈火,還是頗為顯眼的。
那裡,正是慶城鼎鼎大名的刺史府觀月樓!
樓高可摘星,觀月如臨天。
近一個月前,觀月樓更是成為梁州最為耀眼的地方,承託了楚棠與許凌風決戰的威名。
今日,觀月樓更是成為梁州的暴風眼,隨時都是掀起驚濤駭浪的可能。
其中的主角,還是因為楚棠!
在沈佐心裡,他認為楚棠與他是犯沖的,不然怎麼每次對方搞事情都會搞到他頭上來呢?
「這傢伙一定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這句話,今天沈佐已經說了不下十次,念叨一整個下午了。
實在是今天後半天,他受到的驚嚇太大了。
正午時分,楚棠來到刺史府求見他。
沈佐剛好在府里,就把他請了進來。
這些時日,沈佐也聽過楚棠與南慶侯世子的恩怨,對此也頗為提心弔膽,生怕兩人鬧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得他下場收拾爛攤子。
好在這十多天來,兩方相安無事,給他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正當他疑惑楚棠為何來找他時,一見面,楚棠第一句話就把他震得差點倒在地上!
「沈大人,楚某把王浩辰殺了。」楚棠上來就開門見山。
哪個王浩辰?
沈佐懵了一會,頓時就反應過來:南慶侯世子!
他連忙追問是怎麼一回事,楚棠並沒有隱瞞,也沒有添油加醋,反而從趙子瑜找他求救開始,到常小明的遭遇,再到今日他楚棠殺入侯府大開殺戒的事,前前後後詳細講了一遍。
最後,楚棠說明來意:「慶城以東的事務,都歸沈大人管轄處置。楚某如今還是桂郡捕快身份,今天緝捕犯人時不慎將犯人給殺了,而對方身份特殊,也只能來請沈大人發落了。」
「難道要我謝謝你嗎?」沈佐看著楚棠那認真的雙眼,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要悶死。
他鬱悶死了,也恐慌得很,全身都顫抖起來,指著一身血污的楚棠說不出話來。
是的,他殺了楚棠的心都有了。
如果不是打不過對方,他早就衝上去與之拼命!
南慶侯誒,王陽呀,那個絕世凶人!
他的兒子死在了慶城,就在他沈佐管轄的地帶,無論是誰殺的,梁州刺史都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何況,殺他的還是楚棠!
桂郡捕快出的手,確實與他這個梁州刺史有緊密的關係!
沈佐知道,他現在是黃泥巴掉褲襠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王陽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
身為刺史,沈佐有自己的渠道,他比常人更了解王陽的為人。
王陽憑什麼封侯?
武功嗎?
別開玩笑了,區區六境戰力,軍中高層比他厲害的比比皆是。
軍功?
有一些,但軍功可大可小。
大堯朝廷大把將門出身子弟,自小練武,武功不比王陽要差多少,而且這些人自幼熟讀兵書,還跟著父輩耳濡目染,軍事才能也不遜色的。
他們戎馬一生,都不一定能混夠封侯的軍功。
偏偏王陽一介草民,半路從軍的人,反而在四十歲之前封侯了,仗的就是他夠狠!
不僅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
對敵人狠,是說他對敵時只管殺傷,從不要俘虜,敗在他陣下的敵軍,大多沒有活口,是一個大大的殺神。
據說蠻族一聽王陽的名字,要麼是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啖其肉,要麼是恐懼有加生不起對抗之心。
止小兒夜啼,說的就是王陽對戎族的威懾力。
說他對自己恨,是因為他一旦拼起命來,不管不顧,常常把自己扔進最殘酷的戰陣之中,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
也就是多次置之死地而後生,從亂軍之中殺了出來,也就殺出了他南慶侯的榮譽和威名。
殺心大,殺性重,殘忍,殘酷……
對於王陽的形容,難以一概而論,但無論是誰,都知道他一旦殺紅了眼,什麼都做得出來。
沈佐雖是練武之人,但武功不高,身為文官,對這樣的人一向都犯怵得緊。
如今因為楚棠,他就要與王陽對擂了,他心裡生寒,惶恐之極。
這不,哪怕他暫時把楚棠收押了,他也是忐忑了一下午,菜飯不思,食欲不振,更打不起力氣處理事情,蔫了整整半天。
其實面對楚棠,他也有點慫了——
連南慶侯唯一的兒子都敢殺的人,沈佐除了寫一個大大的「服」字給對方,他也無法用其他詞彙來形容了。
既佩服,又無奈。
這不,名義上是收押了楚棠,其實也不敢對他太過,將對方安排在了觀月樓,又下令刺史府的侍衛在樓下看管。
如今的觀月樓,床榻、洗漱、衣物、食物一應俱全,哪裡是犯人能夠享受的地方?
沈佐不吃不喝的行為,還是急壞了下面的人,只好向沈佐一向疼愛的沈家大小姐沈雅匯報。
於是,沈雅親自端著飯菜上門勸說了。
「二叔,人是鐵,飯是鋼……」
「不吃!就是不吃!」沈佐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耐煩地揮手,「小雅,二叔現在真的沒胃口,你就讓二叔靜一靜吧。」
沈雅冷哼一聲:「二叔,是你自找的麻煩,怪得了誰!」
「我自找的?」
「你把楚棠扣在刺史府啊!」
沈佐一臉的無辜,指著自己說:「南慶侯府那麼多侍衛,守備軍那麼多士卒,都阻止不了他行兇!以他的輕功,還有他那武功,你覺得我這三腳貓功夫和刺史府那點守衛力量,能把他扣下?是他自己選擇留下的好不好!你沒看到我都不敢把他押進大牢嗎?都把一整幢觀月樓借給他住了!」
沈佐只有一個意思:楚棠是自囚觀月樓的,他也很害怕的好不好!
「他為什麼要作此選擇?」沈雅忍不住問道。
「誰知道!瘋了吧?傻了吧?又或者是閒得慌,沒事幹,消遣一下我!」
沈雅對此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此中用意,大概只有楚棠自己知道了。
沈佐憋屈地嘆道:「這傢伙,死也不肯給我安生啊!」
沈雅嗯了一聲,輕輕將手中的端盤放在書桌上,說道:「二叔,楚棠之事,我已去問過我們陶院長了,你不想聽聽她的意見嗎?」
「陶英?」沈佐精神一振,坐直了身體。
他可聽說了,楚棠殺王浩辰時,陶英也在現場,也算是當事人之一。
陶英無論是武功還是智慧,在慶城都是聲名遠揚的,沈佐並不敢小看她,如今無計的他,恨不能有人能指點迷津。
「小雅,陶院長說什麼了,快快說來!」沈佐急切得緊。
沈雅不說話,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一臉笑意。
「你……」
「吃吧!吃完我再說。」沈雅不為所動。
沈佐無奈,只能拉來飯菜到面前,猛地扒拉,狼吞虎咽一陣,吃了大半後,推開飯碗,摸了摸嘴,急切地說:「小雅,該說了吧?」
沈雅點點頭,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道:「二叔,你知道我是在哪裡找到陶院長的嗎?」
「你這樣說,那肯定不是在書院啦。」
沈雅說道:「我是先去書院的,但找不到她,後來一打聽,說她在緇衣衛駐地。」
「緇衣衛?」沈佐悚然一驚。
身為文官,他對可以繞過朝廷部門對無數人有生殺大權的緇衣衛向來沒有好感。
只是他也知道,大堯和皇室也都需要緇衣衛的存在。
刺史府和緇衣衛,在慶城一向都是相互配合的角色,雙方共同處理過不少事情。
「對!這事不能讓我刺史府自己扛啊,得拉緇衣衛下水!」沈佐恍然大悟,「小雅,據說陶院長對楚棠向來青眼相待,她去找緇衣衛幫忙了?」
沈雅說道:「回刺史府之前,我就去緇衣衛駐地找了陶院長。她說,緇衣衛副指揮使已經將此事向雲城方面的緇衣衛指揮使匯報了,就等著上面的指示呢。」
「那我呢?陶院長說了要怎麼做嗎?」沈佐急切地問。
沈雅面色凝重了一些,道:「陶院長說,此事關係到南慶侯,而南慶侯如今在梁州總督麾下練兵。」
沈佐等著沈雅說下去,後者卻良久不說話,他不由脫口問道:「沒了?」
「沒了。陶院長只說了這句話。」沈雅跟著苦笑,「二叔,我這一路都在琢磨這句話,想來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趕緊讓把總督拉下水吧。」
沈佐一拍手掌,沒好氣說道:「你以為我傻嗎?把楚棠留下後,我就立刻讓人飛報總督了。」
好吧,大家都賊溜得很,就一個宗旨:我好過不了,你也別想好過!
緇衣衛副指揮使搞不定,那就拖緇衣衛指揮使下水。
刺史不懂怎麼處理,那就讓總督來接這燙手山芋。
別的事這兩人可能往下推,涉及到南慶侯,他們想置身事外都不行。
不然南慶侯把事情搞大了,誰都沒好果子吃!
沈雅見沈佐一臉不忿,又說:「二叔,飛報一次是否不夠呀?我想除了派人飛報,你還得讓信鳥多飛報幾次呀。形勢一次比一次報得嚴重,總督也就不敢怠慢了。我想陶院長的意思應該是要緇衣衛指揮使或者總督,出手要比南慶侯早,遲了就沒用了!」
沈佐恍然,一拍腦袋,懊惱不已:「你看我這榆木腦袋!小雅,還是你年輕人心思轉得快!得!我現在就一連報十二封飛信給總督。我得讓他也跟著擔心受怕!」
說著,沈佐並不顧忌沈雅在場,攤開書桌的紙筆就開始寫信了。
沈雅見狀笑了笑,螓首微側,看著遠處漆黑中星火閃爍的觀月樓,臉色漸漸凝重,心裡嘆息一聲:「楚棠,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這一天,為楚棠奔波的人並不少。
陶英自不必說了。
與楚棠分別後,她就直奔緇衣衛駐地,找到了唐越。
她到之前,向來消息靈通的唐越就知道楚棠將王浩辰給梟首了。
一聽到陶英到來,他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頭都大了一圈,又不能拒之門外,只好硬著頭皮相見了。
見了陶英,唐越直接就說此事他處理不了,已經飛報緇衣衛梁州指揮使了。
陶英聽聞,當即笑了,直說這就好這就好。
然後,她就留在緇衣衛駐地,要等緇衣衛指揮使的回信。
這一等,就是一天。
除了陶英,下午楚棠殺人的消息傳開後,在梧桐書院聽聞此事的蘇清月嚇得臉色煞白,差點暈過去。
如果說沒有武功的她,對於江湖之事只是一知半解的話,那自小在慶城長大的她,對於南慶侯的勢力和威名,那是耳熟能詳了。
正是了解,才明白楚棠殺了王浩辰會引起多麼糟糕的後果,身體不好的她,受此衝擊,人都虛弱了三分。
來不及怨怪楚棠,愁了大半天的她,讓丫鬟小悠收拾一番後,趕回了蘇家。
如今的蘇家,樣貌還是那個蘇家,精氣神卻不一樣了。
在城東,程家被他們兼併後,蘇家就是當地最大的世家。
勢力暴漲的他們,走路都帶風,神氣了許多。
此次還是蘇清月從桂郡回到慶城後第一次回到蘇家,一進家門,就發現了家中長輩和兄弟姐妹士氣高昂,面帶春風。
沒了程家的牽絆,蘇清月父親蘇弘一郡太守的威風和重要性又體現出來了,她在蘇家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可當聽到她讓蘇家出面幫一幫楚棠時,眾人又都住口了。
殺掉王浩辰的楚棠,如今在慶城是出盡了風頭,但誰都知道他要面臨南慶侯猛烈的報復,是沒有多少人敢與他沾邊的。
蘇家也不敢。
無論蘇清月怎麼說情,哪怕她說不用蘇家光明正大出面,只需要楚棠在逃亡時他們肯給予一點方便那就足夠了。
適合楚棠逃亡的路線就兩條。
一個是出南門回桂郡,可這不是上上之選。
更好的選擇是走東門出梁州,進入荊州,流浪天下。
而蘇家,就在慶城之東,能在那時給予很大的便利。
可這一點蘇家長輩都不敢保證,甚至絕口不提楚棠對他們滅掉程家作出的貢獻。
無論蘇清月怎麼哀求,他們都無動於衷,直說愛莫能助。
沒有辦法的蘇清月,只能失望而回。
蘇清月之外,還有深居梁州別駕府邸的陳素明,也不禁為楚棠擔憂。
她不止一次從姐夫家人中打聽楚棠的事跡。
她本來不大明白楚棠幹掉王浩辰的影響,可當聽到府里人說此次楚棠被扣押在刺史府,肯定九死一生了。
南慶侯王陽必殺他!
陳素明幫不上什麼忙,急切之下,又只能暗自祈禱楚棠吉人自有天相。
「楚棠,你怎麼不逃呢?」祈禱之餘,陳素明不解楚棠的選擇。
她比很多人都清楚,楚棠輕功高絕,想要逃跑的話,別說一個刺史府,就是再高大的城牆也阻止不了他出去。
其實,與她一樣,許多人回過神後,都奇怪楚棠的選擇。
他此時在做什麼?
留在慶城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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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