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M786 飛揚的陶笛

  聖何塞育空衛士們離開市區時,正是陽光熾烈之時。

  黛冬寒率領隊伍離開肥沃的谷地,朝著山巔進發,綠色逐漸變得濃郁起來,原本炎熱乾燥帶著海鹽風味的氣候在這裡逐漸清新化,茂密山林除了垂下的許多枝葉外,還滯留著晨間的霧水。

  本地的白頭猴抓耳撓腮的上躥下跳巡視著「王國領地」的來客們,在確認沒有敵意之後,便跟隨著露營隊一同前進了,偶爾扮演著領路人的角色,偶爾混在隊伍之中成為一員。

  「咯咯,克麗斯嘉……它好調皮啊。」

  伊妮亞很受小猴子們喜歡,它們或是纏在樹枝上,伸手去拂拭伊妮亞的銀色長髮,或者趴在她的肩膀上啃食果肉,又或是獻上林中特產的乾果。

  童心未泯的伊妮亞在從黛冬寒那裡繼承到了與動物交流的能力之後,瞬間就融入到了這片山林之中,甚至在小猴子們的嘰叫之中跟著它們進入了深山。

  「沒問題嗎?」

  隊伍中最年長的易卜拉欣看著不予阻礙的黛冬寒,問道。

  如果在這片山林中迷失了可就麻煩了。

  「沒關係,倒是你們,散開一點,不覺得燥熱嗎?

  目的地是山頂,我們會在那裡喝個早午茶,然後繼續前進。」

  黛冬寒伸展雙臂,抓住垂下的青藤盪到了順著山間河溝筆直而下的溪流的對面,一隻棲息在樹上的蜥蜴從枝條上墜下來,掉到了他的肩膀上面。

  此時,山中颳起了一道寒流,濃霧在林中捲動了起來。

  「喂喂……!不見了!」

  勇哉*布里吉斯厭惡的拍打著身上不知道是什麼生物流下來的口水,就因為眨了下眼睛,黛冬寒突然消失了。

  而且氣候突然間變化,一股霧氣將整個山林包裹了起來。

  「喂,你們沒事吧……」

  「呀~這是什麼啊,又黏又滑的!」

  「大家不要亂跑!」

  「……」

  隨著大霧的飛來,行軍隊伍立即亂了起來,加上陸續有人失蹤,作為指揮官的黛冬寒也消失不見,眾人變得愈發緊張起來。

  ~

  率先一步來到了山巔的黛冬寒,煮上熱茶,同時將麵包拿了出來,吸引著周圍的鳥雀吃食。

  在這個熱帶地區,有著十分豐富的鳥類,像嘴角是紅色全身是黑色的雀鳥,高傲立於樹冠的山雀,梳理羽毛交頸纏綿的鸛,乘霧駕游的鶴。

  還有著大量絢爛色彩的鸚鵡,與森林融為一體的綠鸚鵡,頭上佩戴著黑色王冠的三色鸚鵡,有著鷹隼般凜冽視線的紫頭鸚鵡,任何想像中的色彩搭配都能夠在它們的身上呈現。

  由於BETA的入侵,很多不屬於這個地區的鳥類也不遠萬里跋山涉水而來,任何生物都會適應環境以求生存。

  但是,正因為他能夠和這些生物交流才知道呈現在此刻的美麗背後充滿了辛酸與血淚。

  不是所有的鳥類都有著遷徙的習慣,而且刻印在它們本能中的遷徙區也是有限的區域,隨著人類的生活圈擴張,它們的生活區被逐漸縮小,然而在BETA入侵之後,更是被迫再次背景離鄉。

  被迫遷徙遙遠之地生活的鳥類,除了要適應當地的氣候之外,還要和當地的生物爭奪生存所需的食物、棲息地等等。

  很多飛禽都在遷徙之中死亡,有的會失去父母,有的會失去配偶,有的會失去孩子,有的會和族群分散……

  當人類好不容易學會了與自然相處時,BETA則以比人類更徹底的方式摧毀了生物們大片的家園。

  未來,這個世界迎來和平之際,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要徹底深入人心。

  動物們願意協助人類戰勝BETA,除了有著黛冬寒這個必須的溝通橋樑外,也是它們的期望,如果能夠讓人類知曉它們也在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將BETA趕走,人類也會在和平到來時,給予它們充足的生活空間和相應的尊重。

  在黛冬寒的計劃中,總決戰時,全世界的生物都會參與到與BETA的決戰中,讓人類首次認識到這個星球的所有生物都在拼命的守護這個地球家園,這裡不只是屬於人類的。

  「嘩……」

  撥開林葉,克麗斯嘉來到了山上。

  她在追逐伊妮亞,和隊伍分散的過程中,滑落到了一個小山澗,在絕望的呼喊中,回應她的是一隻山雀,在它不斷撲棱羽翼的指引中,漸漸走了出來,還以為是伊妮亞的朋友,結果被引到了黛冬寒這邊。

  「喝點熱茶吧,取材於這片山林,味道可能會有些奇怪,但會很提神的。」

  黛冬寒指著旁邊的摺疊椅說道。

  「完全不懂您這樣做的意義,只是為了戲弄我們嗎?」

  克麗斯嘉對於自己的遭遇很不爽,他們這些衛士的戰場並不是在這裡,這場行軍露營在她看來有些多此一舉。

  「嘛,坐下來你就明白了。」

  黛冬寒悠閒的抱著香茶,眺望眼前翻滾的雲海蒸騰。

  「好吧。」

  克麗斯嘉手撫著銀髮坐了下來,黛冬賽拿出來的杯子也不是基地常用的,而是有著精緻花紋的瓷器。

  「會有些松茸之類的味道,還擠了些果汁,這些鳥朋友說味道不錯。」

  黛冬寒雙手捧著茶杯,品味其中的味道。

  「咳咳……」

  克麗斯嘉嘗試著喝了一口,茶水中確實摻雜著泥土和溫潤草木的奇怪味道,強烈的刺激對於適應了合成食品的她來說還有些艱難,但是很快便從腹中回起了暖流,帶著特殊的香氣。

  這一瞬間,感覺自己像紮根於大地的禾木一樣,整個視野都變得開闊了許多,如蔭的森林將陽光一一剪碎,落在地面上化成了一片片閃耀的金星。

  向上仰視,眾多的樹冠構成了悠遠的蓬頂,隨著風的吹拂,看到了遠處的綠海幽潭,由游魚拍打起來的粼粼波光劃出一道道霞光,仿佛像是手持著魔鏡在礁石之上傳遞著訊號的人魚。

  整個世界都在快速的旋轉著。

  原來,在這片星球上有著這樣的地方嗎?

  原來,她是生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嗎?

  被茶水溫暖的身心忘卻了一切煩惱,沉浸在了這自然的美景之中。

  「咕嗚咕~咕嗚咕~」

  黛冬寒拿出了一隻陶笛吹奏了起來,這是他在手工藝品的市場買來的,是一隻模仿鸚鵡的模樣製作出來的陶笛,讓他很是愛不釋手,這樣的作品可以說是各種文化交匯的成果。

  正是這些事物的存在讓他將舞台世界當成了另一個現實,而不是遊戲,雖然這一切都是被創造出來的,但是被創造出來的一切仍然有著屬於自己的生命脈絡。

  他在為何而戰,空泛的人類主義,守護星球?不,是為了這眼前的美好,是為美麗而悠久的文明,詩情畫意交匯的世界。

  而BETA只是在破壞而已。

  「感覺像是有流水像是有蟲鳴,還有蛙聲……好複雜……」

  克麗斯嘉漸漸閉上了雙眼,跟隨著黛冬寒的音樂,她的內心仿佛擁有了特殊的耳朵,能夠聽到這林間的很多聲音了,非常美妙,這個世界居然可以有這麼多不相同的聲音存在。

  她知道自己不是長出了特殊的耳朵,而是肯沉下心來與這個世界交流,作為生物融入這個世界。

  從機器中誕生的她,並不知曉這個世界的真正面目,在這一刻,她仿佛化身成為了一棵禾木,鑽破大地,沐浴光芒,飽飲露水,隨風搖曳,茁壯成長,與山雀高歌,承載飛蟲,吮啜海風,仰望星辰……

  從未體會過的美好,她感受到了自己靈魂的存在,不再是受限於這渺小的肉體,而是能夠在這方天地之間遨遊。

  「要吹一下嗎?《森林狂想曲》很簡單的,對於現在的你來說。」

  黛冬寒遞上陶笛。

  「為什麼要對我特殊,伊妮亞和篁中尉才值得。」

  克麗斯嘉並不明白她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雖然她和伊妮亞是搭檔,但是被期待的其實是伊妮亞。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人們之間的交往一定要用利益來捆綁嗎?如果你不理解,就當成我期望你能夠變強吧。」

  黛冬寒覺得所有衛士中,克麗斯嘉是活的最累的那個,她一直在為著一些事物而活著,像個機器少女一樣,對於任何抱有好意的人都會懷疑其用心,抗拒著接受著一切。

  就像被囚禁在透明玻璃艙中的人形少女,無情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沒有道理,我隸屬的又不是你,雖然確實在你的手下工作,但是從變強的角度最終受益者並不是你。

  包括提供初代血液,對你沒有任何回報的。」

  克麗斯嘉仍然無法理解。

  「那麼,你要拒絕嗎?」

  黛冬寒詢問道。

  「……」

  克麗斯嘉回答不上來,確實,她應該拒絕的,可是她卻對這樣的世界充滿了嚮往,像剛剛學會了跑的孩子想要立即狂奔起來去看這繁華的世間。

  「我教你,來,手放在這邊,先不要管什麼旋律之類的,隨著心情而起伏,跟隨著自然而走,原始的旋律或許不堪入耳,但是絕對比那些精心編排更為精彩。」

  黛冬寒來到了克麗斯嘉的身後,雙手穿過她流麗的銀髮,將陶笛的吹口放在她的唇邊,抓起她冰冷似無骨的小手搭在錯落分布的笛孔上。

  「咕……」

  帶著好奇心,克麗斯嘉嘗試吹奏起來,很奇妙的聲音,沒有想到從她的口唇中吹出來的氣能夠有這麼複雜的聲音。

  以往從未有人教過她這樣的事情,對於她來說這是另一個世界,一個絕對無法涉獵的世界。

  和以往的訓練有著嚴格的要求和心理上的壓力不同,吹奏起來似乎不受束縛,沒有固定的旋律,也不存在任何的要求。

  「想像著身體的呼吸韻律,讓腹腔甚至全身隨之起舞,看到枝頭上唱歌的鳥雀沒有,搖搖晃晃,之後如同流水或者輕風吹拂,讓聲音自由吐露……」

  黛冬寒湊在克麗斯嘉的耳邊輕柔地指導著。

  「嗯……」

  克麗斯嘉漸漸張開唇齒,以讓聲音更自由的從體內湧出,借著那份沉醉於山林的美妙感覺吹奏了起來,這時候她的手指如同山雀抖動的翎羽,自然的抖動著,本以為會吹奏出不怎麼美妙的樂曲,卻是沒有想到在笛音上意外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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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可以跳過樂譜之類的,直接進行吹奏嗎?

  「……」

  接著,黛冬寒漸漸地從克麗斯嘉的身邊走開,任由她自己去暢想。

  嘛,他這麼急著起身的原因,是有人藏在林中偷偷注視著這裡。

  隨著他的起身,對方像受到驚嚇的小鹿一樣閃開了。

  ~

  篁唯依在山林中快步的奔跑著,偶爾被枯枝拌倒在地,沒有任何停留,反而跑的更快了,而比她的腳步更快的是不斷紛呈片影的思緒。

  她原以為他對她的溫柔是特殊的,所以一直沾沾自喜,也沉醉於這樣的感覺之中,但是,剛才她所看到的這一幕讓她清醒了。

  他確實很嚴酷,包括對他自己,但那是為了和平世界而必須做的覺悟。

  平時的他其實對所有人都很溫柔。

  他有意地在引導所有人在這場露營行動中找到這片星球一直存在的原始美麗。

  她並不是特殊的。

  「啊——呀!」

  再一次地絆倒在地,膝蓋都有些擦破了。

  她不由得伸手拍打自己的大腿,怎麼這麼不爭氣,這副樣子太難堪了。

  「喲,這是哪只迷路的小鹿?」

  黛冬寒蹲下身體,調侃道。

  「幹嘛啊,陪你的克麗斯嘉去吧,馬上她就會對你百依百順了。」

  篁唯依抱著雙腿,坐在了地面上。

  「明明是第一個到的,為什麼不肯出來?因為克麗斯嘉也趕到了?」

  黛冬寒坐在篁唯依的身邊,拿出創可貼,貼在了她的膝蓋上,這傢伙居然穿了裙子,而不是配發的制服。

  「人家的身材比我好多了。」

  篁唯依別著臉頰。

  「噗……哈哈……」

  黛冬寒看著這幽怨的小表情,立即笑了起來。

  「幹嘛啊?」

  篁唯依輕哼。

  「看不出來我故意的嗎?雖然確實有想讓克麗斯嘉更自然一些,能夠流露豐富的感情,但是確實有些過於接近了。

  唯依啊,真是可愛呢,直鉤你也咬啊。

  好啦好啦,我也為你吹奏一曲吧?」

  黛冬寒拿出了另一隻陶笛。

  「你好狡猾啊,怎麼還有啊!」

  篁唯依臉紅了,恭子大人不是說他很正經單純嗎,居然準備了多個。

  「人家賣陶笛的可不是只有一個啊,我淘到的也不只一個。

  知道嗎,在美洲這裡也是有著陶笛這種文化的,南美的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早在六世紀就有用於裝飾和祭祀的仿鳥鳴的彩繪樂器。

  而在這邊的集市上,有著很多鸚鵡彩繪樣式的陶笛。」

  黛冬寒就知道這個傢伙非常喜歡想入非非,小小年紀就裝滿了種種事情,

  「那又如何?」

  篁唯依臉頰更紅了,仿佛被看透了心事一樣,他居然在戲弄她。

  「《永遠同在》是一首我非常喜歡的陶笛曲,它正象徵著我們的關係一樣,唯依總是患得患失的,所以我一直想要找機會讓你聽聽……」

  黛冬寒眨眼,然後閉上眼眸吹奏了起來,

  「……」

  篁唯依雙手伸直交錯在一起,紫色的瞳孔直視著黛冬寒的側頰,漸漸釋然,緩緩依偎在他的肩膀上面。

  雖然沒有任何詞彙,但那份感情卻匯成了千言萬語涌了進來。

  徜徉在日光之森中,思緒紛飛,幻想那划過天際的銀河漸漸與腳下的灣流交匯在一起,縱然時常遙遠相映著彼此,最終仍然會交匯在一起。

  大概這就是他想要傳達的吧,即使無法永遠在一起,只要堅信彼此就在身邊,無論遇到多少阻難都堅信著相遇之日,不再彷徨,不再迷失,不斷地變強,從未分開的心,即便沒有在身邊,也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他想要傳達的不僅僅是他們,而是一切。

  這一路走來,她確實失去了很多,也不斷有考驗上門,但是,她並非孤身一人,將她培養至今,呵護至今的那些人們仍然在她的心中。

  只要相信這一切,一定能夠克服所有的考驗,找到幸福的終點站,

  最終,所有人都會在幸福的終點站相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