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心中有……刀法自然神!
我砍過很多人,
砍過很多怪物,
可是,
我卻從來沒試過砍「自己」。
織田舞眼前。
是一片純黑的空間。
腳下,是一片毫無波瀾的黑水湖泊。
踏在湖面上,織田舞既不能往下沉,卻也不會泛起太大的水花。緩緩走過, 織田舞身後,盪出一圈圈的黑色漣漪。
目之所及,在大約百米外,一味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黑髮少女,靜靜地踩在黑水湖面上,成為了黑色中唯一的一抹純白。看起來,少女的存在,宛若淤泥中不染不侵的白蓮。
可諷刺的是, 織田舞很清楚, 那一朵「白蓮花」,偏偏是整個試煉中,最為邪惡最應該砍死的存在。
砍死她,一切就該結束了。
可以回去了。
「咳咳咳。」
織田舞張口咳出了一大口血。
為這個純黑的空間增添了一抹嫣紅。
可咳出血時,織田舞腦子裡卻閃過那一個雪山中的避難所,那漫天大雪,朵朵晶瑩剔透。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情景,令織田舞嘴角不由微微上揚,像是在笑。
一個皮膚黝黑的人影,站在織田舞對面。
面對面。
那個人影,穿著一襲與織田舞印象中如出一轍的瀛島武士道服,黑色融入背景,五官與織田舞幾乎難分真假,就是皮膚偏黑了一些。
在另一位織田舞的手中, 分別握著雙刀, 一長、一短, 擺出了織田舞眼熟的架勢, 如富士山般,巍峨不動。
不久前。
織田舞與對方戰了一場。
她身上傷痕累累。
織田舞卻沒碰到對方哪怕一根頭髮。
明明對方使用的招式,她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熟悉,可從對方手裡發揮出來的效果,卻比織田舞高出了一個層次。再加上,織田舞如今只有獨臂,無法施展她最擅長的「二天一流」。
是啊。
那明明是她最熟悉、也是最標準的「二天一流」架勢。
可為什麼,自己砍不過她?
不科學。
織田舞心生疑惑。
一道道猙獰的刀痕,深可見骨。織田舞的生命值,已經迫近危險的邊緣。
可這一切,都沒讓織田舞放在眼裡。
她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一個天真無暇的念頭,像極了孩童時期的念想。
——砍死她,再砍死後面那隻BOSS,打完收工。
【你太弱了。】
【你太弱小了。】
【你的刀,什麼都砍不斷。】
【是嗎?】
【為什麼砍不斷?】
【我毫無迷惘。】
【我一往無前。】
【我捨生忘死。】
【九山八海,無我不斷之物。】
【可是,】
【我砍不斷我自己。】
奇怪的聲音,從一開始,就不斷在織田舞耳邊囈語。
她僅剩的右臂,握著一把詭異的刀。
這把刀, 她本來很熟。
那是她出師時,師傅親手打造的刀。
——【櫻舞一文字】。
可是,師傅的刀上面沾了一坨東西。
不純淨了。
織田舞原本想換成【鬼丸國綱】,也就是家傳寶刀。可卻沒辦法。
【櫻舞一文字】刀柄上那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球,伸出的偽足,深深地刺進了織田舞的皮肉內,無法分開,也無法割裂。在來到這個地方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櫻舞一文字】,與織田舞的手「長」在了一起。
「好吵啊。」
細碎的囈語,像是從刀上傳來。
又像是來自腦海深處。
「好吵啊。」
織田舞咬咬牙,踏出一步。
漣漪盪出。
她身體趴得很低、很低、很低。
據說,劍客出招時趴得越低,招式威力就越強。
她這一刀,趴得很低,也很快。
可對方,「黑·織田舞」,卻比她更快、更高、更強。
「二天一流奧義·十方俱滅。」
熟悉的奧義,卻是從對方手中施展出來。織田舞也是第一次品嘗自己大招的滋味。
嗤!
凌厲的十字型刀芒,在織田舞剛開始有所動作時,便從遠處縱橫而至,狠狠地劈在織田舞身上。
從胸膛,一直穿透到身後。
織田舞的肉體像是被撕成兩半,「PIA」地一下,胸前十字型傷口噴出十幾道咻咻咻的血泉。如果此時這場詭異的對決有觀眾,那麼無論是誰都會下意識地覺得,這種誇張的出血量,絕對是死定了。
【輸了。】
織田舞面無表情,刀芒一閃,她軟綿綿地跪在了地上,眼前刷的一下閃過這兩個字。
【死?】
過了一會。
她眼前又閃過一個字,還有一個問號。
……她不信。
她不信自己會死。
從來都不信。
可走馬燈都開始飄起來了啊。
她曾聽說,一旦出了走馬燈,就離死亡不遠了。
咋辦。
從前、現在、過往,點點滴滴,她的一生,快速從眼前閃過。
「……」
畫面最後在織田舞眼前定格。
這一刻,織田舞感覺自己像是飄在了一片走馬燈前。
她選了其中一個場景,走了進去。
那是一座開滿櫻花樹的庭院。
比現在的織田舞,還年輕了幾歲的「小織田舞」在練刀。
是啊,她這一輩子,似乎除了刀,還是刀。
一位白髮蒼蒼,衣服整齊乾淨的老人,笑眯眯地蹲在一邊吃葡萄、吐葡萄皮。
「啐。」
「啐。」
「啐。」
吐葡萄皮的聲音,與小織田舞出刀的破空聲,連在一起。
「小舞啊,你這刀,不對。」
小織田舞面無表情,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她覺得師傅說得才不對。
師傅笑眯眯地接過織田舞的刀。
「吶,舞啊,你知道嗎?世界上啊,最強的刀,分兩種:心無旁騖的刀,和心有旁騖的刀。」
「什麼意思。」
織田舞扁扁嘴。
小時候的她,每每師傅說什麼,她都下意識地不信。
因為在她印象里,師傅,老喜歡騙人了。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織田舞知道為什麼了。
因為師傅,在衛星隕落的那一年,突然變成了一種叫做「使徒」的奇怪生物。從那天起,師傅變得喜歡撒謊了,謊話不離嘴,陰險極了。
「你瞧,師傅給你示範一下。」
師傅舉起了刀,輕輕揮出。
唰。
刀看起來平平無奇地抖了一下。
飄落的櫻花,紛紛被切成兩半。
嘩啦啦!
下一秒,不遠處的一棵櫻花樹,斜斜斷裂,斷口光滑如鏡。
師傅一刀砍斷了櫻花樹,表情有幾分得意:「你看,在師傅眼裡,櫻花和櫻花樹,沒有任何區別,師傅的手裡、眼裡、心裡,只有這把刀。所以,師傅砍斷櫻花樹,才能那麼輕鬆。這,就是心無旁騖的刀。」
「心無旁騖的刀,可斷萬物。」
小織田舞不服氣,她一把搶過師傅手裡的那把刀。
「拔刀流·一閃。」
唰。
另一棵樹也遭殃了。
「我也能砍。」
「……」
師傅好不容易把刀子搶了回來。
剛才織田舞砍斷的樹,貌似是前年春暖花開時種下的,略心疼。
早知道就不拿院子裡的櫻花樹舉例子了,櫻花樹明明是無辜的。
「總之,」
師傅重新舉例子。
無奈。
還是只能用櫻花樹了。
畢竟頭已經開了,中途而廢,並不好。
「瞧,」
師傅又舉起刀,朝向另一棵茁壯成長的櫻花樹。
小織田舞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麼,看看師傅想做什麼。
唰。
師傅手腕再次一抖。
小織田舞當時覺得,師傅砍這一刀的時候。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可當時的小織田舞,並沒有來得及注意這兩刀的不同之處。
嘩啦啦——
樹又倒了。
可這一次,沿途飄落的櫻花,卻沒有任何一朵,受到刀氣的干擾,連秒速五厘米飄落的速度,也不曾改變。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師傅的刀,悄悄摸了一把櫻花,最終把樹給砍倒了。
「這就是心有旁騖的刀。」師傅一邊說,一邊閉上眼睛:「第一次,在師傅眼裡、手裡、心裡,櫻花和櫻花樹,沒有任何區別,都是可以砍的存在,所以師傅心無旁騖。而第二次,師傅……對了,你看出什麼不同了嗎?」
快說出答案時,師傅才驟然驚醒,他現在是在教人,不是在裝逼,於是隨手出了考題。
「櫻花。」
織田舞沉著臉說。
「沒錯。」師傅輕聲讚嘆織田舞悟性之高,將長刀歸鞘,微微笑道:「第二次,師傅的心裡、手裡、眼裡,有了櫻花。所以師傅為了保護櫻花,為了成為櫻花的刀,所以,砍出了比心無旁騖的刀,更快的一刀。這就是,心有旁騖的刀。」
「……」
「心有旁騖的刀,可斷我想斬之物,也斬不斷我不願斬之物。」
「……」
織田舞看著那棵斷裂的櫻花樹,陷入漫長的沉默。
「懂了嗎?」
「師傅。」
「嗯?」
「那棵樹。」
「咋麼了?」
「我去年生日,親手種的。」
「……」
……
那一年。
織田舞沒明白,什麼叫「心有旁騖」的刀。
她當時只是察覺到,師傅在砍出這兩刀的時候,有一點點差別,可差別在哪裡,織田舞看不出來,也看不透。
可如今,
這一剎,她的時間猶如定格、一生電光閃爍的一瞬間,織田舞重新「走進」那個場景中,她仔細盯著師傅的臉。終於明白。
原來,
師傅在砍出「心有旁騖」那一刀時,
在笑。
師傅是笑著砍出這一刀的。
「心有旁騖。」
黑·織田舞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在黑·織田舞身後,伽倻琴美凝視著渾身浴血,跪在湖水面上的織田舞,嘴角勾起詭笑。
看著走來的黑·織田舞,她像是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不顧一切、一往無前、心無旁騖。
這是,她的「執念」。
砍斷萬物的執念。
因為執念太強,所以,「她」才那麼強。
要砍死這個冒牌貨,只有,超越自己的執念。
可有什麼能超越自己的執念?
「那……換一種執念不就行了。」
一個熟悉的笑臉在腦中浮現。
織田舞在血泊中重新站起。
須臾後,她——
微微一笑。
噠,噠,噠。
織田舞輕盈的腳步,如在湖面輕舞,微笑著從另一位自己身邊走過。
一刀輕輕劃破黑暗。
「再見,」
「過去的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