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方羽眼神迷濛的看著灰暗的四周,置身於一處空蕩蕩的空間裡,這裡什麼都沒有,很暗、很黑,連一點光斑都沒有。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仰躺著飄浮與這處空間,只在記憶中看到過的仿佛是星辰大海的宇宙里,廣袤無垠、了無邊際的上下四方,只有寂寞,孤獨,倦怠,和讓人想要入睡般的寂靜。
「我到底是什麼人,名字叫什麼,不停的轉換不停的變動不停的轉世,到底哪一個才是我!」
方羽的記憶漸漸打開了,仿佛是畫卷般的慢慢鋪開,滾動的軸心是退散的迷霧,展開的內容越來越久遠。
「為什麼啊?到底是為什麼啊!我為什麼要這麼痛苦的活著!這麼艱難的活著!」
「像是垃圾一樣擅作主張的出現在充滿陽光的世界裡,還沒有好好看看那個世界就瞬間置換到了一個血色的世界裡,好不容易戰勝了肆意妄為的神明們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要為之喪命,最可笑的是竟然死到臨頭還向【神】來祈願,連最後的遺願也不知道有沒有實現……」
「第二次回到那個充滿陽光的世界裡,在行人腳步匆忙的街道上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給收養,她還有自己的一個孩子,一個和我當時狀態一般大的女童……真羨慕她啊,可以安心的在那種環境裡成長,身後沒有追趕她使命與威脅,頭頂有著愛她的家人的庇護,那健康的白皙圓滑的皮膚和寬敞明亮的房屋都說明她有著優越的成長環境吧,真的好羨慕啊!」
「然後是再次的置換了一個世界,這個說著聽不懂的語言,使用著看不懂的文字的世界裡,人類不再是最低等的生靈,恰恰相反,人類好像是世界的統治者,沒有能夠危及到人類的人類以外的生物,連智慧生命都只有人類這一族,能夠傷害人類的族外生命沒有了就換人類自己來傷害了……我不想在做首領,不管是族群的首領還是國度的首領,都不想,讓人類自己去選擇如何生存吧……」
「但是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擁有了一個和藹且關愛我的母親和表面冷漠實則是不善於表達內心的父親的我,為什麼又在短短的時間裡失去這些東西啊!難道是因為我這種人不配擁有美好的生活嗎!」
「體虛多病的母親沒有熬過寒冷的冬天,失去愛人的父親恐懼著我的能力,從出生起就被病魔纏身,整日處在生與死之間的縫隙中徘徊,看過我的大夫都說我早點死掉才能少受些痛苦……這冰涼又挖心的痛早就讓人習慣了啊~」
方羽雙手張到最大,竭力的擁抱著這一切,這是他最輕鬆的時刻,身體沒有絲毫的感覺,沒有一直壓抑的命運、沒有不斷折磨身軀的病魔,不需要水和食物……
雖然有點無趣和寂寞,但這種安心無人打擾的空間裡還能再奢求什麼。
「七實!」
「醒醒啊!」
「快去搬些煤炭來!統統點起來!讓室內都熱起來!」
「煤炭不夠就去把庭院裡的樹都砍了!削好之後在拿來……」
「你是笨蛋嗎?不知道打開一扇小窗啊!讓室內的空氣都流通起來!七花,你不要站在一邊閒著啊!趕緊去附近找大夫來啊!銀閣你也一起去!」
在灰暗的空間裡,有一處空間外壁龜裂破開,稀疏的光束順勢打下來,蠻不講理的照射在他的眼球上,刺眼的光輝絲毫不在意他死寂的眼神有多麼不滿。
好吵……
「室內不需要這麼多人啦!真是的,巫女的數量這麼多,你們是要侍奉三貴子嗎?這裡可不是伊勢啊!」
「並不,我們侍奉的神明正是七實大人!或者說七實大人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啊啊啊啊!這個回答更讓人火大了!你們這些假巫女是說七實會死嗎(八百萬神明有英烈戰死的武士,萬物皆可化神明)?還有數量上竟然有這麼多……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是出雲啊,你不是知道嗎?所以才在宅邸前等待我們。」
「果然,不與外界交流,固地自封的野蠻人都是這麼沒有禮儀的嗎?都出去給病人留下寬敞的空間,你們排出的廢氣都是讓七實不舒服的源頭!」
「那麼你是不是也應該離開這裡啊,這裡的廢氣也有你的一份吧!」
太吵了……
「呵!你在說什麼啊~是在讓這個宅邸的主人離開自己的臥室嗎?未免也太狂妄了吧!讓你們走進來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山里人!」
「哈!你這白頭鬼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們可是帶著你這個【主謀】夢寐以求之物來到這裡,可不是我們自願來的!作為受益者的你這是應有的態度嗎!」
耳朵都要廢掉了!
幽暗廣闊的空間只是一個錯覺,只要在狹窄的房屋內塗滿漆黑的顏料就能讓人產生房屋變大的錯覺,人對未知的事物都是有著強烈的猜想,探究到底後往往又會產生幻滅。
被鐵錘狂野的敲擊著的四壁,順著最開始龜裂的源頭,裂縫快速向四周蔓延,整個世界都在搖搖欲墜,讓方羽有種天要塌下來了的錯覺。
「咎兒小姐!大夫找來了!」
一道高昂的聲音傳來,漆黑的牆壁上的縫隙又加大了幾分。
「喂!七花,我是叫你找大夫來啦,但沒有叫你把人搶來啊!快把他放下,他都快要吐出來啦!銀閣,不是讓你跟著一起去的嗎?」
「沒辦法啊~七花可是一路上不聽人講話的一路狂奔,那速度我可追不上。也對,畢竟關係到小哥的安危嘛……」
是在說我嗎?
為什麼我的安危需要他們來關注,他們又是誰?
還有——這處密閉的獨屬於我一人的空間真的是被刺眼的光線入侵的千瘡百孔啊,遍布四方的牆壁上龜裂的縫隙都是光線的突破口。連一個讓人安靜的暗室都不給人留下嗎?你們還要有多吝嗇啊……
「老夫沒事,雖然頭還是有點暈,但還是病人更重要啊,需要這麼匆忙的找大夫,一定是病情到了一種很棘手的地步了吧?」
一道蒼老和藹的男子聲音傳來,不一會方羽感覺自己身體好像有被人觸摸凹陷感。
「謝謝您的諒解,事後我一定會上門親自道謝……」
又是那個熟悉的聲線,之前不是還吵吵鬧鬧的嗎,為什麼現在又變得柔弱起來了,她有什麼寶貴的東西也要失去了嗎?
「不用了,您客氣了。而且,這種程度的病,已經無藥石可醫了,還是準備後事吧……唉~能撐到現在就已經是奇蹟了,現在的身體早就千瘡百孔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能夠堅持到現在,他的意志一定是遠超常人的堅強吧~」
灰暗的房間已經徹底被通透照亮,但是它堅硬的四壁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堅挺著不倒下。
「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真的連一絲一毫的辦法也沒有了嗎?」
「連最後一個……也要離開了嗎?」
帶著抽泣的鼻音的悲嗆為什麼這麼讓我的心痛,心臟在不停的抽搐,是……為什麼啊!
「七花!住手!他是大夫!」一道中氣十足的男子聲音傳來。
裂紋布滿四壁的房間在這一刻徹底崩塌,映入眼帘的是燈火輝煌的華麗臥室,裡面人擠為患,身旁坐著一個有著一頭長長白髮的雪女,俏麗的臉蛋上眼眶通紅。
「好吵。」
方羽如實的出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