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兵法韜略,縱橫軍陣

  第91章 兵法韜略,縱橫軍陣

  營寨二十里外。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淳于瓊帶領的八百精銳正在樹林中奔馳。

  株株盤虬錯節的巨樹枝繁葉茂,粗如兒臂的枝丫交錯縱橫,對尋常軍隊來說,是絕大的阻礙。

  但其中絕不包括西園軍。

  這些軍士甚至連火把都不用,僅憑能在夜間視物的超凡目力辨認前路,再用靈活的身手,在林木間如行雲流水一般挪,盪,翻,縱。

  所謂「攀岩歷巒,如履平地」一語,對他們來說,絕非任何恭維,而是切切實實地描述。

  衝出這片樹林,淳于瓊視野豁然開朗。

  四周是壁立如削的險峻斷崖,肥厚的樹葉與纏生的蔓條,編織在低矮的山坡上,形成一片寬闊的綠毯草坪。

  今宵明月,天心正圓,月色灑落,清輝如水,流淌在這山坡上,若明若暗,好一片清淨地。

  可淳于瓊本是武人,此次更是為戰而來,怎會有閒情逸緻賞景感懷?

  他的目光,只注視著自絕壁上飛掠而來的道人。

  橫斜攔截的粗大樹幹,纏繞懸掛的青碧藤蔓,碩大堅硬的嶙峋怪石,皆是他的借力之處。

  那道人身披黑白相間的華服,袖袍鼓盪,腳踩山崖絕壁、嶙峋怪石,頭懸一輪冷冽玉盤、清輝曠照,氣質飄然脫俗。

  就像是一頭久住山林間,吞雲吐霧,食松飲露,不沾人世風塵的仙鶴。

  可當淳于瓊看見那張臉、那對眼眸時,便立刻推翻了方才心中的全部印象。

  因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分明透露出強烈到難以抑制的旺盛鬥志與蓬勃戰意。

  淳于瓊心有所感。

  此人絕非清逸閒散、嬉戲白雲的仙鶴,而是一頭欲要搏擊長空、縱橫天地的鵬鳥!

  看到這批軍士、以及領頭那名持劍武將的剎那,葉橫舟眸中光火大盛,

  自從進入此界以來,葉橫舟實在是聽得太多,那些巔峰強者們的故事,一腔灼熱戰志早就憋得不耐煩了。

  可他卻還未遇見任何一個,能讓自己全力出手迎戰、勢均力敵的強者,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個遺憾。

  ——現在就有這樣的對手!

  葉橫舟露出兩排白牙,露出一個肆意酣暢的笑容,他飽提真氣,渾身上下都像是燃燒著熾熱的斗焰,衣袍一震,雙袖鼓盪,反足踏在石壁上,借力向前長掠而去。

  那塊足有數尺見方的堅實山岩,猛烈地一晃,赫然從中炸開,噼里啪啦地碎成四散紛飛的石屑、齏粉。

  只聽風聲呼嘯如大潮拍岸,捲動林葉,激起松濤陣陣,草地上的堅韌綠草也被碾斷,吹飛。

  氣流狂飆鼓盪,裹挾著草屑、碎石,形成一片足有數丈的厚重煙雲。

  這些斷裂的草木、破碎的石頭,被這股力量碾得越發細碎,化作不可計數的粉末,在煙雲內部不間斷地旋轉、碰撞、摩擦,激射起連環炸開的火光與電芒。

  熾盛金陽與湛藍雷光在煙雲中此起彼伏,就像是一頭雷光凝形,地火鑄身的惡獸,朝著軍陣猛地吞噬而去。

  眾軍士的確是久經戰陣之輩,在葉橫舟驟然出手時,已齊齊列陣,軍容肅穆,軍威鼎盛,

  可面對那仿佛天昏地暗、遮天蔽體的恢弘一擊,他們卻仍免不了驚駭莫名,胸中仿佛壓著萬鈞生鐵,身子沉重,就連心念都凝滯片刻,難以思索。

  饒是如此,眾人畢生苦練而成的濁氣卻仍是自行發動,墨灰色煙氣流瀉湧出,連成一片,如龍蛇盤踞,騰動掃蕩,與那山嶽般傾覆而下的雷火煙雲正面對抗。

  數百人的兵家濁氣凝成一片,的確如張晟所說,幾有滔天之勢,若論體量,饒是葉橫舟奮起畢生功力,仍是不足與之相比。

  可武道之爭,又豈是單純比較體量?

  如果說他們的濁氣是煙雲、是霧潮,那葉橫舟的真氣,就是不折不扣的火藥、炸彈!

  雷火煙雲里,本就攜帶有極多不穩定的物質,又有純陽、飛瀑二氣在其中爭鋒相對、寸步不讓地衝擊,此時一與八百名西園軍士的濁氣碰撞,登時爆發開來,釋放出其中所蘊含的毀滅性力量。

  轟然一聲,凝成一片的濁氣形相猛然搖晃,軍陣中起碼有百來人被這股雄勁直接撞倒,難以起身,其餘人也是感覺四肢百骸震動不已,短時間內難以作戰。

  整片軍陣就像煮沸的油鍋一般,喧譁聲、鐵甲錚鳴聲、慘嚎聲交雜在一起,響徹整片山林。

  葉橫舟竟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將這支精兵前進的沖勢給阻斷!

  這正是葉橫舟在與趙延、褚燕等人交手後,根據此界兵家武道之特點,研發出來的招式。

  兵家濁氣本就不以精純取勝,在數百人之濁氣連成一體後,雖然體量稱得上是磅礴浩瀚,可其混雜紛亂,亦是被放大數百倍,就像是一條泥沙俱下的江河。

  葉橫舟用來破解他們的方式,就是用性質暴烈剛猛、凝練精純之處,勝過軍陣濁氣不知多少的純陽、飛瀑之力,來引發一場爆炸,強行將之炸開。

  這招以這種力量混雜的軍陣為對手,實在是再合適不過,可面對同級高手時,就會暴露出蓄力時間長、難以控制等缺陷。

  ——淳于瓊,就是一個能看出這些破綻的高手!

  在葉橫舟翻然一掌,直撼整座軍陣時,淳于瓊的麵皮也被狂風吹得抽搐不已,緊縛盔下的髮絲都擠出幾縷來,每一塊甲片都在鼓蕩氣流中鏗鏘錚鳴。

  可他的眼睛卻始終聚焦在葉橫舟身上,右手更是穩穩按住腰間劍柄,沒有調動絲毫濁氣,僅憑一具千錘百鍊,如鋼似鐵的體魄來抵禦這股衝擊。

  淳于瓊雖然同樣看不明白,葉橫舟究竟練的是兵家濁氣還是仙道清氣,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將自身功力修得暴烈若斯,卻深深明白一鼓作氣、再而衰、再而竭的道理。

  所以,他就像一塊厚重的靜寂岩石,默默承受著海浪與潮風的侵蝕,等待著那唯一出手的機會。

  就在爆炸徹底發生時,淳于瓊眸光一亮。

  不見他如何動作,便有一道森然劍光自鞘中猝然迸發。

  這一劍直指葉橫舟頭顱,沉黑劍氣奔流,寬約四指,尖峰卻是凝為一點,利如針錐,仿佛是以劍作筆,橫空一划。

  葉橫舟周身縈繞的雷火煙雲在這一劍前,就像是飄絮般紛亂,他用來擾亂軍陣濁氣的秘訣,正是一個「烈」字,一個「純」字。

  可現在這一劍,卻只將一個「銳」字發揮到極致,便令葉橫舟先前施展出的一切手段,都難以為繼。

  用於維繫煙雲形狀的凝練真氣直接被斬斷,銳光長驅直入,頃刻間欺進葉橫舟身前三尺,然後撞碎在一片涌動的雷光狂潮中。

  「神兵?!」

  這便是葉橫舟之所以明知對方陣中有高手,卻還敢冒險使用如此絕學的原因。

  有雷刀之力做暗手,他根本不怕對方窺出破綻,趁機襲擊。

  淳于瓊雖驚卻不亂,沉喝一聲,向前邁出一步,無數逸散的墨灰濁氣如凝如條條小蛇,從他的七竅中鑽進去。

  他的身軀猛然膨脹起來,就像一隻人立而起的大熊,大腿皮膜下仿佛有條條鋼筋賁起,整條腿也似長了尺許。

  這一步,讓淳于瓊足足跨越了兩丈距離,震起無數浮塵泥土,他一劍直劈葉橫舟頭頂。

  中興劍上凝著濃郁光彩,那光芒黑紅交織,像是飽飲鮮血後,殘留下的暗沉血跡。

  葉橫舟能夠感受得到,淳于瓊這一劍中的奧妙。

  他是以身軀承接了方才那些西園軍士們逸散的濁氣,再在這齣劍、踏步的剎那間,將其化作這一道劍氣。

  這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極為困難。

  如果說這些濁氣在這些軍士手中,是一塊只能用來砸人的生鐵,那淳于瓊就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之熔鑄、打磨成了一把鋒銳至極、吹毛斷髮的絕世劍器!

  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既是武功,也是兵法,更是劍術。

  寒光森然入眼,葉橫舟只覺眉宇一凜,手中雷刀橫斬。

  與先前對付趙延與褚燕時,單純的宣洩不同,葉橫舟一見淳于瓊,就知道這是一名功力深湛的劍術高手,便毫無保留地施展出了「飛瀑掌之「狂潮辟野」,配合雷刀本身蘊藏的怒雷電勁,全力斬出。

  藍紫刀光橫空迎上中興劍,碰撞剎那,一陣沉悶如霹靂的炸響,不由分說地灌入兩人耳膜中。

  勁風銳氣奔涌如帚,掃過兩人腳下草坪,發出猛烈的穿林打葉聲,銳風呼嘯,就連位於戰場後方密林的株株古木,亦裂開道道深深凹陷的平直斬痕。

  刀劍甫碰撞,便在剎那間交擊數十次,金鐵鏗鏘之聲接連響起,一蓬又一蓬的電光、火星在黑夜中飛濺又熄滅,照得兩人的面容明滅不定。

  淳于瓊右手持劍,他的手臂就像不需要屈伸一般,僅僅只用手腕翻轉,便能催發出一道又一道勢大力沉的劍招。

  他的每一劍,都是當空劃出一橫或是一豎,且劍氣沉凝,久久不散,就像是在布置一面棋盤般,逼得葉橫舟只能在這縱橫十九道的空間裡騰挪閃轉,勉力相抗。

  這正是兵仙所遺神功,《萬軍橫世篇》!

  《萬軍橫世篇》乃是兵仙韓信在楚漢爭霸後,化用這史無前例的激烈戰事,而創出的兵家第一流絕學。

  為後來人能夠更好領悟這門武學,兵仙還創出一門老少咸宜的的遊戲,名為「象戲」也即象棋,用來演化兵爭之勢。

  據傳「象戲」一經創出,當即風行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好漢子,都是因這他人眼中的「遊戲」,而了解兵家之道,兵仙為推廣兵家之用心良苦,一至於斯。

  《萬軍橫世篇》中的武學,雖看似是技擊殺伐之術,卻實是軍陣用兵之道。

  所謂大武為兵法,大文為韜略是也。

  若單論個人武學修為,兵仙雖也是一世之雄,卻無論如何也比不得霸王這等橫絕千古的強人。

  他能勝,就勝在用兵之法上。

  須知道,在兵仙之前,兵家雖有結陣集眾之法,可受限於統兵大將本身的武學修為與體魄,這種加持也總有上限,難以真正達到理想中的效果。

  而韓信,則是將這種結陣之法與練兵之法結合,令全軍同練一門功夫,再改編上古傳承的各類陣法,達到了「用兵多多益善」的境界,所以他才被稱為「兵仙」而非「戰神」。

  《萬軍橫世篇》同樣暗合象戲之道,由縱、橫、卒、車、馬、炮、士、相、將等九種部分組成,淳于瓊此時所用的劍術,正是「縱」、「橫」兩部。

  淳于瓊雖遠沒有觸及到如此至境,卻也能將這八百人的濁氣穩穩承載下來,且運用得如臂指使一般,

  以如此力量,施展出「縱橫」劍術,淳于瓊就像給葉橫舟憑空打造出一座監牢囚籠,將他牢牢困鎖在其中。

  當初霸王正是受此招壓制,才難以脫出重圍,最終不得不被磨盡一身血肉,含恨而死。

  此時對付同樣手持一把相似雷刀的葉橫舟,在淳于瓊看來,則是再恰當不過。

  縱然明白自己身處陣中,葉橫舟也並未有絲毫慌亂,就連身後那把赤劍也未曾動用,只憑雷刀對敵,雖是進取無力,卻也能守得周身一時不失。

  他正在思考對方的武道。

  按照常理來說,以淳于瓊的體魄修為,應該不至於能夠承載如此多的濁氣,更遑論將之運用自如,可他偏偏就能做到這一點。

  這其中的奧秘,葉橫舟已漸漸有所明悟。

  首先,這些濁氣並未在同一時間,立刻湧入淳于瓊體內,而是逸散在周遭,既能將戰場改造得更加利於兵家武學發揮,又能在淳于瓊消耗後,及時補充進他體內。

  ——怪不得白騎說兵家武道污染性強,先前對戰褚燕、趙延時還不覺得,現在看來,原來是他們功行尚未到家。

  其次,葉橫舟已經發現,淳于瓊用來承載這股濁氣的,並非只有自己的軀體,還有手中那把中興劍。

  在作戰時,那把劍就像是淳于瓊身體的延伸,能夠分擔他的壓力,更能幫助淳于瓊將散亂的濁氣凝練成無堅不摧的劍氣。

  淳于瓊雖然看出葉橫舟還有所保留,手中劍招卻是一招利過一招,一劍強過一劍,兵家向來有「譬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的說法。

  就是說,兵家大將一旦在戰場上占據優勢,就很容易能夠懾敵膽氣,很輕鬆地將優勢轉化為勝勢。

  所以,在此界兵家大將的爭鬥中,很少有人會將先手讓出去,只為觀察對方武學,多數都是講究不鳴則已,發則必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