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兵龍氣,武道仙道
在處理完黃巾力士的屍首後,張晟便帶著葉橫舟,朝他們在太行山裡的據點而去。
一路上,張晟向葉橫舟介紹了很多此界人人皆知的常識。
身為太平道的真傳,張晟這一身法術雖是不太濟事,卻的確是個博聞強記,通曉古今。
而且因為做的是殺人放火的造反買賣,他對天下各家的修行之道更是知之甚詳,無論哪門哪派,都能說出個一三四五來。
此界雖是有諸多奇人異士,萬千修行法脈,可卻有三種道途聲勢最為煊赫,為天下顯學。
其中之一,便是上承黃老的正統道家。
所謂天地有氣,翻然自化,清濁分別,清氣衍生虛空,有質無形,濁氣演化地母,有形無質。
道門修行注重一個「清」字。
道人入門的第一課,就是要以存神法,在識海腦宮中觀想出一尊尊神明,借諸天神明之力,吐納天地間的清氣,洗鍊身軀里的濁氣雜息,歸復先天元胎,與天地交感共鳴,最終抵達舉霞飛升的羽化境界。
這種修法因求清虛的特性,對資源的要求很高,昔年漢武帝為求道門長生,徵召東海異人安期生,以傾國之力,鑄造了一尊神兵層次的仙人承露盤,采和氣之精液,承清露於飛雲,凝成天漿甘露,用於修行。
其餘道人就算達不到這個程度,也要藉助木石花葯等長生靈物,可這些天材地寶,哪個不是長在僻靜無人處,不受紅塵濁氣污染,若無機緣,怎麼可能輕易尋到。
傳承自蚩尤、姜尚的兵家武道則是與重清貴虛的仙道截然相反,根植於一個「濁」字上。
兵家務實,根本不講究什麼「精純」,主打的就是一個來者不拒。
兵家修行,都是以濁氣為根基,任憑後天雜氣充盈四肢百骸,用這些隨處可見的力量來打熬一身血肉筋骨。
等練到最高境界,濁氣便能融於肉軀中,最終凝練成一具銅頭鐵額,金剛不壞的神魔戰軀。
當初的蚩尤帶領的九黎八十一戰將,正是憑藉這種法門,與軒轅黃帝戰於逐鹿之野,只要戰志頑強,即使身首異處,猶能酣戰。
先秦時期的名將,如吳起、匡章、白起、王翦等,都是兵家武道的大成就者,只是兵家修行重殺伐而不貴生,這些大將中少有能夠壽終正寢者。
可時至今日,這兩種曾在歷史上大放光彩,源遠流長的修行法脈,已不得不讓位於另一種新興的力量。
這種力量,叫做儒門經學。
儒門修行,一開始是以誠心正意為基礎,養育浩然之氣,本質上是練假成真,由虛反實的奇術。
這種力量雖是剛正,卻不如道家、兵家一般,根植於清濁二氣,極度容易因心境改易而產生波動。
所以,儘管儒門代代皆有大儒,地位仍在底蘊深厚、傳承悠久的道、兵二脈之下。
直到漢武帝時期,一代儒宗董仲舒橫空出世,儒學地位才有了根本性的變化。
董仲舒糅合道門修法,創立天人感應法,上呈漢武帝,由此開啟了一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大一統時代。
這種天下性的共識,自然將儒門的心意體系擴大到一種無遠弗屆的地步,漢武帝通過設立五經博士科,大力推廣儒門經學。
儒門士人能夠通過五經博士科這個渠道分享這股天下間至尊至貴的力量,自此以後,傳承各種「真經」的世家,成為了天下儒門最大也最強的組成部分。
這位千古罕見的霸道天子,通過收西域、平南夷,令霍去病、衛青等征討匈奴王庭,封狼居胥等舉動,將自己的權威刻進了大漢國土的每一個角落。
儒門的心意體系也因此攀升到一個登峰造極,再辟新天的地步,最終成為了延續至今的龍脈氣運體系。
在漢武帝時期,這位天子當真是可以做到乾綱獨斷,口含天憲,一言可為天下法。
天子龍氣帶來的體系加持,與官位密不可分,一旦官員被罷黜,立刻就會被剝奪力量,比神通自足的練氣士和兵家戰將更好控制,自然得到了皇帝的喜愛。
由此,儒門通過這個曠古絕今的構思,正式成為了天下間最強的顯學,徹底將道家、兵家兩脈勝過。
但這種力量固然是冠絕宇內,天下無抗手,也並非是全無缺點。
首先就是,龍脈氣運雖浩大磅礴,卻因容納萬民慾念之故,比兵家武道修煉出來的濁氣都還要駁雜無數倍,使得歷代皇帝難以長生。
就算是坐擁仙人承露盤,兼修道法,天資超凡的漢武帝,也不過是比後代天子多活了十幾年而已。
而且,儘管有天子六璽、承露盤、赤霄劍等神兵鎮壓氣運,皇朝龍氣里蘊含的人心污濁之念,仍是會逐步侵蝕皇帝的腦宮識海,令其在晚年變得昏聵偏執,殘暴好殺。
即使英明如漢武,也在晚年弄出了「巫蠱之禍」。
按照漢武帝的設想,這是為永保漢家天下的萬世之法,可他算漏了一點,龍脈氣運並非是來源於什麼天子權威,而是王朝治下的黎民蒼生。
這力量與人口息息相關,正是人心愿力的具象,越是濫用,這力量就越會反噬。
這也是為何,前漢後期盛行讖緯,正是因為那些有識之士通過望氣術,看出了龍脈氣運的異動,才會留下這些帶有警示意味的箴言。
可前漢早已因這種力量,成了個畸形臃腫的龐大怪物,歷代皇帝與文武百官就算知道這一點,也是無能為力。
豈止是無能為力,他們根本就是以一種「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的姿態,揮霍這種力量。
聽到這裡,葉橫舟忍不住皺起眉頭,冷笑一聲,銳評道:
「獨夫民賊,全無擔當,也配稱天子,理萬民?!」
張晟見他比自己這個正牌太平道傳人還要激動,更加肯定了方才的想法,不由得對葉橫舟更為信任,便繼續說了下去。
這種盤剝導致的惡果,最終在漢哀帝時期集中爆發,史稱「行西王母詔籌」,在張晟口中,這次事件又被稱為「妖禍之始」。
哀帝時期,百姓因朝廷的殘酷壓榨,徹底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又恰逢天災,便集體認為是司長五刑的神在發怒,開始拿著隨處拾得的竹籌,宣稱這是西王母的詔令。
消息傳到後面,就變成了手持竹籌,抵達長安的人,就可以長生。
關東民眾互相傳送枚籌,號曰「行西王母詔籌」。民眾在西入長安過程中,舉止怪誕非常。
他們或披髮赤足,或乘騎奔馳,或致驛傳行,一路沖關踰牆,縱騎奔馳。西入長安以後,民眾聚集在里巷阡陌,或博弈,或歌舞,舉行了大規模的祭祀西王母活動。
可這荒謬的活動,竟然真的引發了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像到的後果。
這些民眾竟然在高歌狂舞中,身形扭曲變異,渾身長出黑紅根須,成為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批「妖變者」。
正是這次行西王母詔籌事件,徹底敲響了西漢滅亡的喪鐘。
從此以後的數百年間,名為「妖禍」的陰影,便一直籠罩在大漢國土的天穹上,驅之不去。
聽到「行西王母詔籌」時,葉橫舟的神情已經肅然起來,因為任務面板中的附加任務,已經微微一震,進度也從0%漲到了1%。
很顯然,這所謂的「行西王母詔籌」與光武帝再造炎漢的「炎光再闡」事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雖然方進入任務世界,就得到了如此重要的關鍵信息,可葉橫舟卻沒有絲毫驚喜。
因為他本能地從這種描述中,察覺到一種極其詭異的古怪氣息,仿佛有種莫名的力量,正在潛伏在周遭夜色中,窺探著他的一舉一動。
張晟卻沒有察覺葉橫舟的舉動,而是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在經過王莽亂政,世祖光武帝再造炎漢等事件後,王朝人心離亂,龍脈氣運體系的力量,就變得比以往更加難以控制。
於是光武帝便集合了二十八位開國大將的兵家濁氣,以道門秘法請下二十八星宿元靈,鑄成了二十八把光武神兵,輔助前朝遺留的諸多神兵鎮壓國運。
可或許是因為這些神兵的殺伐氣實在太重,所以自光武帝以後,承接大統的皇帝大多天不假年,能夠活過三十歲的屈指可數。
儘管日後,這些神兵大多被皇帝賞賜出去,又或是意外遺失,可歷代皇帝的壽命仍不長久,且多是幼年繼位。
這也直接導致了能夠加持和剝奪天子龍氣的神兵——天子六璽,被內廷的宦官們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能夠與他們抗衡的,則是與皇帝有著直接親緣關係,能夠從皇帝本人身上分得天子龍氣的外戚。
這樣一來,原本手握原始股,直接參與打造龍脈氣運體系的儒門經學世家們,反而成了這場龍氣爭奪戰中的第三者。
到了前朝與本朝,這些經學世家更是受到了強烈打壓,諸多經學士人都被禁止出仕做官,從源頭上失去了分享龍氣力量的資格。
史稱「黨錮之禍」。
當朝皇帝深諳帝王權術、平衡之道,在進行第二次「黨錮之禍」後,又准許這些經學世家修築「熹平石經」,以示恩典。
正因如此,內部有諸多派系的儒門,才會眾志成城地合作起來,共同煉製這樁足以鎮壓國運的「重器」。
就在黨人、外戚、宦官們,為了爭奪氣運力量而明爭暗鬥時,「行西王母詔籌」事件再次在大漢國土各處爆發,妖禍以一種史無前例的速度席捲天下。
就在妖禍爆發的當口,當代太平道掌教,巨鹿人張角,卻通過對妖禍之力的深入了解,研究出了解除妖變的符水和咒法。
一時間,太平道風靡天下。
就連深居北宮的天子都聽聞了張角的名聲,多次下詔讓他進宮講道,卻都被這位簡樸道人拒絕。
可就在天子與諸位公卿,滿心以為妖禍之事已經可以徹底根除,日子能夠永遠這麼過下去時,張角卻忽然召告天下。
他提出,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
在最後,張角發出了嚴厲的指控,他明確地提到,在德為祥,棄常為妖。
這所謂的妖禍,根本就是因為皇帝和諸位公卿,注重這所謂的「龍脈氣運體系」,而忽視實實在在的天下人,才會延綿至今,且難以根除。
天下病了,病在洛陽,病在北宮,想要為天下治病,為天下人謀生路,就只能斬除病根,不留後患!
說到這裡,張晟不由得用右拳猛錘了一記手心,眸光發亮。
「雖是時過境遷,可這話讀起來,仍有金戈鐵馬之感,讓人心嚮往之。」
在振聾發聵的質問中,這位一向溫厚寬仁、平生只願治病救人的道人,憤而揭竿起兵,誓要鞭笞天下,徹底摧毀龍脈氣運體系。
一時間,天下雲集響應,望風景從。
據說那一天,盤旋於洛陽北宮九龍壁上,象徵天下民心的九條龍氣,直接崩裂了三條。十三州部,更是反了八州。
直到此時,正準備在西園再次公開賣官鬻爵的天子,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就連一直放任太平道壯大,與張角頗有默契,希望藉助他們的力量來突破「黨錮之禍」的經學世家們也再難作壁上觀。
因為清楚這些聰明人都知道,張角要的,絕非是與他們蠅營狗苟。
他是要將漢朝的根基徹底砸爛。
這些鬥了無數年的外戚、士人、宦官,地方上的豪強大族,邊郡的將種世家,都史無前例地合作了起來,共同鎮壓這次規模空前的起義。
面對昭昭四百年炎漢的夕陽餘暉,饒是張角乃名列「天地四極」的天下最強者,所率之黃巾軍也有非凡的戰鬥意志,可仍是難以抵抗。
最終,這場波及甚廣的黃巾之亂,被激烈反撲的朝廷勢力平定。
張角本人也被同列「天地四極」的當代儒宗盧植盧子干,祭起儒門新鑄重器「熹平石經」,以古儒一脈秘傳的「洪範九疇」功力,打得傷重難治,最終仙逝於廣宗城。
等到太平道的三名首領接連戰死後,殘存的五萬多名黃巾軍士卒,心知再無勝機,卻也不願屈從於帝匪,毅然決然地壯烈投河而死。
面對這一幕,即使是那些參與平叛的當世名將,也是深感震撼,口不能言。
也正是那一天,這些大漢帝國最聰明的精英們,都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一件事。
——漢室,或許是真的要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