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謀反作亂,京華奇士
臨安,城西菜市口。
盛夏午時,烈日懸空,暑氣橫天。
熱力蒸騰如籠屜,空氣滾燙得扭曲,污水四溢,惡臭瀰漫,臭味兒中雜著股腥臊氣。
押送犯人,維持刑場秩序的軍士們,亦覺酷熱難當,汗水如珠,顆顆滴落。
一個披著血衣的單薄人影,跪坐在刑場中央,他的雙手雙腳皆被枷鎖拘著,形容枯槁。
在這名囚犯身後,身材魁梧,頭戴紅巾的劊子手磨刀霍霍,刀刃與砥石激出細碎火星,鳴聲喑啞。
這囚犯本是先代尚書右丞之孫,因組織太學生舉幡遊行、作詩為岳飛平反,便被趙構打成亂黨逆賊,關入大牢候斬。
今日便是問斬之時。
死到臨頭,此人也全然沒有窘迫神色,他只是平靜地望著遠處肅立的甲士,眼底看不出半點全無生機的絕望,亦或是瘋狂的歇斯底里。
只有一片坦然。
儘管身上壓著沉重的枷鎖,可在眾人注目下,他的身姿卻更加筆直,毫不屈服。
就像一株傲立風雨的修竹。
看著他的模樣,遠處安坐的監斬官,竟莫名感到一絲畏懼。
見時候差不多了,監斬官起身,宣告道:
「此賊子身為大宋子民,深受皇恩,非但不思報效皇上,竟還欲為岳逆平反,舉幡遊行,作亂於京師重地,罪不容誅,當斬!」
他眼皮上斂,目光寒徹,緩緩道:
「彼輩也當引以為戒,若再有人敢為岳逆張目,下場……」
聽到這裡,這囚犯睜開眼,挺著身子,嗤笑道:
「我死則死矣,可岳將軍頂天立地,堂堂正正,你們欲加之罪,何患……噗。」
話未說完,囚犯已挨了身後軍士一拳,他扯了扯乾裂的嘴唇,吐出顆牙齒,凝結在面容上的血痂被肌肉牽動,扭曲成一張暗紅面具。
囚犯從胸膛里擠出氣若遊絲的嗓音,聲音雖是虛弱,卻更顯淡然。
「你這樣打,死不了人。」
監斬官揮手,劊子手舉刀。
刀光閃動,正要當頭劈落,一聲暴喝如春雷炸響,震撼全場。
「停手!」
銳氣破空,寬背大刀碎如齏粉。
空氣在剎那間炸開,如颶風卷盪、狂飆襲至。官道上成片的泥土被掀飛,層層疊疊的青磚不斷晃動,塊塊破裂。
周遭軍士、監斬官難承此勁,紛紛栽倒在地,痛苦呻吟,劊子手更是橫飛出去。
一條身影從天而降,傲立場中。
那人青衫泛舊,面容輪廓分明,鼻樑挺拔,身姿矯健偉岸,雖是站立不動,也如虎踞山崗,氣魄懾人。
眼見此情此景,葉橫舟心中怒氣更盛。
來臨安前,他還曾想過,看在岳帥的面子上,行事委婉些。
所謂的「委婉」,就是指潛入皇宮,挾持趙構,只要其人願意聽從安排,就留他一命。
可現在,葉橫舟改主意了。
——趙構這畜生,非死不可。
見葉橫舟武功如此不凡,圍觀人群中,便傳來零零散散的喝彩聲,更多人雖是不敢發聲,卻也忍不住神情振奮。
監斬用雙手撐直身子,氣急敗壞地叫罵道:
「何方賊子,竟敢衝撞法場,想要謀反不成?」
他趴在地上怒吼的樣子,就像是一條無能狂怒的斷脊之犬,正在色厲內荏地狺狺狂吠。
葉橫舟冷笑一聲,隔空拍出一掌,將他整個人扇飛出去。
「還用謀?老子現在就造他的反。」
說完這句,葉橫舟轉過身,扣指抓碎縛住這囚徒手腳的枷鎖,又用凌空氣勁將他托起。
直到此刻,葉橫舟才發現,這囚犯竟然如此年輕,最多不過十五六歲,分明還是個少年。
他心中敬意更深,抱拳躬身,對這飽受摧殘的少年拜了一拜。
那人甚感奇怪,連忙開口道:
「恩公何必如此。」
葉橫舟直起身子,鄭重道:
「你是因岳帥之事,才橫遭此難,我自當謝過。」
那人乍聞此言,才明白葉橫舟乃背嵬軍中人,再聯想到剛說要造反的話,先是一驚,又釋然一笑。
——皇帝昏聵至此,不造反就怪了。
——若岳將軍能率眾起義,才叫替天行道!
他肅然拱手道:
「陸某隻不過是說了幾句真話,當不得將軍如此大禮。」
葉橫舟搖頭,從袖中取出一袋銀兩,遞給那人,道:
「敢怒敢言,就是真好漢。這些銀兩伱收下,還請暫避別處,待到此間事了,再回返吧。」
「我在獄中已受盡折磨,氣空力盡,是逃不遠了,恩公還是速速離去,以免不測。」
雖是在說有關自家生死的大事,他卻仍是顯得十分平淡,甚至還勸起了葉橫舟。
「近日來,官家已急召各路武林高手進京護衛,聽說洛陽斬經堂甚至是傾巢而出,若是惹出他們,恩公恐怕就難走了。」
自從聽說完顏決孤身南下後,坐立不安的趙構便急召心向朝廷的武林中人進京護衛。
其中武功最高也最有勢力的,莫過於新任的禁軍總教習、洛陽斬經堂總堂主、淮陰張侯張天艾。
囚犯雖非武林中人,卻也聽說過斬經堂的鼎鼎大名。
那位總堂主畢竟是憑藉一身超凡入聖、驚世駭俗的武功,以布衣之身成為天子座上賓的絕頂人物。
遍觀本朝史冊,這種事都是絕無僅有,足見此人武功究竟有多高。
所以,囚犯是真心不希望葉橫舟為了自己這個將死之人,惹上如此強敵。
聽到「斬經堂」三字,葉橫舟非但無懼,反而目光灼熱。
「斬經堂、張天艾?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好好好,他不來找我,我也要去見見他。」
囚犯正要再勸,葉橫舟卻根本不跟他廢話,只是拂袖一掃,那人已如風中飄絮,轉眼掠出去數丈。
一股暖流自這囚犯的天靈灌入,滋養體魄,緩解傷痛,他只覺周身輕靈,飄然欲飛,有用不完的氣力。
——這股力量,足以支撐他跑出臨安城,另尋生路。
囚犯這才明白恩公的苦心與安排,再抬眼,葉橫舟的身影已縱越遠去,成了高樓廣廈、重重閣台間的渺小一點。
只有聲音遙遙傳來。
「小兄弟,葉某尚有要事,不便遠送,你我就此別過。若日後有幸相逢,當共飲一場,不醉不休!」
囚犯攥著銀子,眺望那道背影,胸懷激盪難平。
可他轉身便走,頭也不回。
——今日之恩,你若不死,我陸游若活著,必還。
這些他都沒有說出來,熱血男兒,有些話是不必說的。
毋庸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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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