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石經的確不愧「國之重器」的稱號,即使是在袁隗這個區區四星級的儒生手裡,也可以把他那身儒門秘傳的易術,強化到一個近乎超凡脫俗的地步。
即便是葉橫舟這個五星級強者,以神御劍的斬擊,在這剎那,也逃不開這位「數師」的捕捉,赤劍的斬擊角度、軌跡、力道,更是被測算得清清楚楚。
與袁隗配合無間的楊彪,在其人得出結論的剎那,便以淳厚功力,化作彤弓朱矢,射出關鍵性的攔截一擊。
要知道即使是在兵主仗之以橫行天下,與帝軒轅爭奪炎黃正溯的傳世五兵中,弓箭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件兵器,能夠將全身力量凝於一點,不需要考慮任何的變化與退縮。
無論任何兵器,在爆發力上都不如鋒矢來的猛烈與純粹,所以歷朝歷代的兵家大將,無論隨身兵器為何,都練得一手好射術,所謂「弓馬嫻熟」是也。
正因如此,就連一向都不太瞧得起兵家的儒門,也會把「射、御」兩道列入「君子六藝」之中。
楊彪雖未得「射師」之位,卻也是此道佼佼者。
弓弦繃起,雷鳴迸發,風聲呼嘯,氣流涌動,一條赤紅長氣凝如鋒矢,飛馳激射而去,宛如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幡。
石經外浮現的文字也適時變化。
「四方無雲,獨有雲如旌旗,其下兵起。」
這正是象徵戰爭的天象變化——蚩尤旗。
今文經學中,有個很顯著的特徵,便是藉助「天人感應」之論,將天象變化囊括在了龍氣體系中,令皇位更易,龍氣動盪,可以上映天象,也令某些天象變化的力量,能夠為今文儒生所用。
蚩尤旗,正是其中一種,還是主殺伐、災禍的諸多星象中,最為兇殘暴烈的那種。
以楊彪如今的修為,雖還做不到用一時的誠心正意,改易天象,令「蚩尤旗」之相,真正在白日現於天際,卻可以藉助「熹平石經」吸納場中彌散的殺伐戰氣,上應「蚩尤旗」之變化,凝為一枚無堅不摧、攻無不克的鋒矢,用來破除葉橫舟的御劍手段。
其實,在楊彪這將近半百的生涯中,還從未用過這般極端暴烈的手段,畢竟藉助天象之力一事,即使有熹平石經在手,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絕大負擔,想要凝鍊兵戈戰氣,亦需要時間。
若無袁隗和一批儒門宗師在前面頂著,他豈敢貿然動用這種手段,葉橫舟的御劍術是吃乾飯的不成?
不過好在,在克服了種種限制條件後,這「蚩尤旗」之箭的威力,終究是沒有讓楊彪失望,赤紅箭矢與火鱗赤劍正面相撞,兩股色澤近乎相同的力道在碰撞的一瞬間便激射出萬千星火,遍布數丈方圓。
葉橫舟以五星級層次心意灌注的赤劍,竟然真的為之稍阻,這本是微不足道的戰果,可在落在自現身以來,就一直被這小輩死死壓制的袁、楊兩人眼中,卻已足夠振奮。
楊彪甚至激動得面色漲紅,可因方才想畢其功於一役的大膽決策,他體內正氣已是十去八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袁隗也突然仰天吐出一口鮮血,那尊文士形象手中的算籌也是根根斷裂,破碎縷縷金色文氣,消逝於天地間。
這位儒門「數師」神色萎靡,猛地坐倒在地。
哪怕有熹平石經之助,以袁隗的功力,想要測算一名五星級強者,負擔也實在太大。
楊彪稍微回氣後,便接過這位同門手中的熹平石經,看向不遠處的正面戰場,他的眉宇間浮現出堅定神色。
戰至如此境地,北宮那位劍聖都不出手,已令這位關東士人領袖,略微能夠窺見天子的些許心意。
——今日之事,儒門想要甩脫勾連賊子的嫌疑,就必須要把這黑山老妖徹底斬殺於此!
再不濟,也要擺出決絕的姿態,以定天子之心。
這場戰鬥,兵家可以退、內廷可以退,唯獨他們儒門退不得!
不過,楊彪與袁隗的努力,終究不算是白費。
見葉橫舟突破之後的傾力一劍劈落,竟然被他們兩人頂住,原本打算作壁上觀的兩方人馬也有些忍不住了。
蹇碩自不必多說,他先前率軍征討冀州,卻連葉橫舟的面都沒見到,就敗在了趙雲、典韋兩人的手下,而今有機會將這黑山老妖徹底扼殺,他自然不會錯過。
至於那些來自各大軍營的兵家大將們,想的就更為簡單了,葉橫舟這個「天下第一反賊」,在他們眼中,便是一筆會動會走的功勞,若是拿下,指不定在天子那裡,還能討得個封侯之賞。
漢家男兒的功業心本就頗重,修行兵家法門的大將更是如此,而今見葉橫舟似乎狀態有異,似乎比之那幾位真正的至強者還有些察覺,自然便奮不顧身地向前殺敵。
已曾經高大輝煌的蔡公府邸已不存在,只剩一地碎石瓦片,以及幾面斷壁殘垣。
在這被人製造出來的空曠場地中,十數條身影正圍著一人。
更遠處,還有十來人占據各種制高點,以種種手段,隔空下擊,不求打出直接傷害,也要間接限制那人的騰挪閃轉。
以正中那名周身遍布湛藍雷光,舉手抬足間便能捲動澎湃火浪的人影為圓心,無數蛛網般的破碎裂縫向四面八方延展開去,但他們戰鬥的重心,卻是在不斷向下凹陷。
就像一名傲立天地間的無形巨靈,雙拳齊動,將大地當做一面無限寬廣的牛皮鼓那般,一次次地擂動,令「鼓面」震盪不已。
饒是面對總數超過二十五人的四星級強者,葉橫舟也不見任何頹勢,他右手握著雷刀,面對貼得最近的幾名兵家大將,只是翻手握刀,成弧線形地一拉。
空氣如雷炸開,兩口漢劍、三桿鐵槍,都像是頂在攻城錘上,掌兵的五位大將虎口直接開裂。
同時一股強烈的雷勁順著劍身、杆子襲來,眾人被雷亟得胸悶氣短、不由得空門大露。
脖子、胸腹、膝蓋、腰側、手腕,露出的每一道處破綻,都有一抹絢爛刀光綻放,這刀光不像是從刀刃中激發出來的,倒像是從虛空中生出,不知來處、不知去處。
——這正是戴天流絕式·六塵散魄無縫劍。
在突破五星級後,葉橫舟已將這門《鬼哭街》世界的至高絕學徹底掌握,且融進了自身武學體系中,隨心而發,無所不中。
只是一刀,沖得最快,攻得最猛的五名兵家大將便二死三重傷,熾熱如熔岩般的熱血潑灑出來,落在葉橫舟的鶴夢道袍上,發出滋滋的聲音,騰起股股黑煙。
沐浴著這股兵家大將獨有的熱血,葉橫舟心頭猛地騰起一股惡氣,壓抑已久的凶性更是發作,他眸中凶光大放,縈繞雷刀刀身的湛藍雷光更是璀璨奪目。
殺戒一開,眾人齊聲發喊,又是驚惶,又是憤怒,葉橫舟卻是不管這些,右手一揚,已接住飛馳而來的赤劍。
刀劍在手,他更是兇猛如狂,右手劍法奇招頻出,或是「火舞旋風」、「辟邪烈日」這種以焰勁熱力傷敵的大威力招式。又或是「純陽一氣」這種正道直行的劍招,亦或者乾脆就是摻雜了純陽掌意蘊的戴天流六十四式,可謂盡得千變萬化之精巧。
左手雷刀則沒有那麼多變化,只是一路猛砍亂劈,卻有股凜不可犯、昂揚激烈的沛然威勢,往往一刀過去,便要立分生死,容不得半點退讓、閃躲,但見其人周遭已倒下了不少屍骸,有的是身首異處、有的是膛破肢斷,皆是死得苦狀萬分。
敢於來此地探查虛實者,無不是洛陽城中的高手,一生中何止身經百餘戰?
可這般驚心動魄的惡鬥,卻實是眾人生平從所未見。
敵人只有一個,卻如天神般威嚴、如惡鬼般獰惡,身形更是飄忽不定,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亂砍亂殺,狂猛衝擊。
但他們也知道,葉橫舟越是兇猛,他們就越要奮力抵抗,若是選擇背過身去逃竄,那更是無異於將性命交於人手。
自負武力的諸位兵家大將們前赴後繼地衝上前,想要憑藉人數優勢將其人徹底吞沒,對這級數的強人來說,他們的圍攻絕不只是簡單地從四面八方襲來,而是徹徹底底的鋪天蓋地、天羅地網。
葉橫舟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甚至可以說是精確到每一根汗毛,都已被森然殺機所鎖定。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可葉橫舟此時所面對的,又豈止四手?!
四十手、四百手都未必能形容這等層次的圍攻!
但如今的葉橫舟,早已脫離了俗世對凡人的定義。
躋身五星級後,他已能初步引動天地外力,造成種種堪稱是驚天動地、山崩地裂的聲勢,可這種力量雖大,一時三刻葉橫舟也未能應用自如。
所以,在面對這群四星級強者的圍攻時,他索性先將這種初成的「天人感應」拋去不用,只憑藉千錘百鍊、脫胎換骨的體魄、真氣來對敵。
但偏偏就是這再原始、再簡單不過的斬擊與劈砍,卻比什麼兵家武道、儒門經文、巫門咒術要來得更加兇險萬分。
原因很簡單,葉橫舟此時的每一招每一式,速度都已凌駕在聲音之上。
對尋常的四星級武者來說,想要進行超音速戰並不困難,甚至像葉橫舟這種,精氣神三道並行的武人,在三星級巔峰時,就已能夠藉助「空中型」這種手段,進行短暫的超音速移動。
但這種超音速戰鬥,只局限於貼身近戰,或者是瞬間爆發,哪怕是已經在進行「脫胎換骨」的四星級強者,都沒法單憑體魄支撐長時間的超音速作戰。
而葉橫舟在完成突破後,身體強度比起以往已強悍得不止是一點半點,無論是外在的肌肉骨骼、皮膚筋絡,還是內部的五臟六腑,都堅韌到了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境界。
現在的他,哪怕不動用一身浩瀚雄渾的真氣,都可以毫無壓力與負擔地進行超音速巡航。
以這種速度出手,葉橫舟輕輕鬆鬆就可以只憑一人雙臂,打出百人、乃至千人圍攻的效果!
所以,哪怕在場強者為數眾多,也難以捕捉到葉橫舟的行蹤。
若非有手持熹平石經的楊彪,和幾名手中掌有神兵的強者,能夠稍微攔截葉橫舟的身形,只怕他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能將在場這些人統統殺盡。
加速到極限,葉橫舟就像是驟然從人的形體中抽離了出去,轉而化作一條小小的絲線,在人群中轉折橫繞。
他臉上那種激烈燃燒的沸騰戰意已漸漸散去,換作一派雲淡風輕,姿態更是勝似閒庭信步。
仿佛他並非是在戰場上廝殺,而是沐浴著春風,隨意揮灑筆墨,做描繪天地山川之景。
可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一尊偉岸巨人,在方圓數十丈的範圍上,攪得天翻地覆。
葉橫舟的刀劍一出手,不是那邊的一間房子就此砰然破碎,化作漫天齏粉,就是這邊的一座木樓轟隆隆地垮塌半座,只剩斷壁殘垣。
短暫一交手,三十多位四星級強者里,竟然已有半數失去戰鬥力,戰死者更是足足有十位,其中有兩位,甚至是位列西園八校尉的夏牟、馮芳。
作為主攻手,手持熹平石經的楊彪雖是未死,下場也極為悽慘。
葉橫舟一劍洞穿其小臂,一劍則透過胸腹,劍氣凝若實質般將他的身子重重釘在殘破的廢墟中,血液蜿蜒如小溪,沿著朱紅柱子緩緩流淌。
一條滿是達官貴人所居、高樓廣廈林立的銅駝大街,更是被他毀去大半。
此刻,葉橫舟正踩在蹇碩胸膛上,以赤劍貫穿了他的身軀,蹇碩睜大眼睛注視著那張面容,勉強以雙手握住劍鋒,一邊用力,一邊吐出血來。
儘管他也是兵家武道的大成就者,雙手五指也被赤劍劍身上的灼熱焰勁給燒得猶如烙鐵一般,就連裸露的骨頭也焦黑。
蹇碩死死盯著那個神完氣足的年輕人,神色猙獰至極,狗雜種,豈敢如此辱我!
面對他的怨毒視線,葉橫舟神色淡然。
場中眾人均非膽怯怕死之人,然而眼見此人勢若癲狂,又難以力敵,身旁又是血肉橫飛、人頭亂滾、滿地殘肢斷臂,剩下這些強者們,無不從心底升起股刺骨寒意,心生絕大恐懼。
——如此凶人,天下間究竟有誰能制?!
就在此時,一道蓄勢已久,卻始終引而不發的殺機,終於等到這稍縱即逝的機會,進而——爆發!
一道濃艷至極的清冽劍光,伴隨著沉雄至極的長喝聲,自極遠處呼嘯而來。
「放肆!」
見得此劍,葉橫舟臉上的平淡神情終於斂去。
他猛地昂起頭,刀劍鏗鏘作響,大笑著迎了上去:
「來得好!」
負責鎮守北宮,多年不曾踏出宮門一步的劍聖王越,終於出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