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方面今天晚上布下的計謀,很是精妙,處處都有可能引爆極大的混亂。
斬蛇盟被突襲這件事,雖然是假的,但是使者之前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真的。
斬蛇盟,確實剛經歷了斬蛇劍蒙塵和一場不大不小的內亂,這種時候,如果其他三方真的被騙出重兵,靠近了斬蛇盟,一定會引發戒備。
魔道中人養煉的無相魔頭,又最是擅長玩弄情緒,蠱惑人心,到時候配合內奸等等,不難想像他們會在其中搞出什麼樣的麻煩來。
而這,還只是第一步的陷阱。
就算各方高手看出端倪,壓制衝突,畢竟孤軍在外,通訊又被魔道插手,混淆消息,後續可做的布置就多了去了。
關洛陽這種只在東海看了些東荒局勢概述,還不算真正了解詳情的人,都能想像自己人手夠用的話,在這種局勢下,至少有三四十條可行的毒計。
換了王劍仆這種本地人來想的話,沿著那樣的局勢發展下去,可用的陰謀詭計,只會更多。
東荒的魔道散修,不在少數,正道與之對抗,各個大小門派之間,或多或少養出兇悍狂野的風氣,彼此的摩擦,積累下來的過節,就算已經通過平時有限度的約斗,宣洩掉一部分,也仍然屬於可以被引爆的事物。
哪些門派的人物脾氣剛硬,容易被利用,哪些門派的人多疑又狠辣,如何用最便捷的方式,在大局下挑動他們出手……
而這些大小門派,又往往是依附在四大正道宗門旗下的,他們的行為,在恰當的時候,也不可避免的會影響到四大正道宗門的動向。
萬一真的發展到那一步,今晚真正會被魔道攻打的宗門下場且不說,至少整個東荒大陸,都會被牽扯到戰火之中。
如果想的更深一點的話,斬蛇盟之所以會有那場不大不小的內亂,斬蛇劍之所以會暫時蒙塵,根源,還是在於東海之戰。
黃泉入世洞參與東海之戰,失落了他們自家的天仙法寶,更折損兩位洞主,引起斬蛇盟內,王家那個地仙真人的貪念。
那麼倘若沒有關洛陽參與的話,東海的局勢,按照魔道的預謀,應該先是司馬家稱霸,後是東海巨妖復生,還是會直觀的影響到東荒來。
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冥冥之中,魔道的這場布局,漫長而廣大,東海東荒,乃至中土,正魔兩道諸多人物都落在其中,實在不能深想。
面對這種謀劃,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刀斬亂麻。
用最直白的手段來回擊。
可是往往這種直白,也象徵著極大的風險。
圍魏救趙這種簡單的道理,薛延年他們這些天策府的人,難道想不到嗎?
奈何他們最近幾年來,因為王劍仆重傷纏身的原因,已經習慣了防守,就算心裡想到了這個手段,也會下意識的迴避,不敢去選,不敢去試。
他們擔心會弄巧成拙。
一個重傷的王劍仆帶兵出手,有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五帝大魔洞天感受到兇險,逼得五帝大魔堂緊急回援嗎?
如果不能,那王劍仆的傷勢可能再度惡化,天策府會空耗兵力,更延誤了救援潑墨城的時機。
關洛陽之前想的是,自己去試闖五帝大魔洞天,另外讓天策府派兵去潑墨城,雙管齊下,實際也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把握,心中有所顧忌。
可是,既然王劍仆這個跟五帝大魔堂打慣了交道的人,主動出關、主動出戰、主動邀請。
那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闖就是了!
「五帝大魔堂,如今有七個活著的地仙。♨🐺 ❻➈ˢℍ𝕦𝕏.ᑕỖᵐ 🍬💋」
關洛陽和王劍仆雖然各展神通飛去,在別人的眼裡,速度已然快絕。
但是在他們兩個自己而言,這種速度趕路,還不算是倉促,完全可以在趕路的同時,精神神念溝通,從容交談。
「其中,青帝木魔一脈的東方遼,早年以偃師身份聞名,後來墮入魔道,投靠五帝大魔堂,煉製有相神魔、偃師傀儡,最善於運轉陣法防禦。」
「黑帝水魔一脈的陳白衣、玉門雪夫婦二人,本來是散修出身,投入魔道之後,交合雙修,修為突飛猛進,遁法神通最精妙,來去如意,很是難纏。」
「如果五帝大魔堂派重兵攻打其他宗門的話,最有可能留這三個人,守護自家老巢。」
「要讓五帝大魔堂感受到足夠的危急,至少要讓這三人之中,有兩個重創,要是能徹底滅殺一兩個,那是最好的了。」
王劍仆的身影,在森林上空不遠處飄忽而動,仿佛踏著樹梢的嫩葉,越過空間,步步遠去。
「關兄你在東海的戰績,我略有耳聞,薛師叔轉交給我的心界七神療傷篇,也讓我對道兄的神通特色稍有了解。」
「稍後靠近了五帝大魔洞天時,請關兄暫且隱去行跡,等待時機,由我來開戰,關兄做那個真正殺傷他們的人。」
關洛陽道:「好,東荒的事情,我了解不深,既然是天策府的老對手,就依你的計策行事。對了,你的傷勢究竟如何?」
王劍仆笑道:「哈,絕不會耽誤了這一戰。」
雲中電光,消失不見。
東荒雨林之中,本來也有丘陵起伏,自從當年魔道高手聚集在這片地方,開創了五帝大魔堂之後,又陸續以魔道法力,打造雄山。
等到這些年,五帝大魔洞天開闢出來,雄山峻岭,連成山脈,山根地脈,元氣貫通,盤踞在雨林之中,氣勢極其巍峨。
其中有三十六座山峰,最為險峻,山體之上,遍布著萬萬千千,如同巨龍般的藤蔓,在夜色中望去,峰頂探入雲中,頂端常年有電光繚繞。
那一輪皓月,似乎都只能在這三十六峰的半山腰之間,靜靜懸掛。
王劍仆距離三十六座險峰最西北處那座,只剩下八百里左右的距離時,右手往肩後一抓,解下肩頭木匣。
「去!」
那木匣被他投擲了出去。
夜空風雲月色,遼闊森林,萬獸毒蛇蟲鳴,似乎都靜謐了一瞬。
陡然間,颶風轟鳴,顯眼的氣浪,從王劍仆身體前方爆炸開來。
空氣被砸成液態,一圈圈的波紋盪開,形成一層豎著的雲霧氣環,隨著這聲劇烈的轟鳴而不斷擴張。
氣環的底部,很快就觸及了下方的叢林。
叢林中那些高大的樹木,與這一層氣環的體積相比,簡直如同刺入麵團中的幾根火柴。
在這氣環之中,所有的雲霧,全部都是剛被壓縮成液態,而現在正在劇烈膨脹,想要恢復成氣態的空氣。
於是一場大爆炸就在叢林之中蔓延開了,頃刻之間,上萬根樹木被摧毀成碎片。
碎裂的木頭樹葉伴隨著暴風,朝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去,似乎要把這裡洗成絕地,不留一點空隙。
可是,如果視線從這團暴風中脫離,從地面脫離,放得更遠,更遠一些的話。
就會發現,地面上的動靜,只能算是小小的煙塵氣瀾,微不足道。
這個時候,天空中的木匣,已經在不斷加速飛行的過程中,接連撞出了上百道這樣的氣環。
氣環在擴張,木匣的體積在放大,同時也飛得越來越高。
空氣被打成雲霧狀的範圍,也在增加。
等到了八百里外的時候,空中濃濃的雲霧,已經膨脹得如同一個與山等高的霧狀怪物。
木匣前端的那一部分,從濃霧之中顯露出來,碾壓著雲霧,如同天神的戰船大艦,微微傾斜,撞向那座山峰。
天策府《破法二十四聖功》的起手式,就是那麼樸實無華。
大就是好,快就是強。
天策府「開元戰匣」,當年祭煉、烙印上去的第一重神通變化,就是大小輕重之變,名喚「泰岳輕鴻煉寶陣紋」。
一匣之力,可以重若泰山。
要以泰山撞塌五帝山。
轟!!!!!
開元戰匣攔腰一撞,大山晃動,傳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但在遠處聽著,卻是一聲悶響。
如果只是一座尋常千丈高峰,被這一擊之下,撞成粉末都不奇怪,但是,眼前這三十六座險峰,正是五帝大魔洞天的邊界。
是五帝大魔洞天守御陣法的三十六個重要樞紐所在。
三十六座險峰上,相繼亮起了密密麻麻的魔道咒語,或青或紅,烙印在山體之間,璀璨晶瑩。
空氣裡面,也有無窮無盡的魔道深奧咒語文字,浮現出來,如同上蒼垂下簾幕,圍起整座洞天。
地氣之凝結,陣法神威之所聚,飽含著把整個洞天範圍內,山川事物,全連接成一個整體的力量。
開元戰匣的這一撞,把數百里地層撞的微微一晃,驚起了洞天裡面,將近十萬弟子的身影,紛紛駕馭煙霧飛騰,黑煙紅光,亂中有序。
兩方對撞的法力,順著地脈宣洩出去,又驚醒了山林間成千上萬潛藏不動的魔道散修。
關洛陽在高空雲層中看下去,只見整個東荒大雨林的範圍內,到處都是陣法被刺激的跡象。
元氣的波動,在他的眼中呈現出或明或暗的光澤,形成清晰的軌跡,這莽莽蒼蒼,郁綠無涯的世界最大雨林,裡面遍布著各種陣法的圖案。
這些陣法,有的是魔道的散修,在叢林中捕捉毒蟲異獸、採集材料,煉製魔功時,布置下來的迷陣護陣,有的是五帝大魔堂的長老弟子在叢林中歷練時,布置下來的殺陣。
更多的是依附五帝大魔堂的那些魔道子嗣,聚眾居住在叢林之中的各個隱秘地帶,自家打造出來的聚靈法陣。
開元戰匣和五帝洞天大陣對撞的威勢,何等驚天動地,可雙方產生的餘波,宣洩到地脈之後,被這些陣法層疊阻攔,很快就歸於無聲。
「這裡的地脈地層,未免也太堅固了吧。」
關洛陽心中不免有幾分讚嘆,「地脈中的元氣,居然能夠常年支撐起這麼多陣法的抽取運轉,還能夠輕易化解此等神通餘波。」
「這,才是可以讓人放開手腳的戰場啊。」
洞天福地這個詞語,原本在古代,就只是用來指神仙居住的地方,也用來泛指一些風景秀麗的名山古蹟。
而最近幾百年來,「洞天福地」,才被用來專指這種由至少五位地仙、配合天仙符令,聯合開闢出來的寶地。
有些地仙,可能修煉的是同種法門,可能在地仙這個群體中,也並不顯得多麼出色,但是他們既然能達到這個境界,每個人對於世間法理的認知,自有其獨到之處,獨一無二。
這種獨有的認知道路,在開闢洞天福地的時候,已經復刻了一份,匯入上界的天道。
那麼,至少在地仙範疇內,他們不可能第二次利用這種取巧的法門,引動上界的反饋了。
地仙之中,也有人參不透洞天福地法門,已經參透的、能成功開闢洞天福地的地仙們,卻也只能開闢一次。
所以當今世上,地仙雖多,洞天福地的數量,卻只有十六座。
這十六座洞天福地之中,有六座都在東荒大陸。
正道的四大宗門,魔道的兩大聖地。
幾百年來,整個東荒大陸的地脈地層,都被這六座洞天福地,滋養的穩固無比,地脈中流轉的元氣更是日益厚重,岩漿之高熱,暗河之急寒,都比其他地方的同種事物強橫了許多倍。
這是光陰累積,歲月沉澱下來的成果。
洞天福地,日日夜夜的吞吐著浩大的混沌元氣,如同日升月落一樣,規模大到了一定程度,在人的感官之中好似緩慢無聲,靜水長流,其實迅捷猛烈至極,持續轉化出陰陽五行的自然元氣,填充到這方天地裡面。
相比之下,東海雖然有兩萬六千裏海域廣闊,但可以經常供人布置陣法的,不過是海上的那些島嶼罷了,地層地脈,與東荒一比,都顯得不夠穩固。
轟!!!!
開元戰匣一撞之後,驟然飛回。
「開元戰匣?!天策府已經好些年沒敢主動來挑釁了,今天晚上是中了哪位魔道前輩的尋死大咒了嗎?」
三十六險峰之間,寂寥長空,團團黑煙亂飛,一襲暗青色的道袍飛卷而起。
五綹長須的東方遼現身,道袍大袖一揮,那些參天幕牆般的魔道咒語,頓時有部分,被他引動,衍生出數十條張牙舞爪的木龍。
同生一根,綠葉藤蔓也似的狂龍,體型飛速膨脹延長,須臾之間,就相互穿插著追逐而去,掠過百里長空,爪牙並用,向著「開元戰匣」封鎖撕咬。
「既然敢來,不如把這件法寶留下吧!」
那戰匣來得兇猛,去得靈巧,在半空中急劇縮小,所有木龍般的藤蔓纏繞過去的時候,都落了個空。
王劍仆已經來到洞天外不足五百里的地方,伸手一抄,戰匣在他手中,陡然化作一把大弓。
弓背漆黑,纏繞雙龍,張揚狂放,弓弦如同一根殷紅龍筋。
東方遼看見居然是王劍仆親自運用此寶,吃了一驚,連忙把木龍變回魔道咒語原形,袖子裡面飛出上千根青光符令,四散而去,指揮眾多弟子,鎮守各方陣法。
「王劍仆!」
他心中雖驚,神色更顯凌厲,「原來是你,好,好,好,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好了幾成了!」
王劍仆置若罔聞,拉開大弓,眼中映照出如天幕般垂落在五帝洞天周圍的那些魔道咒語。
天地間到處都聽見弓背一分分變形、弓弦一點點繃緊的聲音。
只是這樣的聲音,就令叢林中不知道多少野獸牙酸,骨頭酥麻,癱軟在地,一些修煉魔道功法的散修,更是汗出如漿。
罈子裡面養著的惡鬼魔頭,瘋狂衝撞著壇上的紅布,甚至連壇壁都被沖得不斷向外突起,形成凸額利齒的惡鬼面孔。
它們並非在兇猛的嘶吼,而是在驚慌的慘叫。
這弓弦拉開的聲音,讓人和鬼都有一種壽命到了盡頭的感覺,心裡的慌亂越崩越緊。
只要弓弦一響,好像就是此生徹底潰滅,一切前塵往事,未來展望,都化作夢幻泡影,破裂飛灰的一刻。
繃!!!!
弓弦已響,有弓無箭。
西北側,也就是正對著王劍仆的那座險峰,山腰處卻陡然塌下去一塊。
開元戰匣那一撞,都沒能撞的山體變形,可這一箭,卻射的山形凹陷,仿佛對著持弓的人略微彎了腰。
無形凶煞為箭,一箭射它折腰!
東方遼厲嘯一聲,大袖揮舞,道道法力傳出指令。
五帝大魔洞天之中,只留下五分之一的精銳弟子,他現在就指揮好這十萬弟子,維護陣型。
卻又聽得一連三十五聲悶響。
王劍仆在西北側,約五百里處拉弓,接連開弓不休,額頭略微見汗,病容之下,兩隻眼睛,卻比皓月還要沉靜明亮。
從這張大弓上發出去的無形凶煞,曲折如意,狂流破空,環繞五帝洞天,把其餘三十五座險峰,也陸續擊中,全部出現了明顯的凹陷。
不過此刻,遍布在山體上的那些藤蔓,就瘋狂生長起來,土石也被它們拱起。
大量的根須、藤蔓和土石,重新填充了山體上的凹陷之處,棕綠黯淡的色澤,與原本的山岩有所不同,卻依舊堅韌無比。
那一列列的魔道咒語,閃爍波動,似乎也在醞釀著無盡詭譎的兇險之意。
王劍仆依舊不斷拉弓,從他擲出開元戰匣到現在,不過是區區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
幾個呼吸之前,這還是深沉寧靜,充滿神秘與危險的大叢林。
可現在,整個遼闊蒼涼的夜空下,到處都是划過弧形軌跡的無形凶煞,沸騰的戰意,似乎要把這片天空化作灰燼。
半山腰,山頂,山腳,山體各處,甚至不只是三十六座險峰了。
那些魔道咒語形成的屏障,也動不動遭受無形凶煞的轟擊,向內劇烈的凹陷。
洞天福地之外,天雲躁動,破裂潰散,地面也破開一個個洞穴,有無形凶煞,從天上地下進攻。
雖然也都被五帝大魔洞天擋下,卻是仍舊讓洞天福地中的所有人,有人間動盪,風雨飄搖的感覺,難以自抑。
「看來宗主率人攻打潑墨城的事情,已經被他們看破了,王劍仆這是想逼宗主回援。」
東方遼壓制著自己心中直面那些無形凶煞的不安,法力揮動,指揮若定,「陳白衣,玉門雪,你們兩個,還不來相助?!」
兩道身影出現在他背後,注視著王劍仆。
「東方兄,你有沒有發現?」
陳白衣忽然一笑,「王劍仆的開元戰匣,今天只用了弓箭這一種手法。」
玉門雪眼神波動:「就算他只用弓箭,倘若集中一處,恐怕也足以令陣法破開一瞬,闖入洞天外圍了,可是他卻沒有。」
東方遼神情一動:「你們兩個的意思是,他其實是故意避免靠近洞天,攻勢如此駭人,實則卻在虛張聲勢,只為逼我們傳信求援?!」
「到底是不是,試試就知道了,每次出戰,總是宗主與他對抗,這回,說不得我們也能叫他的傷勢更重幾分!」
陳、玉夫婦二人相視一笑。
東方遼連忙道:「且慢!會不會有些冒險,善勝天傳信說,東海壞了大事的那人,應該也到了天策府做客……」
「當年王劍仆無傷之時,我和玉兒,都能從他面前從容走脫,就算東海那人也來了,又能奈我何?」
陳白衣與玉門雪的身影,先後化去,五帝大魔洞天的陣法,對他們來說,竟似乎不存在。
「他若來,我們正要讓他見識見識,森羅妙波神咒,世間遁法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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