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參加那場遊戲的有足足二十位玩家,其中足足三分之一的玩家是新人,寧顏那個傢伙嘴巴上最討厭的就是那些靠自己活不下去的新人,但如果隊伍里沒有比她更資深的玩家,她還是會把新人照顧到最後,每次都是這樣。」
姚姐說到這裡的時候,蘇白腦海里浮現出來的是寧顏初見他和風鈴時的百般嫌棄,但是當她請他們在204室沙發上坐下後,又會好好地倒上咖啡,甚至將做好的麵包一一打包塞給他們。
特別是之前寧顏塞給蘇白的那袋麵包,在送到養貓的「她」手上之後,竟然在蘇白左眼的視野中變成了不那麼新鮮的肉塊,還成為了受那些貓歡迎的美食。
那個時候蘇白就覺得寧顏很奇怪了。
也許204室擺放的食材原本就有問題,但人類正常做出的食物不可能引起鬼物的興趣,畢竟能夠讓詭異之物喜歡的食物,要麼是充滿了絕望和恐懼的情緒,要麼就是擁有著特殊的力量。
普通玩家體內紅月的力量非常少,不可能出現在他們烘焙的麵包上。除非烘焙麵包的那個「人」早就已經變異成了別的存在。
後來再想想,寧顏和方修傑兩個人的相處方式也很奇怪,剛開始的時候蘇白以為他們兩個人也是在這場遊戲裡初次見面,但後來可以明顯感覺到方修傑對寧顏很了解。
寧顏面對方修傑的時候,就好像是陌生的初次見面的大小姐。
但是方修傑對待寧顏的時候,卻像是了如指掌的故交。
如果只是這兩點,蘇白最多也只是覺得寧顏和方修傑這兩個人有些奇怪。一直到一樓大廳牆壁上的分數顯示有兩位玩家死去,蘇白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現在一號樓大廳里已經有七位玩家,而且還有人彼此之間認識,可以證實對方的身份。
那剩下的三位玩家按理說就是那位風鈴同學、寧顏和方修傑。如果這麼算的話,之前被鬼物殺死的那兩位玩家,就在他們三人之中。
在知道藍星辰的過去之前,這樣的推斷其實是非常合理的,就算寧顏和方修傑是老玩家,也很可能會在噩夢世界翻車,這在噩夢遊戲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唯一的問題,在那位風鈴同學身上。因為離開三號樓的事情聽見了寧顏的歡樂頌,所以蘇白相信那兩位玩家出事的時候,風鈴應該和他們兩個人在一起。
第一次在大廳里遇見風鈴的時候,蘇白就已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甚至因為對方和他記憶中完全不同的裝扮而很失禮地笑出聲。
第二次和風鈴見面的時候,蘇白髮現她看起來已經恢復了記憶,甚至想起了自己噩夢世界玩家的身份和進入遊戲時「管理員」所給出的規則和提示。
但在擁有十年信息差的蘇白看來,風鈴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她還沒有想起來自己究竟是誰。
她甚至無意識地使用了「管理員」這個稱呼,那根本不是剛剛經歷了一次新手遊戲的新人能夠知道的稱呼。
這一點也讓蘇白確定,有一些玩家或詭異會誤以為自己已經恢復了所有進入「幸福小區」之前的記憶,但其實依舊在被「幸福小區」的力量影響著。就好像進入遊戲時「管理員」所說的那樣,所有人和詭異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記憶混亂。
「不同程度」是一個微妙的詞,「混亂」也是一個微妙的詞。
如果蘇白沒有猜錯的話,這意味著「幸福小區」中的玩家和詭異不僅僅是簡單地失去一層記憶,他們可能會失去兩層三層甚至四層記憶,其中的某一層記憶甚至可能會因為被篡改而產生混亂。
這是一個記憶和認知完全混亂的區域!
出於對那位風鈴小姐的信任,蘇白相信就算她記憶沒有完全恢復,也不可能讓身邊的隊友那麼輕易喪命。
所以蘇白就有了一個猜測——
如果死去的那兩個玩家不是寧顏和方修傑,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玩家的總數出現了問題。另一種則是……從一開始寧顏和方修傑就不是正常的玩家。
蘇白還記得自己用左眼看到的四樓走廊,那一扇扇原本乾淨漂亮的白色防盜門,在左眼的視野里變成了一塊塊巨大的墓碑。
在蘇白的認知中,會讓「人」將墓碑當成家門的地方,可能就只有死者安息的墓地了。
……
寧顏和方修傑顯然曾經是玩家,所以他們知道很多和現實世界有關的細節,方修傑甚至給了蘇白他們一個可以在現實世界聯繫他的通訊號碼。
但就像進入444路末班車時那位「管理員」所說的,在噩夢遊戲中死去的人,會被永遠留在噩夢世界中。
於是蘇白猜測寧顏和方修傑曾經是玩家,但死後被困在了噩夢世界的墓地中,一直到那片墓地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幸福小區」,他們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幸福小區的住戶。
因為記憶混亂,寧顏和方修傑對待彼此的態度有些不一樣。
因為記憶混亂,他們記得自己是玩家,卻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亡。
因為記憶混亂,他們明明是已死之人,卻依舊下意識地想要去幫助自稱新人的蘇白和風鈴……
猜測歸猜測,連蘇白都沒有想到寧顏和方修傑不僅身份古怪,而且三年前就因為幫助藍星辰而死在噩夢遊戲中,甚至還是藍星辰自稱罪人,不斷依靠幫助別人來贖罪的真正的原因!
就好像冥冥中有一雙眼睛在刻意編排著這場遊戲的劇本,然後津津有味地期待著之後可能會出現的劇情發展。
這麼說來,蘇白突然想起了些上一世的小插曲。
在上一世蘇白認識的那些資深玩家們看來,天上那輪紅月就好像是噩夢世界的眼睛,甚至可能是噩夢世界的意識。紅月將那麼多人類以玩家的身份帶入噩夢世界,創造了一個又一個遊戲場景,多少人類陣營的所謂智者對「它」可能存在的行為模式進行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出奇的一致——
為了樂趣。
無論是殘忍的大逃亡、無止無休的公交車、密室中的解謎遊戲或者虛假記憶下的過家家遊戲,一切的一切可能只是冥冥中那雙眼睛想要看到的消遣罷了。
「寧顏她幫助了很多人,但可能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剛上大二的小姑娘,本該是被人保護的年紀,卻天天因為說話得罪人而偷偷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姚姐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手輕輕撫過腹部的傷口,「我去見過寧顏的母親,三年過去了,她還在到處尋找自己失蹤的女兒。」
「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至今不敢去回憶當初的痛苦。」
「我知道,所以我在贖罪!」藍星辰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同樣痛苦。
「你不是在贖罪,你是在逃避!」姚姐的腹部還在流血,但還是讓身邊兩個玩家將她扶起來,靠牆站著,「我不能代替寧顏和方修傑說些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死的時候在想些什麼,但是……」
「他們選擇了救你。」
「他們選擇了救你。」
姚姐很是苦惱地撓著頭髮,似乎正在艱難地措辭。
「雖然我表現得很恨你,但我認識你的時間早就已經比認識寧顏他們的時間更久了,如果你願意承認的話,我們也算是經常在噩夢世界見面的……故人。就算有再多人在遊戲裡嘲諷你鄙視你利用你,也有我和其他一些人希望你可以換一種贖罪方式。」
「比如離開噩夢世界,回去現實世界見見你的家人,或者見見寧顏和方修傑的家人,去做一些有實際意義的事情。比如不要再一味地拯救那些什麼都不會的新人,像寧顏和方修傑一樣幫助他們,指導他們,讓他們離開你的幫助之後,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通關下一場遊戲。」
「再比如……好好愛惜這具寧顏和方修傑拼了命救下來的身體。」
「該死,我真的和寧顏一樣不會說話。」姚姐嘆了口氣,「真希望那兩個傢伙能自己跳出來把你狠狠罵一頓然後再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