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自私的選擇

  蘇玄很難描述他當時的感受。

  難過嗎？痛苦嗎？

  後悔嗎？

  那一瞬間，蘇玄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失去至親的那一刻，心中湧起的無法抑制的涌動的情緒和那個時候很像，就好像他差一點就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然而，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蘇白和林婉並不是真正的親人，這只是一場扮演家人的遊戲而已。

  既然是遊戲，又何來痛苦和傷悲？

  當鬼巫將蘇玄重新拽回噩夢世界時，他依舊身處於恍惚中。

  「你不能再回去那個世界了。」鬼巫的聲音不大，卻在蘇玄的耳邊炸響。

  「你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鬼巫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將蘇玄當成真正親人的林婉和蘇白。

  剛聽到鬼巫這麼說的時候，蘇玄的理智告訴他鬼巫說得很有道理。他甚至強作鎮定地一臉唏噓地說道：「啊，那還真是遺憾，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好玩的遊戲，竟然這麼快就結束了？難道我們這種無聊的傢伙真的只能在紅月下找樂子了嗎？」

  說完，蘇玄離開了那具軀殼，看似決絕地轉身離開鬼巫占據的那座霧山。

  然而就在蘇玄快要到達山腳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些畫面和聲音，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林婉和蘇白時，那個年輕母親絕望的哭聲，以及踉踉蹌蹌跟在他身後喊著「哥哥，哥哥」的孩童的身影。

  一種理智和冷靜已經完全無法阻攔的情緒衝上心頭，幾乎失控的蘇玄重新沖回了山上，衝到了鬼巫的面前。

  「讓我回去，我保證不會再讓他們發生任何意外！」蘇玄眼眶通紅地懇求著，「再給我二十年的時間，或者十五年、十年都可以，讓我再回去一段時間！」

  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對於他們這些詭異之物來說仿佛眨眼一瞬，但對於現實世界來說，卻可以讓林婉的生活完全穩定，也可以看著蘇白成長為一個獨立的成年人，不用再依賴他這個「哥哥」。

  蘇玄的眼神從堅定到迷茫再到堅定，仿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心理掙扎。

  蘇玄的腦海中充斥著林婉和蘇白的身影，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湧上他的心頭，讓他不能自已。

  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不是一場遊戲了嗎？

  從什麼時候開始……孤身一人的他又有了家的感覺？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去？

  「讓我回去。」蘇玄的聲音帶著無比的堅定和請求，他的目光直視著鬼巫，充滿了懇求和決心。

  「不行。」鬼巫的語氣聽起來毫無商量的餘地。

  「難道你的人偶不需要繼續做實驗了嗎？」

  「我原本就不打算做什麼實驗。」鬼巫搖了搖頭，「人偶畢竟是人偶，即使技術再精進，也只是人偶。所以只需要它們能夠看家護院就夠了。」

  鬼巫的話讓蘇玄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也許是意識到蘇玄的狀態很不對勁，鬼巫意有所指地說道：「蘇玄，你應該清楚，只要我不打開通道，你就不可能前往那個世界。」

  「是嗎？」蘇玄此刻的狀態確實非常不對勁，自認為堅固的理智正逐漸崩潰，「你別忘了，我們一族擁有在虛海中游曳的能力，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縫隙就是我們的後花園。」

  「但你也別忘了，你已經不是人魚了，你捨棄了肉身，失去了那條魚尾，捨棄了人魚的力量。這樣的你進入虛海之後會像普通的詭異一樣迷失方向，沉淪其中。」鬼巫顯然很反對蘇玄這樣危險的想法。

  「不管怎麼樣，總會有一些人魚族的東西留下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我還能夠製作一個定點，一個可以讓我在虛海中不迷失方向的坐標。」蘇玄拿出了一件讓鬼巫意外的物件。

  那是鬼巫進入蘇玄那具軀殼之後斷掉的尾指。這根尾指在時間的長河中有著特殊的意義，有資格成為時間的坐標。

  「其中的代價你想過嗎？對你的消耗你考慮過嗎？你這麼做只是為了那兩個陪你玩遊戲的人類？」當時的鬼巫雖然對蘇白表現了善意，卻似乎並未理解蘇玄對那兩個「家人」的特殊情感。

  「你不就是已經意識到了那兩個人類對我的重要性，所以才會穿過通道去救他，才會勸我不要再回去，不是嗎？」蘇玄的表情掙扎，理智告訴他鬼巫說得對，但理智已經所剩無幾。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沉默許久。

  「讓我回去」蘇玄的聲音依舊堅定不移，「我不會再讓這樣糟糕的事情發生。」

  終究，鬼巫還是後退了一步。

  「至少，要把新的軀殼好好升級一下，從源頭上解決問題。」鬼巫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不過，就算再升級人偶的技術，二十年應該也是極限了。」

  「足夠了。」蘇玄看見這位鬼巫大人願意讓步之後，也是鬆了一口氣。

  於是蘇玄和鬼巫一起對人偶進行了全面升級，考慮了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最後才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

  回了家。

  蘇玄看著眼前的蘇白，心中湧起複雜的情感，卻沒有將這段往事記憶傾訴而出。他知道，有些真相會讓他當時的選擇聽起來很自私。

  「但你最後還是離開了。」蘇白聽完了那根尾指的真相後，依舊看著眼前的蘇玄，眼神中帶著困惑和期待，像是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為什麼？」

  天台是虹槐十中的高處，一陣陣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意。蘇玄沉默了很久，似乎還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出現了我不得不離開的情況。」蘇玄說話時，風聲漸沉，像是在為這段沉重的對話加上伴曲，「你應該已經在這棟樓里得到了一些特殊的信息，你發現了什麼？」

  蘇玄反而詢問蘇白。

  蘇白想起了那一些莫名其妙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聲音，想起了關於「試驗」和「人魚」的對話，想起了章陳說話時他腦海中出現的質問聲，似乎是人魚族在質問一位捨棄了他們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