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惱人的貓叫聲中,仔細分辨還是能夠聽見那位「姑姑」破碎如同氣泡被戳破一樣的聲音。
蘇白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衝動,當所有的流浪貓從402室消失,當所有流浪貓的叫聲都出現在那團蠕動黑影的身體中,當那個「姑姑」奇怪的聲音和數不清的貓叫聲同時出現,蘇白甚至覺得他之前進入402室時,那滿屋子發光的貓瞳更讓人覺得舒心一些。
「小白,你怎麼回來了?」
「喵——喵——」
蘇白努力分辨那邊「姑姑」正在說些什麼,想了想就站在大門旁的位置,托起那隻被他抱在懷裡的小黑貓:「沒什麼,剛才我走的時候,這隻小貓咪好像跟著我一起出門了。」
「是剛才那隻剛來的小貓?它好像和它們不一樣,好像更調皮一些,也不合群。」「姑姑」似乎在貓叫聲中長嘆了一聲,
「小白,你把那隻貓帶到我這裡來。」搖椅中蠕動的黑影伸出了兩條長長的觸丨手,但仔細看去,那兩條觸手就好像是伸長了的貓尾巴。
蘇白並沒有立刻邁動腳步,而是用左眼的視野再一次觀察402室的內部。
然後,蘇白就注意到了客廳里的桌子,之前「姑姑」曾經邀請他喝一杯茶再走,蘇白甚至記得桌上放著的是一個玻璃茶壺,裡面是泡了一顆小青檸的透明檸檬水。
可現在蘇白再看過去,雖然玻璃茶壺依舊好好地擺在餐桌上,但在茶壺裡上上下下浮動的根本不是什麼青檸檬,而是一顆……人的眼睛。
蘇白深呼吸了一下,果然在噩夢世界裡吃東西喝東西謹慎一些是正確的。
「小白,怎麼了?」
「我覺得……這隻小貓跟我還挺有緣分的,不如就讓我帶它走吧?」蘇白雖然才剛剛遇見這隻小貓,但小黑貓的模樣在左眼的視野中並沒有什麼變化,想來就算噩夢世界裡沒有活生生的小動物,應該也只是無辜的動物游靈。
如果把它交給「姑姑」的話,會不會和其它的貓一樣消失不見?
「姑姑,貓呢?」為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蘇白直接關掉了402室的門。
藉助著左眼的視野,就算沒有任何光亮,蒙上了一層血色的視野也能看見客廳里的畫面和坐在搖椅上的「姑姑」。蘇白還注意到門旁邊掛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如果出什麼意外的話,那東西倒是可以成為趁手的武器。
畢竟除了眼睛之外,黑傘的力量對所有長棍狀物體也有加長,比起普通的棍子或者花里胡哨的長劍,其實這傢伙對傘更感興趣一些,他的名字也是來源於此。
「它們太餓了,我怕它們到處亂走,就把它們關起來了。」「姑姑」的聲音漸漸沉入貓叫聲中。
「我去隔壁看過。」蘇白小心地措辭,「這些貓應該已經吃過不少東西了,除了401室,應該都被吃光了。」
「……」搖椅上蠕動的黑影陷入沉默。
蘇白很清楚,如果他一步步逼近的詢問刺激到了這位「姑姑」,那搖椅上的黑影可能會在恢復記憶後攻擊蘇白。不過雖然他一直叮囑風鈴要扮演好她的角色,也是因為她的狀況並不適合與詭異硬碰硬。
在有把握可以解決對方且不造成太大動靜的情況下,蘇白會更樂意主動出擊,讓詭異這邊多扣點分數。
說不定還可以在其他玩家惹事的時候增加一些容錯率。
但讓蘇白有些意外的是,那團蠕動的黑影依舊坐在「吱嘎吱嘎」的搖椅上,看起來不像是收到了刺激的樣子。
「是啊。」貓叫聲中,「姑姑」破碎的聲音又嘆了口氣,「但這些小東西變得很奇怪,它們好像吃多少東西都不夠,明明已經吃了那麼多,卻還是一直在叫餓。」
「不過它們很喜歡小白你帶來的麵包。」蠕動的黑影用觸手拿起蘇白之前給「她」的紙袋,紙袋裡的麵包應該已經被「姑姑」撕碎後餵給那些貓了,「味道和它們之前找來的食物很像。」
蘇白看過去的時候,打開的紙袋裡只剩下一小塊東西。
但那並不是麵包,而是一塊不知名的肉,看起來還非常不新鮮。
寧顏做好的麵包是當著蘇白他們的面裝進紙袋子裡,為什麼這些香噴噴的新鮮麵包會在左眼的視野里變成不新鮮的肉塊?是寧顏在204室找到的材料出了問題?
「……」蘇白有些慶幸自己沒在204室喝下那杯咖啡。
「你是來帶走它們的嗎?」蠕動的黑影突然開口,「我突然我覺得我好像不認識你,也好像沒有一個叫『小白』的親人。」
「你恢復記憶了。」蘇白的語氣是肯定的,不過對方的平靜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起它們為什麼這麼餓了嗎?」
屋子裡的貓叫聲漸漸安靜了下來。
那蠕動的黑影並沒有立刻回答蘇白的問題,反而伸出觸手拉開了搖椅旁邊的窗簾。拉開窗簾後,不僅讓月光灑入客廳,還讓黑影可以看見窗外天空中的那輪紅月,和窗戶倒影中那團蠕動的黑色物體。
「我和它們都很喜歡看月亮。」
「其實我不是它們的主人,反而是被它們創造出來照顧它們的人。」黑影的聲音依舊支離破碎,「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它們會出現在這裡,畢竟之前我們明明在……」
黑影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形容「她」和那些貓原來居住的地方。
「埋葬死去動物的公墓是嗎?」蘇白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蠕動的黑影僵直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部的位置,「這些貓大部分都是被人類遺棄的,有的是因為畢業,有的是因為分手,有的是因為搬家,有的是因為老人離世……它們曾經都擁有主人,在被遺棄後也無法和真正的流浪貓一樣生活,最後因為餓死或其它的原因死在了路邊。」
「但它們又是幸運的,死去後並沒有隨著雨水腐爛,而是被火化後送入了附近墳地的流浪貓公墓,所有貓的骨灰灑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因為沒有了貓叫聲,黑影的聲音變得清晰了很多。
「可能是它們中很多都曾經有過主人,偶爾也會懷念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將它們拋棄的人類,於是久而久之……我就誕生了。」蠕動的黑影又是一身長嘆,「可能是這些貓的記憶既模糊也不準確,最終在這些記憶、懷念甚至痛恨中誕生的就是我這樣的東西。」
「墓中的貓越多,我承受的情感就越多,身體就變得越不穩定,於是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蠕動的黑影拉了拉自己身上破布拼湊而成的裙子,「墓中最多的情感是被遺棄後對人類的恨意,但它們卻從未將我趕走,反而總是喜歡圍繞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看月亮。」
「也許是因為……」
「無論多麼痛恨,它們依舊深深愛著曾經的主人吧?」
說到這裡,黑影蠕動著轉向蘇白,對著蘇白的方向伸出兩根貓尾巴一樣的觸手:「我記起來了,這隻黑色的小貓剛來到墓地不久,它似乎並沒有被遺棄,只是怎麼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來吧,小傢伙,回到我這裡來。」黑影向蘇白懷裡的小黑貓招了招觸手,「它們都已經回到我的身體裡靜靜地休息了,雖然裡面已經有點擠,但我還是會努力照顧你們。」
蘇白摟住小貓,向那把長柄傘所在的位置退了一步。
他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黑影承受的這一切,而且無法也並不想把那些流浪貓和黑影分隔開。但他既然抱住了這隻主動奔向他的小黑貓,就不會讓它回到冰冷扭曲的墓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