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世的時候,蘇白就好像是一望無際血海中的一葉孤舟,只會在一次次的絕境中隨波逐流,在一次次的險境中為自己增加一層又一層的底牌。
即使在這樣掙扎的過程中,蘇白也從不懷疑「管理員」的權威性,就好像現實世界的遊戲玩家在遇到問題的時候,下意識相信只有遊戲官方人員能夠解決他們的問題一樣。
但重來一世,蘇白越來越覺得「管理員」並非那麼權威,「管理員」也絕不是無所不能。
玩家與玩家,玩家與「管理員」之間似乎有無形的線聯繫著,將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類與一個個遊戲場景以及一個個仿佛程序一般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管理員」們都集合成了一個整體。
這些「管理員」能夠將聲音和遊戲相關的信息傳遞到每一個玩家的耳邊,想來也不是什麼獨立的個體,畢竟蘇白可從未聽說過這個該死的噩夢世界裡還隱藏著一個二十四小時上班全年無休的「管理員」客服中心。
而那位和蘇白接觸過好幾次的奇怪的管理員先生,更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神,而更像是一位正在計劃著什麼,或者說正幫助別人計劃著什麼的神秘的詭異之物。蘇白也不難看出那位奇怪的管理員先生雖然神秘但行動不便,仿佛被什麼東西禁錮了一樣,甚至需要他這個普通人類去做一些他做不了的事情。
另外,在這一次遊戲的指認環節,「管理員」並沒有直接讓玩家們陷入失明狀態,而是選擇用濃霧隔絕了玩家們的視野。
在新人玩家們看來,這似乎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可是在蘇白看來,他突然意識到那些「管理員」可能根本就無法改變玩家本身,「管理員」可以用外力禁錮玩家的身體,卻無法讓玩家的雙眼失明。
回憶自己上一世和這一世在噩夢世界經歷的一場場遊戲,蘇白也漸漸意識到,「管理員」可以改變遊戲場景,可以將遊戲場景與外界隔絕開,可以將遊戲信息告知玩家,甚至用外力來引導詭異之物的行動,卻似乎真的無法對玩家們進行本質上的改變。
了解這一點雖然改變不了什麼,也無法讓蘇白腦海中的線索拼圖變得更完整。不過至少在此時此刻的蘇白眼中,「管理員」的存在也沒有那麼神秘那麼遙不可及,甚至連他那位古怪的婚約者都要顯得更神秘更危險一些。
蘇白感覺自己好像走到了一扇關鍵的門前。
只要還站在門外,蘇白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重生一世依舊掙扎在噩夢世界之中的人類玩家。
可如果他能夠推開眼前的門,無論是管理員的真實身份,噩夢世界中用粗暴方式幫助著白方的那些存在的身份,紅月的真相,甚至是蘇白那位婚約者的真實目的……一切一切的真相可能都會展現在蘇白的面前。
所以如今的蘇白只是缺少了打開那扇門的鑰匙,以及那份推開門的勇氣。
蘇白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對於尚且還是人類的蘇白而言,做一個擁有足夠底牌的玩家應該要比去探索世界的真相簡單得多,也安全得多。
「新娘……」
隔著濃霧,蘇白聽見了來自聞雯和沙凌海他們的喚聲,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出想要說的話,聲音就在濃霧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沒猜錯的話,那四位新人玩家已經順利通關了他們的新手遊戲。只不過他們的噩夢世界之旅,從這一刻起才正式開始。
隨著四位玩家那邊沒有了動靜,蘇白周圍的濃霧開始漸漸消失,他的身體也被解除了禁錮。
蘇白其實聽說過一些遊戲通關失敗的例子,而他能夠得到這些信息也是因為有一些遊戲通關失敗的玩家活了下來,將這些有用的信息分享了出來。
這樣的玩家非常非常少,畢竟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務失敗的玩家都已經死在了遊戲內的詭異之物手中,只有極少數的玩家能夠在遊戲失敗後存活下來,能夠活著離開遊戲場景的失敗玩家更是奇蹟中的奇蹟。
就像蘇白直接推測的那樣,「管理員」甚至不能或者不會直接殺死通關失敗的玩家,只是會將那些玩家留在遊戲場景中。因為原本的遊戲已經結束,所以「管理員」的遊戲的限制和規則也很有可能會隨之消失,玩家們等於是在沒有任何助力的情況下暴露在詭異之物的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更糟糕的是,蘇白得到的信息中特別強調過,遊戲結束後的詭異之物會變得暴躁暴戾至極,危險程度更是會垂直上升。
不過,從那樣的絕境中存活下來其實只需要達成一個條件,那就是殺死遊戲結束後開始暴走的詭異之物。
因為能夠殺死詭異之物的玩家幾乎不可能遊戲通關失敗,所以這樣的例子真的很少很少,而且幾乎都和此時此刻的蘇白一樣接到了一些條件苛刻的特別任務。
也正是因為知道有類似的例子出現過,所以雖然蘇白一直都很努力地扮演著「新娘」的角色,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就算真的任務失敗,蘇白也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出現在這棟宅院裡的鬼夫人在蘇白見識過的詭異之物中算不上厲害,或者說這一場新手遊戲本身的難度也比不上444路公交車,因為附身而同樣穿著嫁衣的鬼夫人也遠遠不如從444路公交車開始就一直陪伴在蘇白身邊的阿喜。
所以,是的,蘇白有著即使任務失敗也能夠存活下來的把握。
周圍的濃霧徹底消失,如同廢墟一般的後院再次進入蘇白的視野,遍地坑洞狼藉一片的荒草地,完全乾涸還埋著白骨的池塘以及到處都是瓜裂痕跡的曲橋和亭子……遊戲結束後的宅院正在紅月下毫不掩飾地展露它真正的樣子。
同樣展露出真實的,還有下一秒瞬間出現在蘇白面前的詭異之物。
破爛的嫁衣,乾枯慘白的手臂,已經變得半白且凌亂的長髮之下是枯瘦蒼老得完全不成樣子的臉,那張醜陋而扭曲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西院新娘的樣子,有的只是在怨念和恨意中死去的鬼夫人在遊戲結束後爆發出來的戾氣和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