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一團」人形,是因為那個坐在破碎鏡子前方的應該不是人類,而且從頭到腳都覆蓋了一層膠狀物質,看起來距離失去自我已經不遠了。
但是和鏡中世界中那些已經完全忘記了自我存在的黑影相比,鏡子前坐著的人形還能看出破布一般衣服和亂糟糟頭髮的形狀,應該距離完全被侵蝕還有一段時間。
畢竟這個人形很可能造就了這個侵蝕了許多鬼物的鏡中世界,是這場遊戲的始作俑者。
——「無論你們是誰,你們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蘇白他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是陌生的信息卻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中。想來用這種方式與他們進行對話的,只會是那個坐在鏡子前面的人形。
「你還有自我意識?」蘇白也小心地出聲詢問,並對此感到震驚。
就像小火說的那樣,哪怕是蘇白也很難想像能有詭異之物在這樣的環境裡依舊不斷抗拒著自己的欲望和惡意。
「如果我沒有意識,又該如何阻止失控?」信息再次出現在蘇白他們的腦海中,「儘快離開這裡,離開這裡。」
「下一次失控隨時可能到來,但下一次失控的時候我可能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
「現在對你們說這些,並不只是因為我太久太久沒有見到其他『人』,也是因為在這個除了惡意之外只剩下絕望的監牢中,只有未曾展露惡意的『人』可以來到這裡,真是諷刺至極。」
蘇白仔細消化著那個人形傳遞的信息,就是說風鈴能夠進入這個隱秘的空間不只是因為被他抓住了手,也是因為風鈴本身就符合了進入這個空間的條件。
「如果是你們的話,只要需要誠懇地向鏡子祈求,他應該就會送你們離開。」
蘇白之前就知道鏡中世界藏著一位失控的詭異之物,所以他在看到這個全身覆蓋著膠狀物的人形時,即使那是姚慶預知夢中未曾出現的信息,蘇白也並沒有多吃驚。
但此時此刻這位詭異之物口中的「他」,對於蘇白和風鈴來說卻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他?」
「就是這面鏡子。」坐在破碎鏡子前面的人形突然抬起了頭,仰望著比他高太多太多的鏡框,他的「聲音」依舊以無聲信息的形式傳遞給蘇白他們,「也是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的『人』。」
「你們,是短生種吧?」人形的詭異之物雖然沒有回頭,但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但是「短生種」這個詞,卻在蘇白的腦海中炸開。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除了眼前這位詭異之物,蘇白只在一個「人」口中聽說過「短生種」這個稱呼,那個「人」就是真實身份為人魚的洛麗瑪絲。
噩夢世界的大部分鬼物類似於人死後的靈魂和執念,所以已經沒有了壽命和年齡的概念,那些房子和花花草草變異而成的詭異之物更是連「壽命」這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而洛麗瑪絲這樣的人魚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文明中,是和人類一樣鮮活的生命體,只是擁有著比如今的人類長太多太多的壽命,所以他們才會將只有百年壽命的人類稱為「短生種」。
與之對應的,他們應該會自稱為「長生種」。
「你也是人魚?」蘇白若有所思地問道。
他會有這樣的猜測不只是因為「短生種」這個稱呼,也是因為那位管理員先生的兩次委託似乎都涉及到了「長生種」的存在,免不得會讓蘇白有所猜測。
一旁的風鈴則是在聽到「人魚」這個詞後露出了一頭霧水的表情。
對於這個世界的其他玩家而言,人魚和長生種的存在甚至足以改變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不過在上一世的時候,即使沒有蘇白提前透露這些消息,人類玩家中的一些智者也會通過各種線索和書籍資料了解到噩夢世界過去曾經存在過的文明,並為此著迷。
「人魚?那種沒用的東西?」
由於那位詭異之物像是聲帶已經退化一樣從未發出過聲響,他的「話」總是直接出現在蘇白和風鈴的腦海深處。因此,蘇白無法準確捕捉到對方究竟是以何種語調來評價人魚,但顯而易見的是,這位詭異有些漠視人魚的存在。就好像在這位詭異之物的眼中,人魚只是無足輕重的存在,根本不值一提。
「總是自以為是又自作聰明,等災難真正來臨的時候卻只會躲進虛海,一群沒有血氣的膽小鬼。」那位詭異之物也提到了虛海的存在。
不過在蘇白對那位詭異之物的身份有所猜測之後,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你是誰?」蘇白直接出聲詢問。
「……」那邊的詭異之物卻沉默了。
在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蘇白和風鈴的腦海中才再一次出現了來自詭異之物的「話語」——
「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裡駐留了多久,但時間似乎已將我侵蝕得蒼老無比,老得已經想要抹去所有記憶,忘記自己經歷了什麼,忘記自己為什麼選擇留在這裡,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可只要他還在這裡,我就不想忘記。」那已被膠狀物質覆蓋的人形,伸出被破爛衣服包裹著但依舊能看出不停顫抖的手,輕撫前方的鏡框,「我和他最初來到這裡,是為了逃難。」
眼前的詭異之物,就像是那個附身在肖曉蝶身上的鬼物一樣,因為太久沒有和正常人說話,所以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與他人交流甚至向他人傾訴的欲望。
也正是因為太久沒有與他人交流,詭異之物的敘述還有些混亂。
「你提到了人魚,那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曾經有過的文明。」
蘇白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努力吸收著一切的風鈴,然後才點了點頭說道:「能夠猜到一些,但並不太了解。」
「很正常,你只需要知道那個文明中誕生的種族並不只有人魚,當文明被摧毀的時候逃過一劫的也並不只有人魚,還有一些像我同族那樣令人生厭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