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主動選擇一樓的房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除了已經褪去的血腥和戾氣之外，這棟公寓裡肉眼可見的異常就是一樓保安室里那位怎麼看都很普通很正常的保安大叔。
這樣一個普通的人形出現在噩夢遊戲中，怎麼想都不正常。
而101和102作為一樓僅有的兩間公寓，是距離保安室距離這位保安大叔最近的兩間公寓，很可能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對任何玩家來說都是能避則避。
在噩夢遊戲裡，謙讓可不是什麼美德。
所以下一秒，連站在後面的秦宇軒都伸出手拿走了一枚二樓的鑰匙。雖然整個過程不動聲色，但是透過保安室推窗玻璃的倒影，蘇白他們可以看見這位「新人」轉身上樓之前，表情愧疚地用口型說了「對不起」三個字，像是在表達他作為一名新人玩家什麼都做不了但依舊想要活下去的無力感。
總而言之就是，這位秦宇軒玩家全身上下都是自認為精湛的演技。
但無所謂。
蘇白伸出手去，動作很自然地拿起了101室的鑰匙，住處樓層的選擇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意義，也許這棟公寓的一樓很危險，但其它樓層也並沒有多安全，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然後蘇白就看見旁邊那個扎著麻花辮的眼鏡女孩拿起了僅剩的那把三樓公寓的鑰匙，然後直接遞給了站在一旁的張一步。
張一步看起來被女孩的舉動嚇了一跳，有些愣神地看了看她手中那把鑰匙，又看了看站在旁邊拿著101室鑰匙的蘇白，腦袋裡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最後竟然直接繞過女孩，拿走了保安室桌子上最後那把102室的鑰匙。
「謝，謝謝。」張一步面對那個想要將三樓公寓讓給他的女孩時，解釋得有些結巴，「但，但我恐高，所以，所以比較喜歡一樓的房間。」
「……」
在蘇白看來，可能連張一步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個他臨時編出來的藉口。
不過張一步的選擇也並沒有讓蘇白覺得意外，無論張一步在這段時間裡成長了多少，他還是一個普通玩家，甚至是一個初中剛畢業沒多久的孩子。因此比起同行的其他陌生玩家，他自然會選擇靠近曾經一起通關過遊戲的蘇白。
哪怕張一步沒有親眼見到過蘇白的能力，哪怕選擇101室的是當初444路公交車上的秦戈或萬莎莎，張一步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眼鏡女孩卻一臉平靜地接受了張一步給出的理由，甚至語氣有些惋惜地說，「本來我並不喜歡住樓上，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眼鏡女孩說這話的時候卻並沒有看著張一步，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站在另一邊的蘇白。
「總覺得您有點眼熟，我們是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嗎？」眼鏡女孩看著臉色很是蒼白的蘇白，「您是……生病了嗎？」
「沒什麼。」蘇白笑著搖了搖頭，「加上新手遊戲，我只經歷過三次噩夢遊戲，遇到的玩家並不多，所以我們應該沒有遇到過。」
這是進入遊戲後，蘇白第一次說這麼長的一段話。因為吸收霧城城主力量的副作用，蘇白這一個月來嗓子都處於一種疼痛到普通人會崩潰的狀態。這種狀態下的蘇白說一兩個字還好，真到了要說一整句話的時候，不僅嗓子像刀割一樣疼，連說話的聲音都沙啞得近乎失聲。
「聽起來，你的身體狀態真的很不好。」眼鏡女孩皺眉聽著蘇白沙啞的聲音，「哪怕是在現實世界可以靠吃藥打針和休息挺過來的病，在噩夢世界也會要了玩家的命，請務必小心。」
眼鏡女孩說著，還是轉身向樓梯走去。
她的腳剛踏上樓梯，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頭對蘇白他們說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話，可以來303找我，我叫風鈴。」
「我叫……」
張一步正想要自我介紹的時候，自稱風鈴的眼鏡女孩卻搖了搖頭。
「等下次活著見面的時候，再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吧。」風鈴說著，又一次奇怪地看向蘇白，「我還是覺得你很眼熟，但我好像真的沒有見過你。」
蘇白只是有些疲憊地笑著，沒有回應。
風鈴也轉身上了樓。
……
他們自然是見過的。
蘇白在會客室里看見風鈴的第一眼，就已經認出了她的身份，無名會的首領，傳說中如同不死鳥一般的資深者玩家風鈴。畢竟風鈴這一次的裝束和上一次他們在幸福小區里遇見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上一次風鈴恢復記憶的時候曾經說過，她瞞著無名會的人跑出來一個人參加噩夢遊戲，結果不小心在遊戲過程中失憶，差一點就出了事故。
結果這一次風鈴並沒有失憶，卻還是以一樣的裝束出現在了這一次的遊戲裡，蘇白只能猜測這位不死鳥小姐可能是喜歡上了這種脫離首領身份離家出走的感覺。
讓蘇白更奇怪的反而是風鈴沒有認出他這件事，就算最後在幸福小區解決鬼物潮的時候蘇白是處於偽裝的狀態，可是蘇白在剛進入幸福小區的時候就遇見過風鈴，那個時候他的身上除了一些鬼傘挑選的奇怪裝束之外並沒有別的偽裝，而且風鈴在鬼物潮的最後也認出他了才對。
難道真像之前黑傘說的，他的臉發生了變化？
還是說無名會的首領不死鳥小姐其實是個臉盲？
蘇白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張一步，雖然蘇白第一次和張一步見面的時候早於風鈴，但因為張一步的母親是他母親林婉的密友，每次章阿姨去醫院的時候，張一步都會纏著一起去，所以蘇白在從幸福小區和霧城離開後都曾經遇見過這個孩子，也不算是久別重逢，能認出他也很正常。
「一步。」蘇白忍不住聲音沙啞地詢問，「我的臉，變過嗎？」
蘇白自己都覺得這是個愚蠢且沒有意義的問題，正打算讓張一步不要在意的時候，卻注意到男孩的表情若有所思。
「蘇白哥……」張一步撓了撓頭，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們先進房間。」蘇白看了一眼依舊坐在保安室里微笑的那個保安，撐著不適的身體，用鑰匙打開了101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