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霧城之前,蘇白還想最後畫一幅畫。
青嵐內心的願望,通過厲鬼拼圖傳達到了蘇白的耳邊。
所以在薄霧還未完全散去的時候,蘇白回應了青嵐的心愿,帶著畫架和繪畫的工具來到店外,坐在店鋪外準備的椅子上,開始借用青嵐的力量。
當青嵐的力量流入蘇白的身體,他很快就察覺到自己的雙腿沒有了知覺,但雙手卻迫不及待地想要進行繪畫。可能是察覺到此時此刻蘇白身上的氣息與鬼物無異,可能是他的身邊也沒有其他吸引注意力的人類,所以大多數在街道上遊蕩的鬼物都像是沒有注意到蘇白的存在一樣繼續走來走去。
就算真的有一些不長眼睛的鬼物試圖靠近蘇白,也被那些從蘇白左手腕平安繩上跑出去的貓靈吸引走了注意力。一直懵懵懂懂的小黑貓開心就像是突然開了竅一樣,開始盡職盡責地為蘇白這位主人分憂解難。
青嵐勾勒線條的速度很快,但在對作品進行細化的時候,就算青嵐已經加快了速度,也還是耗費了較長的時間。等蘇白放下畫筆欣賞眼前這幅作品的時候,周圍的薄霧已經差不多完全散去,整個霧城在紅月的籠罩下看起來和噩夢世界的其它地方沒有什麼區別。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霧城中顯現出來的真實的廢墟要比噩夢世界的其它地方更加詭異更加奇特。
蘇白本以為青嵐想要想要畫的,是濃霧散去時漸漸揭曉了真正面目的霧城,想要畫的是紅月和夜幕之下不同風格堆砌的建築殘骸,想要畫的是路上如同百鬼夜行一般到處遊蕩的鬼物……
但最終呈現在蘇白面前的卻是屬於一座普通城市的清晨。
在青嵐的畫中,未散去的濃霧就像是清晨的水霧,天邊已經出現了清晨的第一縷光。畫中的街道依舊是之前霧城寧靜祥和的樣子,因為睡不著而早起的老人們已經開始在路邊聊天,大人們開始帶著小孩往早餐店走。在畫中街道的路邊,還有一家亮著溫暖燈光的店鋪,店鋪外面擺放著熟悉的座桌椅,和蘇白身旁的迷霧商店一模一樣。
青嵐這一次繪畫的並不是真實,但與其說是幻象,更像是「過去」和「回憶」,像是在記錄著曾經存在過的霧城,像是在證明迷霧商店真實地在這座城市留下過印記。
雖然青嵐什麼都沒有說,但蘇白覺得即使青嵐在霧城畫了那麼多怪誕詭異的作品,但她應該是真的喜歡過夜享受過在這座城市自由作畫的時光。
在蘇白最後落筆的瞬間,他的耳邊傳來了青嵐的感謝,然後屬於青嵐的力量從蘇白的身體中悄然退去。
青嵐並沒有消失,只是回到了蘇白的影子裡,回到了藏在那裡的「厲鬼拼圖」中去。
「叮叮!」
「遊戲即將結束。」
「幸運的人類,親愛的噩夢世界臨時居民,因為敵方陣營在本次遊戲中因為特殊原因影響下線,恭喜您又一次成功通關遊戲,能夠繼續享受來自紅月的賜福。」
「您可以選擇接下來繼續留在噩夢世界,或立刻前往現實世界。親愛的居民,若您選擇留在噩夢世界,您將被送往相對安全的區域。若您選擇前往現實世界,您將回到遊戲開始前所在的地點。」
「請您大聲做出選擇。」
「現實世界。」失去青嵐力量的影響,蘇白從座椅上起身,最後一次觀察眼前濃霧散去的城市廢墟。
「親愛的居民,接下來您將前往現實世界,希望那一邊城市的風景是真實的,哈哈哈哈!」管理員的聲音是一貫的陰陽怪氣,但絕對不是那位曾經和蘇白交流過的管理員先生。
「拾……玖……捌……」
就是在管理員倒計時的時候,蘇白的視野變得一片漆黑,他再次回到了進入噩夢世界曾經駐足過的一片漆黑的空間,也就是洛麗瑪絲口中的「縫隙」,管理員口中曾經提到過的「虛海」。
這種感覺其實很奇特。
在上一世……甚至在蘇白知道縫隙虛海的存在之前,他進出噩夢世界的時候能夠感到的就是視野的扭曲和瞬間的黑暗。
但自從蘇白聽說了縫隙虛海的存在之後,他就開始真正踏足這片空間,這片明明漆黑一片卻能讓蘇白清楚地看見自己身體的詭異空間。而且蘇白可以感覺到這片空間非常大,如果繼續邁步往前走,他說不定可以到達別的地方,但也不知道會不會在半路上遇到什麼恐怖的存在。
「管理員?」蘇白試著在黑暗中出聲,聲音在空寂中迴響。
蘇白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整個極黑的世界裡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也就是在蘇白開始疑惑自己該如何離開這片縫隙空間的時候,他的腳下仿佛出現了一個黑洞,然後他就開始徑直向下墜落。整個身體在無盡深淵中失去重力的蘇白久違地感覺到了慌亂甚至恐懼,可就是在他向高處伸出手想要向誰求助的時候,他的意識開始陷入某種恍惚的狀態。
恍惚間,蘇白又似乎回到了迷霧商店休息室的床榻上,然後沉沉地做了一個夢。
這種感覺萬分詭異,但此刻的蘇白卻無法思考太多。
也許是因為上一世的蘇白很久很久都沒有睡過什麼好覺,所以從上一世到現在他其實很少會做夢。可這一次蘇白卻在一種本該恐慌甚至絕望的狀態下沉溺入夢境。
在夢境中,蘇白看到了一些奇特詭異的畫面,一些讓人下意識覺得並不真實的畫面。
但這些畫面又讓蘇白覺得似曾相識。
就好像是一段本該屬於他的記憶。
在夢境中,蘇白正坐在一張巨大的長餐桌前,因為四肢無法動彈,連腦袋都無法轉動,所以他看不清楚周圍的環境和陳設,只能觀察到他面前的長餐桌上除了幾盞血紅色的蠟燭燭燈之外什麼都沒有,而長餐桌旁除了他之外還有十幾個座位,每個座位上都端坐著一些關節分明的人偶。
這些人偶穿著華麗,面容栩栩如生,只有沒有焦距的眼神、呆滯的目光以及脖頸處和手指處的球形關節可以讓蘇白認出它們人偶的身份。
還沒等蘇白更仔細地觀察,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又向後倒去。
等蘇白恢復視野的時候,他正躺在堆滿樹葉的樹林裡,周圍數不盡的粗壯樹幹上印著一張張痛苦掙扎著的人臉,它們正大聲哀嚎著,希望有人能幫助它們解脫。
只差一點點,蘇白幾乎就要想起來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這片樹林。
但就在蘇白想要從樹葉堆里坐起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現在還不是想起來的時候。」
蘇白瞬間回過神來,然後發現他依舊身處那個極黑的空間之中,耳邊還在繼續傳來管理員倒計時的聲音。
「柒……陸……伍……」
剛才確實有那麼一瞬間,管理員的聲音從蘇白的耳邊消失,然後蘇白就開始身陷各種奇怪的夢境。現在回過神來,蘇白才確定從剛才墜入無盡深淵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困在了某種幻象之中。
蘇白試圖回憶剛才的夢境,但腦海里浮現的畫面竟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到底發生了什麼?
「特殊提醒:目前白方勢弱。」
「祝您旅途愉快。」
管理員的倒計時結束,一道刺眼的光投入蘇白的視野,周圍的極黑和光線混雜扭曲,倒是那種熟悉的離開噩夢世界的感覺。
等蘇白適應了視野中的光亮之後,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而且還依舊站在虹槐一中附近的人行道上。
蘇白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享受著現實世界溫暖的陽光。他記得他「三個月」前離開現實世界的時候是清晨,但現在已經是太陽最熾熱的正午時分,只是不知道此時此刻和他離開的時候是不是同一天。
蘇白也沒有多想,直接就邁步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