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路末班車,現有乘客9人。
如果終點站沒有乘客下車的話,只要再上車一個人,蘇白和三人組要麼在終點站詭村下車,要麼就得接受他們新人考驗失敗的事實。
再加上一直在公交車最後安安靜靜坐著的鬼新娘剛才突然暴動,就算現在鬼新娘又恢復了安靜,三人組內心的緊張和無措也已經快到達頂點。
「嘻嘻——」
坐在秦戈旁邊的白旗袍紙人顯然也感受到了車廂里漸漸陷入恐慌的氛圍,人類玩家散發出的恐懼和迷茫對於惡鬼而言就像是香氣撲鼻的美食。如果三人組身上散發出的絕望氣息更濃烈一些的話,那個紙人就算在車廂里可能都會控制不住地想要享用美食。
一時間,車廂里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有些沉重。
蘇白也順勢進入了淺淺的冥想。
444路末班車剛剛駛離情人湖站的時候,行駛的速度非常快。
按照這樣的行駛速度,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達終點站詭村。但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在瘋狂加速的444路末班車,卻在離開情人湖站沒多久就降低了速度,很快就恢復到了最初搖搖晃晃向前擺的車速。
「司機先生,車速怎麼慢下來了?」
這會兒能在車廂里出現的聲音,可能就只有蘇白了。就連坐在第一排那兩個吵鬧的水鬼,剛才被司機暴怒呵斥後也乖得好像不存在一樣。
「我只是個趕牛車的,車速快慢得看乘客和牛的心情。」司機先生礙於蘇白那一位的身份而不得不回答,但話語裡帶了點小情緒。
司機先生所說的「乘客」自然不會是蘇白和白旗袍這些過客,而是這場遊戲真正的主角——鬼新娘阿喜。
現在的鬼新娘應該沒有多少理智和記憶,但一些本能的情緒似乎讓她並不想到詭村去。
不想去,但不得不去,因為那是鬼新娘走不出的噩夢。
「快要到了。」也許是為了讓蘇白提前做好準備,司機在又開了一段路之後,特地提醒了一句,「多看看窗外。」
秦戈他們卻並不能體會到司機先生態度的特別之處,只以為這就是新人任務的特殊照顧之一。
蘇白聞言就停下了冥想,轉頭向車窗外看去。
可能是因為即將到達目的地,車窗外的迷霧竟然散去了一些,路邊路燈的燈光雖然依舊昏暗,但數量卻比之前多了一些。再借著紅月的光亮,車上的乘客竟然得以看清楚路邊的一些情況。
公交車已經從之前的大路開到了有些坑坑窪窪的郊外馬路,周圍迷霧散開後露出了一些農田和路旁的溝渠,乍一看和普通城外村落的風景差不多。
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些農田裡插著好幾個稻草人,不同高度不同裝束不同大小,第一眼看去的時候只覺得稻草人這種東西有些滲人,但再一眨眼就會發現那些稻草人從架子上走了下來,如同活屍一樣向公交車的方向走過來。
不過等那些「稻草人」走到路燈附近的時候又停下了動作,似乎並不願意靠近光源。
公交車繼續向前行駛,經過一片比情人湖更黑的湖泊和脆弱的橋樑,那黑黝黝的湖水中時不時有慘白的手掌伸出來,像是恐怖的人手花園。
即使有車窗隔斷,所有人都還是能夠聽見外面不間斷的鬼哭狼嚎。
「這個鬼地方。」駕駛座里的司機先生看著也並不喜歡這段路。
公交車繼續沿著馬路向前行駛,雖然車窗外的「風景」讓人覺得驚悚,三人組中最膽小的張一步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睛,但外面的鬼東西完全沒有靠近公交車,甚至沒有靠近馬路。
不知道是遊戲設定,還是公交車裡存在著讓它們恐懼的存在。
車輛又走了一段路,路邊的路燈被一些亮著的火把代替,本就有些坑坑窪窪的馬路徹底被土路代替。蘇白再向車窗外看去,就看見路邊不遠處站著很多「人」。
可能是火把的光線不夠,基本看不出那些「人」的樣子甚至穿著,那些「人」密密麻麻地站在路兩邊的村落里,幾乎和周圍的村屋融合在一起。
但是只要辨認出村屋周圍站著的都是人形後,前所未有的詭異和寒意就會把人瞬間包圍。
「終點站詭村到了,需要下車的乘客請依次從後門下車,需要返程的乘客請不要下車。」司機在「吱嘎聲」中停下了公交車,趕在車門開啟前又立刻對那兩個滴著水的話癆水鬼命令了一句,「你們從前門下車,別再弄髒我的車了!」
「是是是,等我們兩個吃完席就再回來等您的車。」男水鬼連連點頭,然後就親昵地扶著身邊的女水鬼下車了。
「下次上來之前先給我把自己擰乾!」司機對著兩個水鬼的背影又喊了一句,已經下車的水鬼又是彎腰又是點頭,然後互相攙扶著蹦蹦跳跳地走了。
444路末班車,現有乘客7人。
蘇白和三人組也在車門打開的同時提起了一萬分的注意力和警惕。只要從前門上車的人超過兩人,他們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下車。
就算是被白旗袍紙人困住的秦戈,也必須做出下車的決定,畢竟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失敗」。在噩夢世界裡,「失敗」就是所有意義上的死去。
車門外的寒風呼呼吹著,比之前任何一次靠站時的風都大,但並沒有人上車。
萬莎莎膽子大一些,稍微前傾了一些身子向前面的車門外看去,下一秒就立刻驚魂未定地縮了回來。
蘇白也往那邊看了一眼,雖然沒有人上車,但是公交車的前門外密密麻麻站了至少幾十個黑影,甚至連後門外都隱約能看到幾個人影站著。
所有的人影都像是稻草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見有「人」上車,也不再有乘客下車。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駕駛座上的司機先生,
「婚宴準備得怎麼樣了?」即使是444路末班車的司機,此刻開口說話也顯得有些小心。
車門外先是在沉默中吹了一陣冷風,足足幾分鐘後才有一個異常沙啞的聲音開口——
「快了,就等新娘子和開宴了。要是師傅肯幫忙,就都能齊全。」
「……」司機真的猶豫了一下,然後果斷拒絕,「這次真的不行。」
「那俺們先把新娘子帶走。」
那異常沙啞的聲音剛落,一陣狂風就卷進了公交車裡。
「叮——」
「叮啷——叮啷——」
狂風直卷向車廂最後一排的位置,鬼新娘喜怕上的銀色鈴鐺被吹得響起。明明不久前才安靜下來的鬼新娘,像是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刺激了,再次動作扭曲地掙紮起來,手腳上無形的鐵鏈鐐銬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隨之響起的還有來自鬼新娘的哀嚎聲,哀怨的哭聲中夾雜著憤怒的嘶吼,與其說是人能發出聲的聲音,不如說更像是瀕臨死亡的野獸在哭嚎。
鬼新娘掙扎著想要從座位上起身,但剛從座位上支起身體,鐐銬的聲音又將她拉扯了回去,胸前的血窟窿處流出的血也比之前更多,沿著車廂的地板向下流淌。
就在其他人恐慌到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道和鬼新娘一模一樣但近乎透明的影子被從鬼新娘的身體中拉扯了出來。那道半透明的鬼新娘的影子就好像是沒有意識的孤魂野鬼,循著風吹來的方向,一步步慢慢地走向公交車前門。
那道半透明的影子越靠近車門就越凝實,等到影子走下車門,走進那些黑影中去的時候,已經和鬼新娘一模一樣,不再有半分透明。
但是蘇白他們再向公交車後排看的時候,鬼新娘依舊好好地坐在那裡,雙手端正地放著。
連剛才流到地板上大量的血,也已經消失不見。
「新娘子到咯——」
公交車外那些黑影,或者說是詭村的村民們並沒有發現下車的只是一個影子,反而一個傳一個地將喜訊傳播開,漸漸也從公交車外散去。
最後,那個異常沙啞的聲音還從車門外傳來——
「車上的客人們,天色這麼晚了,不如下來到村里住一宿,還能一起吃頓好的。現在新娘子來了,就差開宴了。」
蘇白看了看車窗外的天色,這噩夢世界可從來都沒有過白天。
至於蘇白之外的三人組,聽著車門外那「親切」的聲音,也是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剛剛發生了那麼多詭異的事情,就算之前蘇白什麼都沒說過,他們也絕對不敢下車!比起外面的鬼村和那些黑色的鬼影,別說「和藹可親」的司機師傅,就連一直沒動手的白旗袍看著都更順眼一些。
以上言論不代表秦戈先生的想法。
「可惜咯。」
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那異常沙啞的聲音似乎也離遠了一些,應該是說話的「人」已經走開了。
444路末班車的司機先生幾乎瞬間就關上了車門,打開車燈,鬆開制動,發動汽車,瞬間換擋,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一般,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快速。
雖然是從終點站返程,但公交車完全沒有倒車掉頭的意思,直接朝著路的前方沖了出去。
就是在公交車開出去沒多久,所有人都聽見那個沙啞的聲音在車後大喊著——
「停車!新娘子是假的!新娘子是假的!」
公交車卻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直直衝向前方連火把光亮都沒有的迷霧中去。
……
車上的三人組恍惚了許久,盯著車窗外的迷霧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結……結束了嗎?」萬莎莎有些不相信地拍了拍自己臉。
結束?
當公交車開進迷霧中,蘇白臉上的笑容反而消失不見了。
只有重生一世的他才知道,第一回合只是拉開了這個遊戲的序幕而已,真正的崩壞永遠是從第二回合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