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世界的迷霧中，一家完全不應該存在的小店亮著有些溫暖的燈光。
穿著半幹校服的男生臉色有些蒼白，但站在那裡身材修長清瘦如竹，面容更是清雋好看，讓人覺得這空空蕩蕩的店鋪里少了些綠植字畫，襯不了男生的丰神秀逸。
男生對面的木質櫃檯上則坐著一個皮相玉雪可愛的小男孩，也許是因為剛才突然被對方雙手抱起來擱在櫃檯上坐著，也許是什麼別的原因，小男孩臉紅地眼神飄忽，連耳朵都羞得通紅。
「我看你踮著腳還一直昂著頭應該很累，不如坐在這裡說。」蘇白滿意地看著坐在櫃檯上和他一般高的小孩，小五雖然外表看起來五六歲的年紀，但體重卻輕得像是洋娃娃，連力氣還沒恢復的蘇白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抱起來。
「咳，謝謝夫人。」小五之前明明一直努力和蘇白對視，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麼特別不好意思，眼神左飄右飄就是不往蘇白的方向看。
等小孩臉上誇張的泛紅褪去一些後，小孩才繼續說：「老闆，小五也很想幫忙，但小五被主人送到店裡之後就只能留在店裡，而且因為我的力量也由老闆和這家店供給，所以我現在也非常虛弱，大部分時間連人形都無法維持。」
「所以等老闆您離開店鋪之後，我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睡覺，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消耗。」小五越說越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滿眼期待地看向蘇白，「所以老闆一定要努力多多進貨，這樣小五才能為老闆做更多事情！」
「但我還沒同意讓你留在店裡。」蘇白不知道眼前小孩的原形是什麼，不過他和小孩聊天的時候心情能夠難得地放鬆下來，就會想多看看小孩繃不住表情的樣子。
「啊？」小五看著表情認真的蘇白，果然連晃蕩的小腳都繃直了，表情委屈地強調，「夫人，小五真的很有用的！」
「是老闆不是夫人，而且小五不是已經把這家店怎麼運營告訴我了嗎？小五留在店裡還能做些什麼呢？」蘇白半真半假地問道，雖然現在看起來蘇白只是柔弱男高，但重生回來之前可是有不少人因為他的惡趣味而對他避之不及。
「……」小五表情變得有些為難，皺著眉頭努力想了好久，像是在思考自己餘生繼續存在的價值，「小五會幫老闆努力看著店鋪，有時候……有時候老闆您在外面想回來但找不到有門把手的門的時候，可以努力喊小五的名字，只要小五能夠聽見，就會幫老闆開門！」
「聽起來有點用處，但我離開店鋪的時候，你不是在睡覺嗎？」
「我會努力的！」小五認真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準備努力個什麼勁兒。
「勉強能算一個，那小五還能做些什麼別的呢？」長得好看但心眼兒其實有點壞的某男高，倒也不是真的想讓小五說出點什麼，只是……只是增進一下老闆和下屬的感情而已。
只是如此。
不過坐在櫃檯上的小五晃了一下腳，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好像真的想出了自己的某個大用處，看著蘇白的眼睛笑了起來：「老闆，小五還知道很多和噩夢有關的事情。另外，如果老闆想要在噩夢裡找什麼東西、什麼人或者什麼詭異的話都可以來問小五，小五會像人類們口中的搜尋引擎一樣，努力幫老闆找到相關的信息！這可是主人偷偷給小五的特殊能力！」
「這倒是讓人有些意外。」蘇白沒有想到小五真的還有別的用處，他甚至想好了讓小傢伙在店裡純純當個吉祥物。
「老闆可以試一試！」
「那麼,在本店搜尋引擎的資料庫中，有多少關於本店老闆的信息呢？」
蘇白並不相信什麼搜尋引擎，但他很想知道婚契另一邊的那位詭異婚約者到底對「蘇白」這個人知道多少。
小孩的表情變得正經了一些，他直視著蘇白的雙眼，認真地說道——
「蘇白，人類。」
「特質為『拼圖能力提高』。」
「進階能力為『厲鬼拼圖』，能力是將自己收服的厲鬼以拼圖的方式融入自身，借用厲鬼的力量，擔負厲鬼的夙願。因為收服的厲鬼中以女性詭異居多，記錄在案的稱號中有『妖孽』、『魔女』、『妖女』、『妖姬』等。」
小五的眼前像是有一本看不見的書，念到這裡之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蘇白。
「目測本人應該不太喜歡這些稱號。」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蘇白當然不喜歡那些奇奇怪怪的稱號，但就算他本人抗拒也阻止不了別人的嘴，而且他使用能力的方式的確有些奇怪。
「但是……」蘇白雙手撐著櫃檯，靠近坐在櫃檯上的小孩，「你所說的是29歲的蘇白，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卻是18歲的蘇白，難道不奇怪嗎？」
小五搖了搖頭，很是理所當然地說：「主人常說時間在噩夢裡是沒有意義的，這裡的時間和空間經常會產生混亂和交錯，所以小五隻要認識站在面前的老闆就行了。無論是29歲還是18歲，夫人就是夫人。」
蘇白也不禁笑了，的確，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與其想那麼多複雜的東西，還不如選擇一條路向前走。在噩夢世界裡，除了活著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了。
「所以，小五可以留在店裡嗎？」小孩的眼神里滿是期待。
「我還要回到公交車上去，自然也是需要有一個人留下來看店的。」蘇白伸手揉了揉小孩的頭髮，柔軟得不像是噩夢世界的造物。
「謝謝老闆。」小五重重鬆了一口氣，然後轉頭指向櫃檯一側的兩扇門。
「老闆，靠牆的那扇門是您的房間，等您下次回到店裡的時候我再跟您介紹。旁邊的另一扇門就是迷霧商店的倉庫，您只要用左手按住門把手，然後想像您需要的東西，無論是食物、衣服還是用來製作商品的普通物品，倉庫就會滿足老闆您的要求。」
「倉庫製造出來的東西空有軀殼，沒有任何額外的力量和功能，不能作為本店的商品。但人類世界裡的東西好像就是這樣，所以倉庫製造出來的東西和人類使用的東西是一模一樣的。」
「已經很不錯了。」
蘇白看了一眼玻璃櫥窗外隱約可見的444路末班車，轉身向小五口中的倉庫走去。
「小五，我還有一個問題。」蘇白突然停下腳步，「你既然知道我的能力是『厲鬼拼圖』，可能也能知道，我的第一塊拼圖就是在444路末班車上得到的，是一位被家人賣去詭村進行詭婚的女性阿喜，死後成為鬼新娘姿態的厲鬼，永遠被困在前往詭村的路上無法掙脫。」
「現在因為某些原因，我又回到了444路公交車上，又一次見到了鬼新娘阿喜，現在……」
「夫人，不，老闆您的拼圖依舊在老闆的身體裡。」小五沒等蘇白說完，就認真地解釋說，「也許外面的世界存在著一樣的拼圖，但總有一些地方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經歷和記憶？」小五歪頭看向蘇白，「認識老闆後的小五和認識老闆之前的小五也是不同的。總之，擁有最寶貴經歷和記憶的拼圖們依舊在老闆您的身體裡，所以就算遇到了一樣的拼圖也無需顧慮。無論發生什麼，迷霧商店永遠存在於老闆您的身後。」
「謝了。」蘇白也有些詞窮。
就像小五說的，擁有「厲鬼拼圖」能力的蘇白可以借用厲鬼的力量，但與此同時也要擔負厲鬼的夙願。
如今他接受了「迷霧商店」，又該擔負些什麼呢？
蘇白有一種預感，當他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麼的那一天，也許就是他和那位詭異婚約者見面的那一天。
×
目送著蘇白離開迷霧商店，依舊坐在櫃檯上的小五突然退去了臉上原本豐富的表情，就好像卸下了重負一樣長出了一口氣，放鬆下來後漠然的表情和眼神與剛才活潑的小孩完全不一樣。
「總算見面了。」小五的身形漸漸變得透明，只在空蕩蕩的迷霧商店裡留下一句喃喃，「期待下一次的見面，我的……夫人。」
孩童的身形散去，最終留在櫃檯上的只有一枚巴掌大的黑色娃娃，全身由線團編織而成，像是傳說中的巫毒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