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登島

  今夜這一場大戲,實則有三個演員。

  齊聖道飾演無名野道,串通莫寒座下兩個反骨仔。

  先是跟卓青惡鬥一場,『死』在船上。

  他們這艘船,本就是到齊家辦事。

  算是此行的先鋒。

  這個當口,現成的把柄到了跟前,莫寒顯然不會置之不理。

  所以,他必然會見一見這具『道士的屍體』。

  齊聖道所戴的人皮面具,故意在臉頰一角露出破綻。

  正是為了跟卓青裡應外合,出那必殺一擊。

  將這莫寒斬在了當場。

  莫寒身為南海盟副盟主。

  武功蓋世,非同凡響,若非是這兩個人聯手襲殺,絕難輕易成功。

  只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依為臂助的卓青,竟然跟齊聖道沆瀣一氣。

  聯手做戲坑他性命。

  以至於一身的神功造化,全然未曾來得及施展,便已無力回天。

  此計得逞之後,便得想辦法脫身。

  硬來極難,縱然是齊聖道武功非凡,想要不憑藉本門絕學逃離,也必然身受重傷。

  若是現出了太虛觀的絕學,或者是為人所擒,那更是坐實了齊家反叛之事。

  當時制定此計的時候,齊聖道和卓青最為難之處,便在於此。

  而那會功夫,已經容不得他們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了。

  索性只能冒險。

  齊聖道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縱然是死,也絕不會施展出本門絕學。

  而且,死的話,也不能將屍體留給任何人。

  否則的話,齊家的麻煩就大了。

  卻沒想到,臨了臨了,蘇陌他們恰逢其會出現在了南海盟的大船附近。

  卓青一見之下,心頭便已經有了打算。

  兩個人先前在『交手』的時候,實則是卓青帶著齊聖道,熟悉了一下這艘船的布局。

  最後跟他約定好了棺材所停放之處。

  待等殺了莫寒之後,再借這棺材金蟬脫殼。

  因為先前卓青跟蘇陌打聽過,知道他們是來海上進行海葬的。

  齊聖道只要隨著這棺材離去,待等入水之後,從棺材內脫身出來,自此龍游大海,便誰也摸不到他的蹤跡了。

  只是齊聖道沒有想到,自己打開這棺材之後,看到的竟然是毒尊的屍身。

  哪怕毒尊銷聲匿跡多年,齊聖道也絕不會忘記此人的臉。

  屍身出現在這棺材裡,先前蘇陌跟卓青的話,那顯然就全然不能相信了。

  可那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只能聽之任之。

  而蘇陌能夠察覺到他,也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此時聽蘇陌這般說話,齊聖道感慨之餘,卻是嘆了口氣:

  「你這問題,我只能說……齊家確實是在南海盟中也安插了不少的眼線,死士……

  「只不過,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寧子恆有可能是我們的人。」

  「……原來你也不知道?」

  「當時開棺我已經做好準備發難了。」

  齊聖道輕輕搖頭:「卓青更是打算拼死一戰……

  「卻沒想到,寧子恆對我視而不見。

  「我這才知道,他可能是老爺子安排的人。

  「不過這事,回頭我還是得寫信給老爺子親自問一句,不然的話,總是難以安心。」

  從今夜局面來看,寧子恆確實是幫了大忙了。

  若不是他這一舉動,卓青身上嫌疑足以讓南海盟先殺後問。

  而經過寧子恆橫插一手之後,便可證明卓青沒有問題,至少不曾跟這『無名野道』勾結。

  算是稍微緩了一緩。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當時只要寧子恆喊一嗓子,今日之行便算是徹底失敗。

  若是運氣不好,甚至可能會被南海盟直接拿捏。

  如今有如此局面,可以說寧子恆居功至偉。

  只不過……齊聖玄也不得不防備,這可能是寧子恆此人的順水推舟之策。

  任憑自己離去,其後取得信任,最後挖坑將他們所有人一起埋了。

  倘若他不是齊頂天安排在莫寒身邊的人,那就得趕緊讓卓青捲鋪蓋跑路。

  否則的話,必然大禍臨頭。

  這諸般事情擺在案前,齊聖道現在也確實如蘇陌所說,他是沒有什麼餘力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蘇陌微微點頭:「前輩所言極是,不可輕信。」

  「嗯……」

  齊聖道正要點頭,卻又看了蘇陌一眼:

  「什麼前輩後輩的?你便跟紫衣一樣,就我一聲舅舅如何?」

  「???」

  蘇陌眨了眨眼,感覺自己這輩分掉的有點厲害。

  今天中午還在齊家跟齊聖玄稱兄道弟,晚上的時候,這就被打成了子侄一輩。

  當即搖頭,正要說自己跟魏紫衣清清白白,沒有什麼關係的時候……但這話不等出口,卻又咽了回去。

  想到近幾次給魏紫衣療傷的場面,『清清白白』四個字,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好在魏紫衣此時問道:

  「你方才有此一問,是想做什麼?」

  「哦……」

  蘇陌笑了笑:

  「我是想說,燃木甲既然沒了,你覺得,昊日金刀如何?」

  「??」

  魏紫衣頓時瞪大了雙眼。

  「什麼意思?」

  齊聖道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聽不懂了,這兩個年輕人,一人一句,好像全都明白的樣子,唯獨自己被排斥在外了?

  這跟昊日金刀,又有什麼關係?

  蘇陌看了魏紫衣一眼,見她輕輕點頭,這才說道:

  「實不相瞞,這一趟,除了帶著她過來認親之外,也是來齊家尋求救命的。」

  「救命?」

  齊聖道連忙看向了魏紫衣。

  而蘇陌這邊則簡單的將情況如此這般的說了一下。

  齊聖道腦門上青筋繃起多高:

  「好一個魏奇雄,害死自己的親大哥不算,臨了臨了,竟然還坑害我外甥女!?

  「當真可恨!

  「可惜,我這道士也沒有什麼拿著桃木劍,點燃黃紙抓鬼的法子。

  「否則的話,我必然得下九幽,將這惡徒的魂魄抓上來,好生折磨一番不可。」

  「……」

  蘇陌感覺這事成了的話,畫風都得跑偏。

  當即擺了擺手:「此事已成定局,多說無益。

  「我們也是因此,不想讓齊家覺得,相認是因為有所求。

  「所以,這虎……紫衣才遲遲未曾跟她外公表明身份。

  「實則也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傻孩子。」

  齊聖道臉色一沉:「咱家之人,豈會如此短視?你這般想法,卻是將咱們齊家看的輕了。

  「別說區區一件燃木甲,縱然是再重要的東西,咱們也是捨得的。

  「更不會對你另有看法。

  「只是……可恨這燃木甲十年之前,卻是不知道被哪個毛賊給盜走了。

  「我雖然有懷疑之人,可是此人神出鬼沒,江湖上只聞其名,少有見其人者……」

  「卻不知道前輩說的是誰?」

  蘇陌問道。

  「……江湖上無人知道此人姓名,只以游塵笑客稱之。」

  他說到這裡,輕輕搖頭:「賢侄你也莫要為此過分掛懷,我追查多年也未曾找到此人,你於東荒而來,更不可能知道這人的下落了。」

  「……」

  「……」

  魏紫衣和蘇陌面面相覷。

  齊聖道看他們表情古怪,不禁問道:

  「怎麼了?」

  「……實不相瞞,這游塵笑客,如今便在齊家!」

  蘇陌眉頭一揚,全然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如此巧合。

  「你怎麼知道?」

  齊聖道一愣之後,卻是勃然大怒:

  「這賊子難道又來我齊家偷東西了?」

  「倒也不是……此間情況屬實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待等之後,我再跟前輩分說。

  「不過可以放心的是,他如今縱然是想要偷東西,也沒這個本事了。」

  蘇陌說到這裡,也是哭笑不得。

  兜兜轉轉的,竟然又繞到了此人的身上。

  只不過,話說至此,卻又忍不住看了齊聖道一眼:

  「前輩,你因何斷定此事是游塵笑客所為?」

  「其實也沒有什麼證據……只是,在我齊家丟失燃木甲那會,傳說此人正在天齊島附近。

  「我齊家雖然不如南海盟總舵把守森嚴,可若說尋常的毛賊能夠探入其中,偷取至寶,那也絕無可能。

  「兩相印證之後,此人自然嫌疑最大。」

  蘇陌微微點頭:「那便是不能確定……

  「這游塵笑客為我所擒之前,身上也不見穿此寶甲,否則的話,未必落得如今下場。

  「看來不能全將希望寄託於此人身上……

  「若是能夠想辦法,弄到昊日金刀,那就穩妥了。」

  「……」

  齊聖道聽他煞有介事,感覺自己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了。

  昊日金刀可是南海盟盟主所持之物,整個南海盟的根基所在。

  豈是這般容易得手的東西?

  不過這會他倒是明白,蘇陌為什麼問南海盟內,還有沒有齊家安插的眼線了:

  「你是想確定南海盟盟主的行蹤?」

  蘇陌輕輕點頭。

  「這事並不容易……」

  齊聖道眉頭微微蹙起:「想要找南海盟盟主,既容易也難。」

  「嗯?」

  蘇陌看了他一眼:

  「替身?」

  「……」

  齊聖道本來還想賣個關子,結果蘇陌當即戳破,索性直接點頭:

  「他們這樣的人物,從來真真假假。

  「尤其是南海盟盟主,更是喜歡施展此道。

  「背地裡真正的行蹤,卻是不太好找了。」

  「總歸來說……憑藉一個替身,必然沒有辦法奈何齊家。」

  蘇陌輕聲開口:

  「此間大事,說不得會有此人親自主持……

  「另外,至今為止,龍王殿的人,可有跟齊家接觸?」

  「尚未。」

  齊聖道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蘇陌輕輕摸了摸下巴,心中微微泛起思量。

  南海盟此計想滅齊家,能夠瞞得住天下人,卻未必能夠瞞得住龍王殿。

  而龍王殿所在勢力,又跟齊家接壤。

  倘若齊家倒向龍王殿,那南海盟便算是徹底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這當中還有一個時間差和信任的問題。

  龍王殿也未必不會懷疑,這是齊家跟南海盟之間,故意演戲,專門騙他們上鉤的一場算計……

  一念及此,蘇陌卻又忽然想到了如今來到齊家的那些人。

  這幫人中……誰知道背後所屬又是何人?

  渾水摸魚,打探消息,確定立場,各種勾心鬥角,此間必然層出不窮。

  蘇陌手指在船上輕輕敲了敲:

  「今夜前輩所為,給了齊家和南海盟扯皮的時間。

  「雖然行險,但收穫頗豐。」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拱手抱拳:

  「多謝前輩為我解惑。」

  「總感覺你還有未盡之言……」

  齊聖道掃了蘇陌一眼:「不過我勸你一句,南海盟盟主非同小可,你可莫要輕率行事。

  「還是先從那游塵笑客身上,打探打探燃木甲的下落再說。」

  「好。」

  蘇陌從善如流:「便依前輩所言。」

  齊聖道看了蘇陌兩眼,感覺他絕不會如同表現得這般聽話。

  轉而又看了看魏紫衣:

  「舅舅如今還有要事在身,短時間內,也回不得齊家。

  「不過有這蘇賢侄照顧你,我倒也放心。

  「等你這一趟結束之後,還是早些找你外公說明……

  「他素來最疼你娘,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定然開心,心情一好,說不得還能多活兩年。」

  「……」

  魏紫衣怎麼聽都感覺這話怪怪的。

  不過還是輕輕點頭:「既如此,這一趟回去之後,我便找他老人家說明情況。」

  「嗯。」

  齊聖道點了點頭,又說道:「另外,你身上的問題也不用擔心。

  「哪怕沒了燃木甲,也得不到昊日金刀,舅舅也必然給你尋來純陽之寶,絕不叫你有絲毫意外。」

  話說至此,天色已然不早。

  他最後看了蘇陌一眼:

  「那我就走了。」

  「恭送前輩。」

  「都說了叫大舅。」

  「……知道了前輩。」

  「……榆木腦袋。」

  齊聖道哼哼的飛身而去,到了半空之中,一甩袖子,一塊尺許長的木板便被他扔到了水面上。

  足尖點在這木板之上,眨眼不見蹤跡。

  船篷之內,蘇陌和魏紫衣面面相覷。

  魏紫衣這才開口說道:

  「你覺得外公他會倒向龍王殿嗎?」

  蘇陌輕輕搖頭:

  「這一局說不得比你我所想像的,還要複雜一些。

  「若是龍王殿入局,南海盟所作所為,便有些可笑了。

  「除非,他們能夠料定……龍王殿不會出手。

  「亦或者……」

  他說到這裡,眉頭緊鎖,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

  最後輕輕搖頭:

  「且等來日自見分曉。

  「如今咱們還得去送鏢呢。」

  「怎麼解釋?」

  魏紫衣看了看那獨坐船頭的掌船漢子。

  蘇陌笑了笑:「無需解釋。」

  說完之後,隨手探出,指風頓時落在了那掌船漢子的身上。

  這人微微打了個激靈,便已經睜開了雙眼。

  茫然四顧之間:

  「我怎麼睡著了?」

  回頭看蘇陌和魏紫衣,就聽到蘇陌笑道:

  「許是在船上喝的那杯安神茶起了效果吧?」

  「……興許是吧?」

  掌船的漢子笑了笑:「那咱們如今?」

  「繼續走吧。」

  蘇陌說道:「耽擱的時間,已經不短了。」

  「好好好,您二位坐穩,耽擱這許多功夫,咱們得快一點了。」

  掌船的這漢子手底下也有一身功夫。

  尤其善於水上行舟。

  這一加速,蓬船便如離弦之箭,於海上破開一條白浪,疾馳而去。

  此行小半個時辰之後,一座小島就已經呈現在了眾人跟前。

  蘇陌看這島嶼,倒是覺得有些驚訝。

  遠看之時,這島嶼未曾出現。

  待等察覺的時候,距離這島嶼已經非常近了。

  整體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忽然出現一般。

  可是周圍,卻沒有如同龍木島那般的暗流涌動,也不見亂石堆砌海面。

  不知道這戲法又是如何做到的?

  當然,海上的事情五花八門,總有些神神秘秘的色彩籠罩其中。

  倒也不必盡數深究。

  非要解釋的話,那大概就是海上的視覺差,欺騙了所有人。

  總而言之,這蓬船轉眼靠近小島。

  在一個小型的碼頭邊上停靠了下來。

  而在碼頭邊上,正有一個年輕人,靠著木樁打盹。

  船身跟碼頭碰觸的聲音,將此人驚醒。

  一個激靈便已經睜開了雙眼。

  環目四顧,一眼便看到了蘇陌三人,頓時一愣:

  「來客了?」

  「你又偷懶耍滑了?」

  掌船的漢子瞪了他一眼:「讓你在這守著,你卻在這裡睡覺。

  「大晚上的,也不怕凍死你。」

  「嘿嘿……」

  那青年一笑:「小伙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我年輕力壯,怕這個作甚?

  「卻不知道這二位是?」

  「這二位……」

  掌船的漢子一拍腦門:「說起來,到現在還未曾請教二位的姓名呢。」

  蘇陌一笑:「不必客氣,在下吳乘風,這位是……楚秋雨。」

  魏紫衣心頭一愣。

  卻不明白,蘇陌為何不以真名示人。

  不過臉上卻未曾有絲毫表現。

  只是輕輕的跟眼前之人點了點頭。

  「原來是吳少俠和楚女俠。」

  當即雙方見禮,掌船的漢子則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當聽到老爺死了,那青年頓時瞳孔一縮。

  緊跟著便是嚎啕大哭。

  掌船的漢子安慰半晌,這才稍微平息心緒。

  「吳少俠得老爺所託,將屍身送回。

  「另外……還有東西要交給夫人。」

  掌船的漢子至此說道:「你也莫要哭了,趕緊讓人迎回屍身,引這二位,面見夫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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