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雲一番話入耳之後,魏紫衣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看著楊小雲,當即深施一禮:
「多謝楊家姐姐金玉良言,此事確實是不能操之過急。」
「正是這個道理。」
蘇陌看著魏紫衣,嘆了口氣:
「實則今日我本不想跟你說這件事情,因為從種種跡象來看,任雄飛或許會對你落鳳盟這一場盟內大會有所覬覦。
「說不定到時候就會出現。
「可我如今若是不將這事告訴你們,卻又擔心你們縱然是有所防範,卻未曾料到對方身上尚且有此大事。
「以至於掉以輕心之下,將這賊首放走。
「所以算是給你提了個醒,切莫讓此人從容離去。
「這件事情你今夜回去之後,跟魏盟主說一聲,想來他老人家,自有主張。」
「好。」
魏紫衣點了點頭,重新坐下,一時之間心緒難平。
這件事情始終都是她的心結。
不僅僅是她,更是魏如寒,花前語的心結。
當日玉柳山莊之內,魏紫衣折節下交,也是看出蘇陌絕非池中之物。
希望他將來行走江湖的時候,若是遇到了相關此事的消息,能夠知會一聲。
卻沒想到,他不僅僅是找到了相關的消息,更是直接查出了幕後真兇。
哪怕此事誤打誤撞,卻也讓魏紫衣心中頗為感懷。
蘇陌和楊小雲看出她心中思慮極多,當即便轉移了話題,跟她談了些其他的閒話。
魏紫衣也絕非尋常之人,很快就從這份思慮之中走了出來。
到了此時,就聽到蘇陌說道:
「一頓飯換你找你爺爺打探大有錢莊的消息。
「如今我又給了你兩個消息……
「魏大小姐打算怎麼還這個人情啊?」
「啊?」
魏紫衣一愣:「那你說吧,你說讓我怎麼還,我就怎麼還。」
楊小雲當即眼睛一亮,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沒有開口。
蘇陌則說道:
「倒也不用其他的,等落鳳盟這次大事過去之後,我打算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嗯,你直說就是。」
「招娣和徐鹿的拜師儀式,終究不能過於輕率。
「我打算藉助落鳳盟,天刀門,無生堂三家,再知會我太師傅一聲,請東城七大派聯合發帖,邀請東荒各路人物,齊聚落霞城見證此事。」
「!?」
魏紫衣瞠目結舌:
「需要這麼大的陣仗嗎?」
「需要。」
蘇陌點了點頭:
「因為,不僅僅是拜師儀式,另有一則……我和小雲姐,擇日將要成親,正好請東荒各地的武林朋友,前來湊一湊熱鬧。」
「成親……」
魏紫衣口中喃喃,只覺得腦子裡隱隱有些轟鳴。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
微微呆了一下之後,這才連忙牽扯出一個笑容:
「好,好啊!
「原來是好事將近,我就說呢,為什麼竟然還要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抱拳說道:
「恭喜蘇總鏢頭,恭喜楊家姐姐,佳偶天成,讓人羨慕的緊……」
楊小雲卻是眉頭微微一皺,看了蘇陌一眼,站起身來走到了魏紫衣的跟前,拉著她的手說道:
「謝謝你啦魏家妹子。」
魏紫衣笑著說道:「您二位的喜酒,我實則已經盼了許久了。如今總算是要盼到了……好,真的是好啊。」
此後再說了什麼,魏紫衣就感覺自己有點聽不進去了。
一路隨口閒談,她卻是如坐針氈。
未等天色徹底黑下來,鏢局院子裡就已經支撐起了長桌。
如今紫陽鏢局今非昔比,人數眾多,等蘇陌他們一到,紛紛落座。
蘇陌端起酒碗,敬眾人一杯,今夜這一場總算是開始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便捉對廝殺灌酒。
甄小小吃飯的家什都比尋常人要大一些,不能說是碗,只能說是盆。
一盆吃完,換另外一盆。
方圓兩米之內,一個敢挨著她坐的都沒有。
唯一能夠與之敵對的就是不遠處的那頭白虎。
福伯倒也能慣著它,直接給它弄了一頭牛。
整頭卸開,用清水煮了一遍。
白虎吃的也算滿意。
一人一虎宛如較勁,甄小小將肉骨頭塞進嘴裡,咔嚓一聲,鋼牙一咬,直接咬碎,牙齒一磨,骨頭都變成了粉末吞進了肚子裡。
白虎就更不用提了,牛頭連帶著牛角,一口吞下,嚼都不用嚼一下,整個就進了肚子。
甄小小索性就對著白虎吃,白虎也盯著小小吃。
看的眾人都有些擔心。
不知道這兩個吃急眼了,會不會忽然上去抱著對方,互相啃?
那場面,著實就有點驚人了。
一時之間哪怕是捉對廝殺灌酒的,都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了這一人一虎的身上。
唯一不為所動的就是魏紫衣。
她從未覺得酒會這麼好喝,一口接著一口,又覺得杯子不過癮,改用碗,一碗接著一碗。
忽然她手腕被人握住,醉眼朦朧間抬頭去看,是楊小雲。
魏紫衣一笑:「楊家姐姐……」
「魏家妹子少喝點吧。」
楊小雲輕聲開口,一邊將酒碗從她的手中拿下來:「如此喝法傷身的。」
「嗯……」
魏紫衣點了點頭:「我只是,替你高興。
「蘇總鏢頭為人磊落,一表人才,更是武功蓋世……
「未來自然不可限量。
「楊家姐姐……你……你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不怕你笑話,身為女子,我時常以姐姐做鏡,靜照自身,總能看到我本身所欠缺的。
「二位成其好事,那是佳偶天成,珠聯璧合。
「此等大喜,豈能不浮一大白?
「不過楊家姐姐儘管放心,我喝點就喝點,絕不酒後鬧事……
「嗯……」
她說到這裡,微微沉吟,環目掃了一圈之後,這才說道:
「但是,今夜喝到這裡,似乎也差不太多。
「酒足飯飽,酒足飯飽啊……
「總算是蹭了他蘇總鏢頭一頓飽飯。」
她張嘴一笑,站起身來說道:
「楊家姐姐,我……我就先告辭了。
「今夜,尚且還有要事要回稟家祖,不能在此……多做停留。」
話音至此,她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楊小雲眼見於此,連忙推了推蘇陌:
「小陌……她喝了太多,路上恐有危險,你送送她吧。」
蘇陌微微皺眉,卻也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去一趟,很快回來。」
「好。」
楊小雲立刻點頭。
蘇陌則嘆了口氣,也未曾到魏紫衣的跟前,只是靜靜的跟在她的身後。
眼看著她出了紫陽鏢局,尚且還知道城主府所在,便也稍微放心。
此時節天色早就已經暗淡下來,夜色籠罩整個落霞城。
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魏紫衣雖然是搖搖晃晃,然而腳步仍舊沉穩。
多年以來的練武之人,終究不至於因為喝點酒,就立足不穩。
蘇陌跟在她的身後,卻是心情複雜。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魏紫衣之間是清清白白。
兩個人誰也未曾動心過。
但是……魏紫衣如今這一番表現,卻讓蘇陌產生了懷疑。
自從說了自己和楊小雲即將成親的事情之後,她一整個下午就神思不屬。
若說高興,何至於如此?
晚間宴席,以『高興』為理由,則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全程從未看過自己一眼。
這放在往日,是絕不可能的。
此人酷愛跟自己鬥嘴,今天在紫陽鏢局蹭飯,難免會得意的跟自己炫耀,絕非眼前這樣的場面。
這終究是讓蘇陌認識到了一件事情。
自己是否動心,他未曾清楚。
但是……這位魏大小姐,或許並不如同她自己所說的那般,全然無意……
否則,怎麼會是這樣的表現呢?
這一路跟隨在魏紫衣的身後,蘇陌的眉頭是越皺越緊。
終究嘆了口氣,正想要走上前去,便有凌冽殺氣,驟然破風而出。
冷冽劍芒橫空,卻並非是對著自己。
而是眼前的魏紫衣。
魏紫衣雖然喝醉,但是警惕仍在,當即一個轉身,便已經讓開了致命一劍,順手拔出摘星劍,劍鋒一揚,便是一招『華星秋月』。
這一招最見功底,劍勢鋒芒凌厲,一點劍尖為星光,冷劍畫弧為月。
奔走之間,本應該一劍直中對方心口。
然而飲酒大醉,魏紫衣雖然能夠行動,卻終究頭暈眼花。
劍勢雖然凌厲,可惜卻刺了空。
輕輕搖頭,晃了晃腦袋,又有一點寒星自旁邊的一側樓上激射而至。
魏紫衣長劍一挑,將這寒星挑飛。
卻沒想到,人影一閃,那原本已經飛走的寒星,竟然繞了一個圈,重新到了魏紫衣的跟前。
「嗯?」
魏紫衣腳步一點,飛身而起,長劍做守勢,擋在胸前,一掠之下便是三丈有餘。
雙腳落地卻難以站穩,微微搖晃了兩下之後,這才深吸了口氣,站定身形,抬頭看向前方。
方才偷襲之人,原來用的竟然是一條鏈子鏢。
怪不得挑飛了之後,竟然又回來。
那人影牽動鎖鏈,鎖鏈帶頭鏢頭,自然是重新歸來,再度刺殺。
她環目掃了一眼,眉頭一皺:
「還有人?也出來吧……」
「魏大小姐果然不愧是冷月宮的高徒。」
暗中當即又有一人走出:「我自問斂息一道,也有些造詣,沒想到竟然瞞不住你……」
魏紫衣卻是一笑,醉意朦朧之下,開口說道:
「你的斂息之法,確實是非同尋常。
「換了平時我或許能夠察覺到,但是今天晚上,我實在是喝了不少。
「所以,我也不知道竟然真的還有人。
「不過……前不久我長隨在一個滿腹機謀之人的身邊,聽他細說這江湖險惡。
「當即也就隨口一詐……沒想到,竟然還真的詐出來了。
「可惜,憑藉你的斂息之法,若是好好隱藏的話,驟然出手偷襲,我說不得當真在劫難逃。」
「……」
那人一時無語,實在是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這麼一個小小的手段給騙出來。
當即嘆了口氣:
「魏大小姐的朋友,自然也非同尋常之輩。
「可惜,今夜縱然是魏大小姐察覺到了在下,卻也仍舊得死在這裡。」
魏紫衣點了點頭,看了他們一眼,也是眉頭緊鎖。
她雖然喝醉了,腦子轉動有些慢。
卻也知道,自己的身邊其實一直都有落鳳盟的人保護。
這幫人能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裡,那便說明,保護自己的人肯定是出了什麼差錯。
當即嘆一口氣,也不多言,提劍而出,直奔最後出現的那人。
她劍法終究非凡,星芒一點,已經殺到了跟前。
可惜眼前的對手也不是普通之輩,抬手之間,一節短刃便已經橫在了面前。
叮的一聲響。
劍尖對短刃,兩者頓時碰在了一處,又有星光一點,從遠處激射而至。
緊跟著黑影掠空從半空之中襲殺而來。
魏紫衣吐出了一口酒氣,腳下步法一變,驟然化身漫天殘影!
飛星劍法,亂世飛星!
一剎那漫天都是魏紫衣,卻又真假難辨。
三人面對這一招劍法,也無從破解,只能紛紛閃避。
就見到一道劍痕一道劍痕的出現在了三人的身上,三人都是大驚失色。
他們知道魏紫衣出身於冷月宮,自然也知道她這一身武功非比尋常。
尤其是飛星劍法!
然而……當日蘇陌做客冷月宮,曾經點評過魏紫衣這一招亂世飛星。
乃是九虛一實。
故此,當這一招出手的時候,他們並未如何放在心上。
畢竟蘇陌出口點評,豈能有假?
可如今看來,何止是假?
簡直就是假的不能更假!
這叫九虛一實?
那刺在他們身上的這些劍痕,莫不是假的不成?
一時之間無可奈何,正要閉眼等死,卻聽到一聲悶哼。
漫天飛星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魏紫衣已經跌落在地上,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後退。
卻是已經扭到了腳……
亂世飛星這一招,實則是依託冷月宮踏月留仙的身法之上。
身法與劍法結合,當中是取了個巧。
方才能夠有這漫天星光的瑰麗。
所以,這一招中,重中之重的本身不是劍,而是步法。
魏紫衣喝的酩酊大醉,本就腳下不穩,走路姑且也還能行,可施展這亂世飛星就有些強人所難。
本以為強撐著能夠將這三個刺客拿下。
卻沒想到,終究一步沒走好,扭到了腳……
一時之間一邊往後退,一邊忍不住破口大罵:
「混蛋……蘇陌你是個大混蛋!
「我今日死在這裡,全都是你害的……」
前面三個刺客死中得活,眼見於此哪裡會放棄這樣的天賜良機?
雖然不知道魏紫衣為什麼會在這臨死之前,痛罵蘇陌……卻也不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當即紛紛出手殺招,想要取走這女子的性命。
可就在三人招式即將落到魏紫衣身上的時候,洪鐘大呂之音頓時響徹天地。
宛如亘古永存的金色巨鍾扣在了魏紫衣的身上。
三人兵器盡數凝在了半空,催盡全力,不能得絲毫寸進。
短刃崩碎,星星點點的碎片倒飛而去,直接從那殺手的胸腹之中穿過。
鏈子鏢更是稍微一頓,便已經倒飛而回,那人連忙鬆手,整個鏈子鏢哆的一聲響釘在了旁邊一棟小樓的牆壁之上。
最後那手持長劍之人,則是一口鮮血長噴,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手裡的劍更是寸寸崩斷,點滴不存,落地之後,還想要站起來,可只覺得周身經脈各處無一不痛,一時之間哪裡能夠站起?
魏紫衣有些迷茫的抬頭看向了頭頂的巨鍾。
卻只見到,從半空之中有雨滴落下,卻又順著那金色的巨鍾朝著兩邊划過,未曾有絲毫落在頭上。
轉回頭,蘇陌已經近在咫尺。
「……」
魏紫衣呆了呆:「你怎麼在這?」
「我不在這,怎麼會聽到你罵我?」
「……」
魏紫衣一時啞然:「你這人,多少有點小心眼……我就罵了一句,你還記在心上了。」
「廢話。」
蘇陌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腳:「還能走嗎?」
「……能。」
「真的?」
「騙你的……疼得要死。」
蘇陌嘆了口氣:「喝醉的人,何必逞強?」
一邊說著,一邊來到了魏紫衣的跟前,蹲下身來。
「我不逞強也沒見你救我啊。」
魏紫衣撇了撇嘴,卻還是爬到了蘇陌的背上,又問道:
「楊家姐姐知道你背我,會不會生氣啊?」
「她若生氣就不讓我出來送你回去了。」
「你一直都跟著?」
「嗯。」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走?你要是和我一起走的話,他們就不敢出手了。」
「他們是誰?」
「我怎麼知道?」
「要不要留活口?」
「……沒用的,你用痛人經都問不出什麼的,他們只知道殺人,哪裡知道內情?」
蘇陌聽到這裡,點了點頭,忽然兩手連彈。
天空之中飄落的秋雨被他彈出,雨滴不見絲毫破損,卻驟然響起鋒銳的破空之聲。
兩個被金鐘罩反傷之力打的倒飛而去的刺客,正想要起身逃走。
這兩枚雨滴就已經穿透了他們的心口。
在胸前激昂出一道刺目的血花之後,屍體飛撲倒地。
「真厲害。」
魏紫衣趴在蘇陌的身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不禁由衷讚嘆。
「知道厲害了?」
蘇陌冷笑一聲:「那你以後還敢不敢罵我了?」
「……小心眼,我都差點死了,也不過就是罵你兩句而已。」
「關鍵是罵我沒用啊。」
「那我該怎麼辦?」
「嗯,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就說,蘇爺爺救命。」
魏紫衣聽的牙根痒痒,看著蘇陌近在咫尺的後脖頸:
「你信不信我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