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黃遠這會正在前頭給蘇陌帶路,去見魏如寒。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白日裡魏紫衣提了一嘴之後,蘇陌也確實是覺得應該來一趟了。
爭取了楊小雲的意見,又跟魏紫衣商量了兩句。
最後同行的不僅有蘇陌和楊小雲。
還帶上了劉默,傅寒淵,張李兩位鏢頭,小川……
最重要的是,還有甄小小。
這姑娘食量驚人,偶爾出來吃一頓,都能讓家裡節省不少開支。
懸壺亭的小司徒此時也客居在紫陽鏢局,聽到之後也想跟著過來湊熱鬧。
本來蘇陌還覺得帶這麼多人過來吃吃喝喝有點不太合適,魏紫衣卻說人多正好熱鬧。
那蘇陌也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飲宴之時倒是未曾見到魏如寒,全程都有魏紫衣作陪。
酒足飯飽之後,他們在前庭談笑,蘇陌這邊就被黃遠帶著,往魏如寒居處走。
沿途隨口又跟黃遠閒聊了兩句,兜兜轉轉的功夫,就已經來到了整個城主府的最深處。
庭院幽幽,寂靜深邃。
黃遠對蘇陌告了一聲罪,讓他在這裡稍候片刻。
又來到了門前,輕輕敲門,正要開口,房門便已經分開兩邊。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快請小蘇總鏢頭進來。」
黃遠連忙點頭,轉而看向了蘇陌:「蘇總鏢頭請。」
「多謝。」
蘇陌笑了笑,踏步入內。
剛進房間,身後的大門就已經關上。
整個房間霎時間漆黑一片,然而隨著一股氣機遊走,一朵朵火苗頓時燃起。
如此方才看清正房間之內的布置。
這房間之內空曠且大,有輕紗隨著柱子落下,被剛才那一縷氣機吹的正輕輕搖晃。
盡頭處有屏風,隱約可見屏風後的半截床腳。
屏風之前,一大片空間之中,只有一張桌子。
桌子兩側安放軟塌,桌後坐著一個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卻又將自身打理的一絲不苟的老人。
此時他輕輕的眯著眼睛,似乎對這光亮很不習慣的樣子。
見蘇陌看他,他就輕輕一笑:
「小蘇總鏢頭見笑了,人啊……越是要死了,就越是想要沉浸在黑暗裡。
「晚上老夫很少點燈,不如寂寂夜色讓人覺得心中安寧。
「這屋子空曠,也沒有什麼招待的,略備清茶一杯,小蘇總鏢頭莫要嫌棄啊。」
他伸臂做引,雖然老矣,風度仍存:「來,快快坐下。」
「見過大盟主。」
蘇陌老老實實的行了一個晚輩禮,然後這才坐下。
魏如寒仔仔細細的看了蘇陌兩眼,輕輕感慨了一聲:
「蘇天陽韜光養晦,不顯於人前,卻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
「前些年聽說你混帳的厲害,如今看來,卻是深諳乃父之道。
「果然啊,蘇氏一門從上到下,幾代人下來都是不可小覷之輩。
「固然是一脈單傳,卻是讓人羨慕得很啊。」
他一邊說,一邊給蘇陌倒茶。
「大盟主謬讚了。」
蘇陌輕輕搖頭:「晚輩初出江湖,年輕識淺,還差得太遠。」
「見識武功可以與日俱增,都算不上什麼。」
魏如寒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
「老夫昔年初出江湖之時,亦不過是一幫派莽夫。跌跌撞撞,幾次險死還生。
「不知道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欺騙,方才在這落霞城內崛起。
「一手創立落鳳盟,合縱連橫,方才有了現如今落鳳盟四城三河兩灣的威勢,盤踞西南,不敢說無人敢惹,卻也可以自保。」
「大盟主英雄了得,自然非是凡俗可比。」
蘇陌一邊說,一邊押了口茶,輕輕點頭,卻未作評價。
畢竟,他也實在是評價不出什麼。
「老夫跟你說這個,可不是打算告訴你老夫如何英雄了得。
「而是想告訴你,老夫年輕那會不過是一介莽夫,容易相信人,對於江湖上的事情,太過大意……
「若非是機緣不錯,幾番兇險之下都是大難不死,又哪裡會有今時今日?
「可是,運氣一說終究縹緲難測,倘若老夫昔年有你這般頭腦和謹慎,落鳳盟未必只能占據四城三河兩灣。
「這一點你就很好,所以老夫相信,你的未來必然是前途無量!」
魏如寒的聲音蒼老,然而說到這裡的時候,卻是斬釘截鐵。
蘇陌呆了呆,沒想到竟然會從魏如寒的口中說出這樣一番話。
微微沉吟,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此時魏如寒卻輕聲開口:
「老夫這裡有一件事情,想要跟小蘇總鏢頭商量商量,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大盟主如有吩咐,儘管開口就是。」
「這事……」
魏如寒笑了笑,卻又嘆了口氣:
「你應該知道,老夫這一生有三子,然而下場都不好。
「長子屍身難覓,許是已經順了水,餵了魚蝦。
「次子天賦奇才,被陰陽怪客看中,傳授一身武藝……可惜,入了北地萬里冰川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小兒子卻又天生痴傻,竟然是被一枚雞蛋活活噎死。
「老夫這一生固然不能算得上是英雄,卻也沒想到竟然落得一個膝下無子的下場。」
蘇陌越聽越是覺得古怪,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心頭卻犯起了嘀咕。
「好在上蒼垂憐,仍舊有一點血脈留存於世。
「那本是老夫長子做的糊塗事,反而成了老夫的救命稻草。
「故此,自那孩子幼時起,老夫與其娘親便對她寄予厚望。
「如今你已知悉,落鳳盟內大局已定。
「老夫這身體已經油盡燈枯,隨時都會撒手而去,到了那會……卻是留下了她們孤兒寡母。
「老夫在時,尚且能夠穩固她這大盟主之位。
「可若是……老夫不在。
「孤兒寡母終究是難免為人所欺。」
這番話倒是合乎了情理,蘇陌心中暗自點頭。
而說到這裡,魏如寒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這是想要在他百年之後,給這母女二人再找一個靠山。
自己於玄機谷內,一劍斬殺幽泉教三大令主。
跟三絕門天門主那一戰,更是被吳道憂看在眼裡。
再加上根底清白,正是拉攏給他這兒媳和孫女做靠山的不二人選。
心中思慮之間,下意識的拿起茶杯要喝,耳邊廂就聽到魏如寒輕聲開口:
「故此,老夫打算將紫衣許配給你,不知道小蘇總鏢頭意下如何?」
不得不說,也就是蘇陌武功高強,反應極快,否則的話,這一口茶就得噴在魏如寒的臉上。
上一句還在找靠山,下一句怎麼忽然變成了在找孫女婿了?
蘇陌當即放下茶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他終究還是有點被嗆到了。
抬眼所見,魏如寒正靜靜地等他答覆。
蘇陌一時無語,卻也正色說道:
「多謝大盟主美意,不過蘇某已有婚配,此事……」
「老夫自然知道你已有婚配。」
魏如寒擺了擺手說道:
「然而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過是尋常之事。
「更何況,老夫並非迫你,讓你娶紫衣做大,大婦之位仍舊是那楊家丫頭。
「紫衣嫁與你,若是有你扶持,老夫也不用再擔心她將來會為人所欺。」
「……大盟主其實完全不必如此。」
蘇陌說道:「我與大小姐以朋友相交,倘若她真的遇到了什麼難處,蘇某絕無袖手旁觀之理。」
「朋友哪裡有夫妻來的牢靠?」
魏如寒卻搖了搖頭:「更何況,紫衣終究是會嫁人的。若非是你,今後倘若她所遇並非良人,整個落鳳盟豈不是落入奸人之手?
「老夫一生基業,豈能就此毀於一旦?」
「可是晚輩與大小姐絕無半分兒女私情,更何況……」
蘇陌說到這裡,本想說『更何況我與小雲姐感情甚篤,若是應承此事,如何跟她交代?』。
然而話到嘴邊,卻忽然想起了那一夜蛟龍水寨之內,楊小雲對此事的態度。
這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
動不動就要給自己籌謀妻妾……
如果魏如寒真的找楊小雲說這事,這兩個人說不定直接一拍即合,自己反倒是陷入了被動。
一念及此,當即開口說道:
「更何況,大盟主這決定,可曾知會過大小姐?
「晚輩看魏大小姐對在下,也絕無絲毫男女之情。
「大盟主若是一意孤行,亂點鴛鴦譜,反而會讓我們之間產生芥蒂。
「故此還請大盟主恕晚輩不能答應。」
魏如寒聽完之後,並未開口,而是靜靜的看了蘇陌兩眼。
半晌,這才嘆了口氣:「你覺得,紫衣將來會嫁給什麼人?」
「……這,晚輩沒有前後眼,卻是哪裡能夠看得到未來?」
「是看不到,還是不願意看?」
魏如寒深深地看了蘇陌一眼:「我死以後,落鳳盟將會交給她們母女二人。
「花前語武功雖然不錯,然而想要徹底壓服整個落鳳盟,絕非易事。
「孤兒寡母總是會被人欺負的……
「紫衣身處這個位置,她終究不能嫁給一個普通人。
「那會……她要麼嫁給某一位盟主,或者是某一位盟主的兒孫,從而拉攏人心,穩固盟內局勢。
「要麼就是嫁給一位江湖上名望極高,武功極高的高手。
「藉此震懾盟內人心。
「終歸是會身不由己,難以按照自己的心愿而活。」
「……那大盟主將大小姐許配給在下,便是按照她的心意而活嗎?」
蘇陌輕輕揚眉。
「至少,你不會坑她害她。」
魏如寒笑了笑:「其實,你若方才一口答應下來,老夫反而會覺得此事不妥。
「小蘇總鏢頭是個聰明人,你當知道,紫衣交給你,你能夠得到什麼。
「偌大的落鳳盟,那會幾乎就算是直接入了你的掌中。
「可縱然如此,你也仍舊拒絕,可見你對楊家丫頭是真的情深義重。
「如此重情之人,更是讓老夫覺得殊為難得。
「反而更想要一力促成此事了!」
「……」
蘇陌嘴角一抽,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不知不覺的時候,掉進了魏如寒的坑裡了。
卻也只是一笑:「大盟主知道蘇某重情,便應該知道此事難成,還是儘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無妨無妨。」
魏如寒則說道:「尚且有時日可過,年輕男女多多走動,誰也難說最終會發生什麼……
「暫且按下,暫且按下,不提此事了,老夫聽紫衣說,你最近打算走訪紫陽門?」
「……卻有此意。」
「路上跟紫衣同行,楊家丫頭不去?」
「我回去之後,便叫上小雲姐跟我同往。」
「哈哈哈。」
魏如寒哈哈大笑:「小蘇總鏢頭,可是覺得心中難持?所以得讓自己的未婚妻子一路跟隨,方才不會為情所迷?」
「……」
這老狐狸長了一張好嘴啊!
蘇陌眉頭輕輕一挑。
魏如寒卻笑著說道:
「說起來,我這裡還另有一件要事,不知道小蘇總鏢頭敢不敢應承下來?」
「……大盟主,這激將法著實不算高明。」
這會這兩個人說話,已經少了些最初那會的收斂,反而都帶了些鋒芒畢露。
魏如寒也不搭腔,自顧自的說道:
「紫陽鏢局如今算是如日中天,楊易之留下的人手融入鏢局之中,更是越發壯大。
「你小蘇總鏢頭走了一趟五方集立萬,卻總不會僅局限於往北的這一條線。
「然而往東,你蘇總鏢頭的名頭是否管使,可還在兩可之間。
「畢竟你是蘇陌,不是楊易之。
「如今鏢局之內人心已定,反而是鏢局之外的人心難平。
「正是缺了一個合適的鏢來讓你走一趟,穩定四方人心。
「此舉若成,紫陽鏢局財路大開。
「一東一北,獨攬兩線,卻已經是極少有鏢局能夠做到了。」
蘇陌看了魏如寒一眼:「大盟主是有買賣給我?」
「紫衣自小在冷月宮長大,冷月宮內諸位前輩對她照顧的面面俱到。
「每一年老夫都會著人送些禮物去冷月宮,今年此事卻尚未成行……
「小蘇總鏢頭既然即將向東而去,不如幫老夫走一趟?」
「自無不可。」
蘇陌點了點頭:「卻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
「上至金銀玉器,下至胭脂水粉,不多,只有輛車。」
「車架何在?」
「城主府後院。」
「鏢銀幾何?」
「……一個孫女?」
「……」
蘇陌靜靜的看著魏如寒。
魏如寒嘆了口氣:「五千兩。」
「好,明早晚輩帶人過來驗收。」
蘇陌說話之間站了起來:「晚輩告辭。」
「去吧去吧,老人家到了這個時候也確實是乏了。」
魏如寒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輕輕一笑:「今後若是有暇,小蘇總鏢頭不如經常登門?」
「若是晚輩得空,到時再來拜會大盟主。」
「聽你這麼說,就知道你是沒空了。」
「……告辭。」
蘇陌不在多說,轉身離去。
黃遠一直在外面候著,看到蘇陌出來之後,當即微微躬身:「蘇總鏢頭,我帶您出去。」
「有勞了。」
蘇陌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上了房間大門,輕輕搖頭跟在了黃遠的身後。
一時三刻之間,黃遠重新回來復命。
輕輕敲開門戶,魏如寒正斜靠在軟塌之上,眼睛半睜半閉。
黃遠輕輕吸了口氣,躡手躡腳的來到了桌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收拾。
「走了?」
魏如寒的聲音傳入黃遠耳中。
黃遠輕輕點頭:「走了。」
「確實是一表人才,不是等閒之輩啊。」
魏如寒輕聲感慨:「我當年若是他有三分本領,落鳳盟何至於有這許多盟主。」
「老爺,大小姐之事,會不會有些……」
黃遠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會不會有些輕率了?」
「是有些輕率了。」
魏如寒砸了咂嘴,伸出手臂。
在黃遠的攙扶之下站起身來,轉屏風入內。
站在床榻之前,黃遠一邊給他寬衣,一邊說道:
「蘇總鏢頭確實是非同凡俗之人,只不過……落鳳盟更是不可小覷。不說未來,單說現如今,他可並非是小姐的良配啊。」
「嗯?」
魏如寒看了一眼黃遠,忽然輕輕一笑:「你說的輕率,是這個意思?」
「……老爺的意思是?」
黃遠一愣。
「高攀了啊。」
魏如寒嘆了口氣:「楊家丫頭是個好樣的,也是個有福氣的,這份福氣,我倒是希望我老魏家也能有。
「嗯……紫衣跟楊家那丫頭相處的如何?」
「情同姐妹。」
「好事。」
魏如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就是他們姓蘇的這一脈啊,天性固執且矯情。」
說到這裡,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在黃遠的伺候下,魏如寒躺下,蓋好了被子,輕輕地出了口氣,隱隱有些虛弱之感。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對黃遠輕輕地擺了擺手。
「屬下告退。」
黃遠不敢打擾,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只是站在門口的時候,再細想方才魏如寒的話,卻感覺心頭難以平靜。
這蘇總鏢頭固然是厲害沒錯。
但究竟是哪裡會讓魏如寒覺得,自家掌上明珠跟他,竟然是高攀?
……
……
黃遠在那偷偷震驚,楊小雲這邊卻在問蘇陌見了魏如寒之後,都說了什麼……
按照往常來說,蘇陌對楊小雲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今天這個,蘇陌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尋常人不敢說,是因為這事說了之後,家中女子難免會吃酸捻醋。
蘇陌這不敢說,卻是擔心……這楊小雲會跟魏如寒一起,對他前後夾擊。
所以,斟酌再三之後,蘇陌輕聲開口:
「要不,這一趟小雲姐,你還是跟我一起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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