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禁足

  第26章 禁足

  「呼!」

  雪猶未停,北風凜冽。

  寂靜長街忽見一道黑影點足而行,身輕如燕,好似踏雪飛逐,來勢如箭。

  身後呼喝四起,火把逼近,步步殺機。

  「惡賊休走!」

  卻是神手門那些僥倖未死的弟子門人,個個緊追不捨。

  而這些人身旁,尚有數十位清兵和大內高手同行。

  卻是好大的陣仗。

  那刺客正手持雙刀逃的飛快,只是劇烈起伏的胸膛卻已如那漏了氣的風箱般,上氣難接下氣。她身上不止有刀傷,還有掌傷,後背還有箭傷,滲出的血水,隨她吞吐的氣息,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力一股腦倒流進了棉衣里。

  氣息漸漸含不住,林黑兒蒙臉的黑巾上也開始溢出了一團血色,再聽噗嗤一嗆,面巾立被吐出的血箭衝出老遠,露出一張略黑的面容,倔強、英氣、狠辣、嬌悍。

  「可惜,起事在即,卻要死於亂刀之下。」

  她心中暗嘆,氣息已弱,連步伐也緩了下來,但望著已能瞧見的「八大胡同」,林黑兒嬌小的身子好似又爆發出一股奇力,速度再提。

  「哼,強弩之末,何不束手就擒!」

  兩個大內高手忽攀檐走壁,自一側屋頂翻下,一人雙臂一展,縮腿提腰,如蒼鷹撲兔,探爪下拿,一人則是翻空一落,奮起一拳,直逼林黑兒後心。

  看也不看,林黑兒提刀相迎,一刀翻轉一背,擋那身後一拳,一刀連挑帶刺,刀影吞吐收縮,直進直出,逼得那人收勢變招。

  「哇!」

  後心忽痛,拳勁透刀而至,刺痛鑽心。

  林黑兒口中吐血,腳下已虛浮踉蹌,若非先前在神手門與那姓馮的一番惡戰,氣力損耗過劇,這兩個不入流的武夫壓根難入她眼。

  那鷹爪門人窺得時機,翻身騰空再提,當空蕩出一截,鷹爪一扣,便已拿向林黑兒出刀右腕,另一手則是前三指一扣,擒其後頸。

  抖腕振臂,林黑兒指尖一挑,手中刀忽如蝴蝶飄轉,在手心被一股吸勁吸住,飛旋一轉,刀光明滅間,那鷹爪門人已慘叫後退,左手只留光禿手腕,噴血如箭。

  「好膽!」

  另一人怒目圓瞪,趁機又出一拳,拳頭一翻,敲在林黑兒提刀右肩。

  痛哼聲中,林黑兒已翻倒在地,滾出一截。

  眼瞅大波清兵飛快逼近,林黑兒似認命般合了雙眼,也不想再掙扎了。

  「二打一,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男人!」

  不想那胡同里這時猝然竄出一人,黑布遮面,雙腳凌空一划,人已躍到林黑兒身前,電光火石間抬腳一勾,將那大內高手揮出的右拳攔下,另一腳足尖點地如陀螺一轉,捲起滿地積雪,閃身已繞到兩個大內高手身側,雙掌再一抬,在二人悚然中交手不過數招便快步拎著林黑兒奪路而逃。

  追兵趕至,卻見兩位大內高手凝立雪中不動,待一瞧正面,俱已斃氣多時。

  ……

  翌日。

  天光斜斜透過窗戶紙落入屋內。

  「爺,今兒咋起的這麼晚啊?我把飯端來了。」

  聽到門外的動靜,炕上棉被一掀,一道身影就像偷漢子的賊一樣,渾然忘了自己只穿著件肚兜和一條被剪開的褲子,修長的大腿一緊一松,纖細的腰身一扭,人已似攀牆走壁的貓兒般竄上了房梁。

  陳拙瞥了眼頭頂的人,見其躲好了,才穿了衣服,開了門。

  「氣色怎得這麼差?」梁朝雲瞧他滿臉疲態,不禁擔憂地問了句,忙將飯菜擱到桌上,又仔細盯著陳拙瞧了瞧,然後秀眉一蹙,湊的更近了,鼻翼連連抽動,眼神逐漸疑惑起來,「好大一股子汗味兒,昨兒個晚上又練功了?左師兄不都說了別太激進,小心傷身子。」

  陳拙嘴裡含混的應了兩聲,話鋒忽轉,「師娘吃過沒?師父又不在,她老人家一人待在鏢局又不能出去走走,你記得多陪師娘說說話,不用管我。」

  梁朝雲一張小臉凍的發紅,眼眸卻亮,嘴裡呵著白氣笑道:「我曉得,師娘這些日子教了我不少東西……對了,左師兄呢?」

  陳拙還想著趕緊把這丫頭支走,一聽這話,氣息微微一頓,「左師兄沒在鏢局裡?」

  梁朝雲道:「沒啊,程師伯說昨晚上都沒見到人,不知道去哪兒了。」

  陳拙眉頭一皺,「行,我待會兒吃過飯出去找找,你也回屋守著師娘,這些天京城不太平,記得顧好自己。」

  聽到叮囑,梁朝雲笑彎了雙眼點點頭,轉身回了前院。

  「呼!」

  見人走遠,陳拙關上門不由得鬆了口氣。

  回頭望去,一人又做賊似的從房梁竄下,眨眼鑽進了棉被裡。

  「眼下四九成戒嚴,京城應是出不去了,你暫且藏在這兒,既然程師伯心裡默許了你的存在,應當不會說什麼,過些天恢復好了再說。」

  古玉藏著身子,忽出言喚道:「陳拙,你過來!把那敷藥也拿來!」

  陳拙疑惑走近。

  遂見古玉用棉被一裹自己,伸出手將他的棉衣往外一拽,露出了肩上的傷疤,皮肉焦卷,血肉模糊,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古玉一面往傷口上敷著傷藥,一面極為認真地說,「那馮劍青非同小可,便是宮猴子遇上,若失先機,十有八九也是敗多勝少,你若無把握,千萬莫要衝動行事。」

  說話間,隨著她手上動作,腋下忽空,棉被卻是溜了下來,一時風光大露。

  古玉臉上一紅,忙又將棉被掖好,才接著輕聲道:「你我如今已生死相托,我也沒什麼矯情的,索性今夜給你留個念想。你若願意,咱便給你個白蓮教大護法的尊位,此令一出,南北武林、五湖四海、凡青、洪、白三家弟子皆聞令拜你,三教九流更得退避三舍。」

  陳拙卻對這造反專業戶的護法之位沒什麼興趣,昨夜那幾個可都死的老慘了,他可不想時時提防別人,成一個短命鬼。

  況且那命數都顯了,凶亡。

  何為凶亡?

  大凶之命,不得善終,註定敗亡於他人之手。

  見陳拙沉默不語,沒有立即搭話,古玉眼神不可察地一黯,眼裡升起的興奮也轉為落寞和失望,但很快又極好的隱藏了起來。

  「是了,你拜師王五爺,又得了程老的一身所學,將來成就不可限量,說不得又是一位武道宗師,江湖巨擘,哪會瞧得上我們這般不黑不白的邪門歪道,憑白污了你的名頭。」

  陳拙背身而坐,心裡還想著左宗生一夜不歸能去哪裡,焦急不安,壓根就沒留意身後人的語氣變化,只是回道:「莫要多想,好好養傷。」

  見肩膀上的傷藥敷的差不多了,古玉又將那傷口包紮了一遍,陳拙便穿好衣服掩了門。

  可剛到前院,他就見左宗生推門進來,正想上前招呼,神色忽變,忙往後一縮身子,目光偷瞄一掃,就見左宗生扛著個大包,和做賊一樣,神情緊張,手裡還抱著不少東西,什麼米麵葷素一大堆。

  尤其是身上那大包,還能動彈兩下。

  「嘖嘖嘖,不得了啊,你師父一輩子快四十了才娶妻生子,結果他這徒弟一個比一個能耐,偷偷摸摸的也就算了,這小子乾脆偷回個人來,出息了。」

  陳拙正探頭探腦的偷瞄著,心裡還在嘀咕左宗生這是唱的哪出,冷不防一旁探過來顆腦袋,嘴裡還吶吶自語,時不時擦擦眼鏡片。

  正是程庭華。

  陳拙面無表情,「師伯,您說得對,我師兄做事就喜歡偷偷摸摸的。」

  程庭華眼神一斜,撇了撇嘴,「小子,別說人家,你回屋瞧瞧吧,你前腳出門,那姑娘後腳就走了,穿的還是你的衣裳,嘖嘖,身法當世少見,比你厲害多了!」

  見被點破,陳拙身子一緊,這話外之音,老人無疑是已知他昨晚參與了屠滅「神手門」的事兒。

  嘴唇翕動,他張口說道:「師伯……」

  老頭卻慢悠悠地道:「神手門我之前去了一趟,把那幾個掉腦袋的屍體討了過來,搭進去我一門八卦棍,心疼死我了。至於那耍猴的,掏心挖肝,手段非同凡俗,我那師兄已出了皇城,雖說他人不怎麼樣,但有他出馬,那人只要還在京城,就難逃一死。」

  「尹福出宮了?」

  陳拙聞言眼神微凝,似想到什麼,正想動作,忽覺肩膀上多了一隻手,下一秒一股奇力襲來,一剎那陳拙仿佛如墜無邊漩渦,手腳都不受控制了,天旋地轉,像是沒了重心。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兩句,但突的似瞧見什麼,瞳孔一縮,驀然閉嘴,只能恭敬聽著。

  就見程庭華站在雪地里全無半點動靜發出,但那衣裳底下卻暗流涌動,似有龍蛇遊走,一起一伏間,落在衣面上的雪瓣已無聲滾落,如被一隻無形大手撥下。

  瞥了一眼陳拙,程庭華雙腳一沉一抬,等挪開,磚石上已多了兩個清晰分明、入木三分的腳印,約莫有兩寸來深,而後又走出幾步,步步生印,竟走出個徑闊丈許的個圈來。

  「瞧見這圈腳印了麼,往後你每天給我過來走上四個時辰,颳風下雪,打雷下雨也得給我受著,外頭的事情跟咱們無關,神手門你也從沒去過,踏踏實實練功。來了才堪堪一月,就鬧出這麼多大動靜,再不敲打敲打你,磨磨你的性子,我看你得反了天,闖大禍!」

  「師弟,你惹師伯發火了?」

  左宗生正做賊一樣把東西搬進屋,正想喘口氣,就瞧見了演武場的二人,視線相對,見避不過,只能硬著頭皮打招呼。

  程庭華瞟了眼二人,冷著臉斥道:「沒一個省心的……打今兒起這小子禁足一月,你這個做師兄的給我看住他,他要敢出門,就打斷他的腿,他要出了門,我就打斷你的腿,免得哪天被人打死在外頭,咱們去給他收屍。」

  說完,拂袖而去。

  啥時候才能擺脫總管的名頭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