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戰帖
觀人聽聲,在座所有人皆神色一正,只覺眼前一抹虛影雙腳足不沾地,倏忽而入,身法之高驚世駭俗。
再定睛,來人已飄然落座,一抖披風,施施然坐在了那位雷大先生的身旁。
戚少商好奇一笑,「今夜怎得來晚了?」
這半年來,每隔一月,在座眾人都要見上一面。
陳拙食指輕扣木椅扶手,「被一個娃娃纏上了,耽擱了些時候。」
戚少商飲了口酒,笑問,「是個好苗子?」
陳拙頷首低眉,「天賦資質都不錯,而且身份特殊。」
眾人聞言俱是眼露異色。
天賦資質出眾倒也無甚出奇,在座所有人哪個不是根骨絕佳之輩,如此說法拋進江湖,一百個里九十九個都能被人誇讚一句天分不俗,關鍵是後半句,身份特殊。
戚少商對這句話很有興趣,他可是了解陳拙的性情,目中無人,但非是狂傲自大,看不起人,而是其本身已近乎妖孽,更加淡薄權勢名利,上至王侯公卿,下到黎民百姓在其眼中無甚區別,更無特殊。
眼下突然冒出一個被陳拙另眼相看的娃娃,他自然好奇極了。
一旁的雷大先生問道:「敢問大掌柜是怎麼個特殊法啊?」
這是所有人對陳拙的稱呼。
陳拙耷拉著眼皮,似閉目養神,也不遮掩,「可用來易主江山,登臨九五。」
「嘶!」
聞聽此言,雷大先生的眼瞳不由自主的一顫,笑聲已變成乾笑,最後實在笑不下去了,才砸吧了幾下嘴,抿了抿唇,意味深長地道:「有意思,不知大掌柜何時讓我們也見見這個娃娃呀?這件事情可不是一樁小事兒,稍有不慎那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總得讓我們也看看成色吧。」
其他人雖說強裝鎮定,但內心實則已捲起滔天大浪,震撼莫名,手上臉上的筋絡已在不受控制的輕顫,氣息都變了。
這人話里話外竟有意「扶龍」,扶出一位新帝。
而且對於這位「雷大先生」敢和「大掌柜」提要求,幾人也都有些吃驚,暗暗思忖對方究竟是何身份。
陳拙也不見惱怒,漫不經心地說,「會有機會的,當務之急是先著手京城大勢。」
天下第七見機開口,「白愁飛已和蔡相爺走的很近,之前的『花府』慘案也是他做的,還殺了『天衣有逢』許天衣。」
花府慘案,乃是月前發生在京師的一樁血案。
京師武林,除了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以外,尚有「發夢二黨」,所聚徒眾多為遊俠兒,而此案所涉及的便是「花黨魁首」花枯發。
月前正逢花枯發大擺壽宴之夜,花府慘遭血洗,花枯發獨子花晴洲遭人活剝,門下之徒受人凌遲,若非王小石及時援手,這一路勢力恐遭人屠戮殆盡;然即便如此,仍有百多人慘死,觀者無不欲嘔,算是近半年以來震動京師的大案。
但兇手是誰,一直不得而知。
而那許天衣,則是「洛陽王」溫晚的得力幹將,更是「天衣居士」許笑一的獨子,半年前入京,死在了花府。
「依蔡相爺的意思,想讓王小石行刺諸葛神侯。」
好傢夥,幾人面面相覷,眼中難掩驚色。
此事若放在旁人他們絕不相信,但若是王小石動手,說不定還真有很大機會成功,因為王小石的師父正是「天衣居士」許笑一,也是諸葛正我的師兄。」
雷大先生又發出了他那特異的怪笑,「這位金風細雨樓的『代樓主』還真是人如其名,一心想要高飛啊,堪堪半年的功夫,已抱上了蔡相爺這條大腿,蘇樓主沉疴不起,又逼走王小石,嘿嘿……」
戚少商最恨這種背叛兄弟手足的貨色,眼神一冷,把玩著酒杯,「王小石若是動手,無論功成與否,京城都已容不下他,到時候白愁飛一人得勢,那蘇夢枕只怕也難逃毒手。」
女刀王兆蘭蓉接過話茬,「聽說大總管楊無邪與刀南神以及『毀諾城』的息大娘已覺不對,暗中與白愁飛分庭抗禮。」
顧惜朝搖頭,「爭不過的。」
陳拙眼神不變,輕聲道:「既然他想飛,那就讓他飛的高些,讓一個即將登臨頂峰的人在最後一步跌落谷底,才能徹底將其粉身碎骨。」
雷大先生眯眼笑道:「好狠!」
沈雲山這時說道:「柳雁平已傳了消息過來,隨時都可動手。」
陳拙低著眼,沉吟道:「好,就看王小石如何動作了。」
天下第七又不悲不喜地道:「我師父回京了。」
說完這句不算,他頓了頓語氣,又繼續說了下去,「武功大進。」
寥寥四字,卻如有一股說不出的沉重壓力撲面而來,令所有人氣息一窒,似是溺水閉氣,不敢呼吸。
「總算現身了……」
只是伴隨著陳拙的一聲低語,那股壓迫感遽然就像冰山消融,巨石挪移,幾人頓覺如釋重負,連忙舒了口氣。
但就在話起話落的須臾,他眼皮驀的一抬,似有所覺的望向廳閣外的黑夜,看向皎潔皓白的月色,然後緩緩站起,一面舒展著渾身的筋骨,一面不緊不慢地走到門口。
「真會挑時候。」
便在眾人困惑的目視下,他冷不防說了句有些莫名奇妙的話,「都往後退!」
淡淡的言語,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天下第七已意識到了什麼,眼角一抽,神色急變,想都不想,按椅而起,逃命般的飛掠向了廳閣深處,躲在了最裡面。
雷大先生眼神狡猾,又透著精明,還有狡詐,見天下第七這等名動一方的高手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模樣,幾乎不帶猶豫,亦是緊隨其後。
沈雲山也同樣如此。
其他幾人儘管不明所以,但都在同時反應,四大刀王,張家弟兄,都退到了後面。
連戚少商的神情也緊繃起來。
何其相似的一幕。
陳拙背後的雙手自然垂放在身側,十指輕顫,仿佛隨時要握緊,屈指成拳。
一攥一松之下,身後眾人已瞧見他那手心如有雷光迸濺,似一點火星,在明滅間閃爍,將熄未熄,欲滅未滅,胸腹中更是傳出異響,如虎嘯龍吟,陣陣雷鳴。
一股無來由的壓迫感忽然襲來。
眾目睽睽下,所有人眼裡的困惑,都伴隨著夜空中的一縷青芒破空划過而灰飛煙滅,然後轉為震怖,驚駭,難以置信。
「那是什麼?」
顧惜朝臉色大變。
「那是箭!」
天下第七啞聲道。
雷大先生道:「傷心小箭!」
言語中既有震撼,又有驚嘆,還有自嘆不如。
那流星般的青芒居然是一支小箭。
陳拙抬腳跨出了廳閣,縱身掠上了屋頂,立於飛檐斗拱之上,臨風而立,尋著箭勢眺望向遠方。
依稀可見極目處的一座塔樓頂尖上,有一道身影傲然屹立。
這一箭射的不是他,但與射他無異。
本就是沖他來的。
青芒自黑夜中而起,如流星劃破夜空,勢不可擋,在天穹上飛出一道難以想像的弧形軌跡,而後如拋射般自高處下轉,直朝神通侯侯府射來。
無法形容,不可想像。
這一箭不光他們看見,此時此刻但凡有人抬頭瞧上一眼都能看見,天泉山上的白愁飛能看見,六分半堂的狄飛驚也能看見。
這一箭,不存殺意,而且是極其簡單的一箭,不過是射的更遠,威力更大。
對方這是在有意試探,若能接住此箭,便是應戰。
這就是戰帖。
如今元十三限傷勢痊癒,神功大進,這是想要以他試招。
若接不住,不足道也。
「想讓我退?」
陳拙冷眼微眯,忽然往前再進一步,踏出了檐角,身形轟然下沉一墜,雙腳踏地一刻,立見塌下去一個驚人的淺坑,已立足箭矢的落點,右手同時屈指成拳,隨著胸腹間暴起陣陣雷鳴……
「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