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江湖雖遠,唯俠不滅(本卷結束)

  第139章 江湖雖遠,唯俠不滅(本卷結束)

  葬禮結束。

  兩座新墳轉眼覆上了一層霜雪,越積越厚。

  陳拙在墳前佇立久久。

  狂醉奔忙,浪擲殘生,再過幾個年頭,他也差不多半百的歲數了。

  「陳爺,有您的信!」

  有人招呼著,飛快趕了過來。

  還不少。

  陳拙隨手接過一瞧,頓覺有些意思,因為寄這幾封信的人有意思。

  兩個大人物。

  東北王、孫先生,

  不用看陳拙已能將信中內容猜個十之八九。

  李存義與程庭華臨終前給他留下了一句話,老話。

  「刀的真意不在殺,在藏。」

  原本此言論的是刀為何有鞘;然今時今日,陳拙已是一口絕世無雙的神兵利刃,這天下便是他的鞘,他若藏刀,天底下的人都得戰戰兢兢,都會守規矩,誰想當皇帝,都要先想想袁世凱的下場。

  他就是那口懸在各方軍閥頭頂的利器,誰都擔心這把刀會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誰也都想招攬。

  不去!!!

  陳拙點了一炷香,讓人送到了徐三爺的屍首前,旋即抱起陳月嬋,又瞧瞧身旁的梁朝雲和古玉,輕聲道:「咱們也走吧,兒孫自有兒孫福,讓那孩子自己去闖闖!」

  古玉有些淚眼婆娑的看了眼不遠處的陳白虎,最後點點頭。

  這一次,連陳白虎都不知父母去了何處。

  他也並未照著古玉的意思隨宮若梅前往國外,而是帶著老薑去了上海。

  1925年7月,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三人創辦了專營鴉片的「三鑫公司」。

  8月不到,三人盡皆死於非命,滿門遭人屠盡,無一活口。

  次年,陳白虎繼杜心五之後,成青、洪兩幫雙龍頭,再兼白蓮教之勢,又有師兄王亞樵鼎力相助,儼然已成一方黑道巨擘,稱雄上海。

  後廣收門徒,威勢最盛時手下弟子足有八萬餘人,縱橫水陸兩道,遍布大江南北,哪怕海外亦有勢力發展;徒眾囊括了三教九流,乃至警、商各界,及各路軍閥之中皆布有暗樁眼線,還參加了淞滬會戰,這卻是後話。

  1931年,陳白虎在奉天宮家老宅遇日本忍者行刺,雖連斃二十餘人,然左眼受傷失明;傳聞陳拙這一年曾現身東北,斬首日軍大小將官四十餘人……

  亦是同年,陳月嬋讀書有成,自海外歸國。

  而關於陳拙的傳聞也越來越多。

  傳聞有一老道採藥時曾誤入一處山洞,為陳拙練功之所在。洞中共藏十數幅奇姿怪狀之壁畫,畫中分別記載了兩門驚世駭俗的武功,謂之日煉之法、月煉之法,皆為陳拙所悟,留待有緣人。

  有人在山中迷路,曾拾到幾頁拳冊,名為「九龍合璧」,可蓄內勁於身,隔空傷敵,其上留名亦是陳拙。

  還有劍法、刀法、槍法、箭法……隔三差五,總有人說自己見過陳拙。

  江湖上關於陳拙的傳聞層出不窮,俗世紅塵亦是如此。

  評書、小說,總能看見陳拙的影子。

  南方還有粵劇編劇,自稱南海十三郎,慕名而至金樓,取陳拙為原型,創數本粵劇,傳於兩廣,名噪一時。

  直至1933年,有人說在日本留洋時曾在一顆櫻花樹下看見過一道青衣背影,很像是某張老照片裡的一個人。

  同年,日本武林高手盡出,共十七位武道宗師,聯袂而至,亦如當年神州大地數十位宗師北上迎戰通玄老怪那般,遍尋日本,想要找出那個背影。

  最後,終在富士山山腳將其找到。

  未曾交手,然十七位宗師盡皆折戟,雙方氣機互鎖對峙,僵持之下,枯站月余,最後先有四人心力枯竭而亡,餘下十三人拼死一搏,悉數敗亡。

  此戰,十七位宗師之力,只斬得此人一縷白髮。

  1935年,日本神道無念流的山門中走出一人,號稱三百年不世出的奇才,藤田剛;此人肉身橫練大成,步入通玄,履足神州,向陳拙發下戰書。

  十日後,有人於奔騰江浪之上驚見一道青衣身影踏波不沉,渡江而過,水不過膝,腳下步步生旋,如蓮綻放,被人頂禮膜拜,視作仙神顯聖。

  藤田剛聞迅來戰,與之交手二十三招,被摘下頭顱,墜入江浪之中,屍首不存。

  自此,世間傳陳拙之氣候已超凡入聖,證仙佛之境,震古爍今,三百年來第一人,被尊為武林界最後一位「武聖」。

  次年,日本天皇遇刺身亡,舉世譁然。

  消息傳出,刺客未露真容,而是以縮骨易形之法隱匿行蹤,雖是功成,卻未能全身而退,傳聞死於槍林彈雨之中。

  四年後,古佛再現行蹤,首戰劉郁白,雙方轉戰數千里,後陳白虎孤身馳援,代父迎戰,於珠峰之上終入通玄,與劉合力,斬殺古佛;此後東渡日本,連斬數位通玄老怪,可謂虎父無犬子。

  1940年,宮寶田弟子「白猿馬三」背叛師門,投了日本人。

  七日後,在馬三返回奉天的路上,據其弟子親口所述,遇一披蓑戴笠的青衫客持杖迎面而來,未見其如何動作,待雙方交錯遠去,再回頭,師父馬三已項上空空,不見頭顱。

  身後青衫客亦如鬼魅消失。

  自此,陳拙之名,再現江湖!!!

  ……

  1936年。

  佛山,金樓。

  下著一場驟雨,樓上樓下,滿堂貼金,燈火輝煌。

  綿綢的雨氛里,車馬無數,來來往往皆非凡俗,不是佛山舉足輕重的宗師,就是當地富甲一方的商賈,還有各家的拳師,各幫會的話事人,以及佛山精武會的各位人物,行色匆匆,似是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雅間裡,宮寶田老神在在的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臉上瞧不出表情,時至今日,他還是喜歡老一套的穿著打扮,臉上神情也愈發古板。

  樓子裡粵劇名家正在起調,這麼多年他也還沒聽習慣。

  但人事向來如此,天底下不順心的多了,多聽聽,不習慣也能變成習慣。

  打從東三省插上太陽旗,北邊的武林大半南下,若非有陳拙早早布置,怕是這些老弟兄得死傷大半,許多武門裡的傳承也得以保全。

  他啞聲問了一句,「消息屬實麼?」

  一人雙眼通紅地回道:「錯不了,應是盟主動的手。

  燈叔年事已高,鬚髮皆白,手裡夾著支煙,臉上不見喜怒。

  先生瑞五官僵硬,靜靜坐著。

  三姐最先紅了眼。

  日本天皇遇刺而亡的消息傳回來了。

  石破天驚的大消息啊。

  燈叔突然兩眼濕潤的罵道:「這廝昏了頭了?不值啊!」

  丁連山老神在在的坐著,閉著眼沒有說話。

  李山雙手死按著木椅扶手,眼神直勾勾地瞧著自己的鞋尖,眼仁紅的似是能滲出血來,嘶聲說道:「值,我師父他值,值大發了!」

  說完他騰的起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金樓。

  打這天起,便再無人在佛山見過他。

  與其一起離開的還有八百名「神州盟」弟子。

  當年的闖王遺寶,被陳拙分成了五份,由李山帶走了一份。

  再出現的時候,已是數年之後的長沙會戰……成就了另一番故事。

  瞧著李山離開,宮寶田瞟了眼一側的神龕,那立著的原本都是長生牌,如今換成了一塊塊靈位……

  「嗒嗒嗒……」

  起落有序的腳步聲自雨中響起。

  「小姐,您怎得來了?」

  金樓門外,一頂雨傘衝出雨幕。

  掛著雨線的傘沿下,一身穿著黑色勁裝的女子俏生生的站著,不施粉黛,黑色大衣隨手一抖,已被一旁的侍者順勢接過。

  身旁撐傘的是位揣刀的黑臉老者,從頭到腳一水兒黑,肩膀頭上還蹲了只毛猴,冷麵冷眼,唇上蓄有短髭,渾身上下似有森寒冷意透出。

  有人突然攔阻道:「站住,佛山精武會有規矩,不准攜兵器入樓!」

  只這話一出口,樓內坐著的人眼神全都不對了。

  「他娘的,你小子有膽的再說一遍?金樓要講誰的規矩?」

  「要不是陳爺撮合,這兩廣有你國術館什麼事兒?」

  「論輩分陳家小姐在精武會的輩分比你爹都高,伱小子敢胡說八道,信不信爺爺大嘴巴抽你!」

  ……

  「有的話能成事兒,有的話能壞事兒,你今兒這一句話,少說損了前輩們三年五載的撮合之功。」

  陳月嬋瞥了眼那人發白的面容,秀氣的眉間似是多了股倦意。

  「月嬋!」

  雨中又聽輕喚。

  宮若梅撐傘而來。

  陳月嬋兩眼一紅,「嫂子,我爹他……」

  聽到這聲稱呼,宮若梅好似早已習以為常,有些心疼的牽過陳月嬋,柔聲道:「先上去再說。」

  瞧見進來的二女,宮寶田輕聲道:「月嬋,這些天你多和若梅出去走走。」

  宮若梅臉色凝重道:「爹,陳叔叔去了,這武林界的天怕是要塌啊,底下那些人還能鎮的住麼?您這退隱的儀式怕是成不了了。」

  宮寶田眸光一爍,「事在人為,這是多少人的念想,不能毀在我的手上,南邊的拳師已經選出來了,姓葉,就差這最後一步了,豈能功敗垂成。」

  一旁的馬三欲言又止,但似是想到什麼,臉色陰晴不定,但終歸緘默不言。

  宮寶田招呼道:「讓他們都上來吧,該我退隱了,他該做的都做了,如今也該新人出頭了。」

  有侍者快步走出,朝外高聲嚷道:「諸位,登樓!」

  底下在座所有人紛紛抬頭仰望,起身登樓。

  一時間樓上樓下只余驟急凌亂的腳步聲。

  男男女女,老少青壯,在撩人的燈色下映出了一張張面龐五官、身形輪廓。

  若是平日,他們可少有資格能登上這第三層樓,多少人心心念念的惦記著上來,只因這裡曾談成了幾樁不得了的大事,對他們而言,這便算心中的聖地。

  「原本,今天本該是我的退隱儀式,但收到個消息,我想諸位也都已經知曉了。」

  「宮師伯,沒什麼好說的!」

  一道沙啞嗓音陡然響起。

  樓下人潮如水分開,一道身影步步拾階而上,沉重且緩慢。

  燈火熒然,來人面容剛毅,滿頭黑髮濃密如戟,體若灌鉛,身形魁梧至極,寬厚雙肩落滿水珠,威勢極重。

  再一抬頭,赫見此人雙眼有異,一對虎目生的古怪,一目黑白分明,精光璀璨,一目似是蒙著一層白霧,正是如今稱雄上海的三教總瓢把子,「太歲神」陳白虎。

  「我爹說過,他這輩子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他走了,我接著!」

  獨目一轉,陳白虎看了眼樓上樓下一個個紅了眼的弟兄同門,目泛淚光,「慌什麼?人走了,神不還留著嘛!」

  下一秒,他雙目陡張,聲如虎吼,沉聲道:「神州弟子何在?」

  「神州聚義!」

  忽聽一老者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

  所有人抱拳遙敬,齊聲高喝道:「同生共死,肝膽相照!!!」

  ……

  「同生共死,肝膽相照!」

  ……

  聲傳雨中。

  樓外雨氛迷濛。

  早已頭髮花白的小說家跟著自己的學生擠在門口朝里張望,聽到這八個字是老淚縱橫,連忙提筆急書。

  正埋頭寫著,他忽聽雨中傳來一聲輕咳,下意識扶了扶眼鏡,尋聲瞧去,但見街角有人撐著一頂桐油傘,佇立靜觀。

  傘下有人,依稀站著三道身影。

  當中一人青衫如舊,亦如當年,滿身的江湖氣。

  小說家瞳孔發顫,嘴唇一抖,翕動了幾下正想開口。

  「葉先生來了!」

  忽聽招呼,一輛人力車停在金樓門口,車上下來一人,擠進了這處銷金窟、英雄冢。

  人流洶湧,待小說家被學生扶住,他忙穩住身形,定睛再看,那頂桐油傘已是飄遠,隱入雨中。

  地上的雨滴正自聚散,無人得見有一行行字跡隨水而逝。

  【運主:陳拙】

  【世界:清末民初】

  【命格:貪狼入命】

  【氣運:超一品】

  【命數:天命】

  【天賦:集運】(註:貪狼吞天,噬敵集運。)

  提示:命隨運改,運隨人為。(註:若氣運攀至一品,可另投它界,氣數重定,命運更迭;若氣運超越一品,此身往他界之後,當復青春之軀,留全盛之功。)

  「運主氣運已超一品,可隨時選擇另投他界!!!」

  ……

  小說家忽咧嘴笑了笑,轉頭回望,瞧著樓上樓下的人。

  先輩已去,然尚有後來者。

  江湖雖遠,唯俠不滅!

  又是新的故事……

  來晚了……後面這些情節想看的話我可以寫在番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