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放肆」那人展臂撲至,只似大鵬展翅,腰身一提一曲,俯空探爪而來,蘇青臉色微變,此人也不知練的什麼武功,他那雙手骨節極為粗大,就像是一塊塊凸起的疙瘩,拳繭黑硬如生鐵,其上血肉卻少,像是只有骨頭,筋絡賁張,看的人心頭狂跳,警惕大漲。
必然是驚世駭俗的手上功夫。
宮廷中的高手?
蘇青眼露陰厲,他身形乍動,劍身向前一遞,刺向那人右手手心,刀鋒一橫,削向對方左腕。
可只聽「咯啦」聲響,劍尖入手,那人竟然徒手給接住了,真就像是捅在生鐵上,不光是劍,刀也一樣,五指扣抓刀刃,竟是一手刀槍不入的手上絕活。
蘇青眼皮一顫,右腿一抬,朝上便朝這老太監的心窩子戳了過去。
「砰,砰!」
「嘿嘿,小子,你的命我拿了!」
一聲陰惻惻的尖笑,老太監已到空中的身子豁然硬生生的又拔起一截,避開了蘇青的一腳,可那手裡的刀,竟是被這一抓給掰斷了。
劍卻沒有,但也彎曲成弧,劍身上,竟然被抓出幾個淡淡的印子,岌岌可危。
好大的指勁。
「好啊!」
蘇青似也打出了凶性,戾氣,獰笑一聲,左手一松半截刀柄,一拽背後,那結起的繩網豁然散開,「啪」,長繩如鞭,凌空一聲炸響,已抽在了老太監的胸口,濺起一震煙塵。
老太監吃痛雙手一松,凌空翻身,可蘇青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背後衣衫下的筋肉豁然一鼓,剩下的五柄刀兀自被震出了鞘,紛紛倒拔而起,手中長繩接著一繃一震,只似探頭的長蟲,纏在了老太監的腳踝。
只這麼發力一拽。
老太監像極了被套住的鳥兒,又跌了回來。
「兔崽子,找死!」
猝不及防,吃了暗虧,老太監厲喝一聲,索性借力一壓,從空中直直撲下。
蘇青面沉不言,手中照膽驟然離手飛出,直射而出。
老太監老臉一繃,這柄劍材質非凡,適才被他傾力一抓竟是未折,不由上心幾分。
蘇青那兩點鬼火似的目光卻在此刻一亮,雙手一摘空中的兩柄刀,小腿陡然一震,跺地提氣一蹬,一刀已快如鬼魅,一刀則是大開大合,正詭相合,劈砍而至。
空中,老太監雙足一併,長劍已被他雙腳夾住,可他臉色卻猛的一變,兩道刀光竟是趁此機會,自下掠起,貼上了他的雙腿。
一道冷光如跗骨之蛆般在他腳踝處滴溜溜的一轉,而後往上攀附,另一道刀光卻趁機攻他心口,刺他肋下空門。
「啊!」
驚駭恐極的嘶聲怪叫陡然從老太監嘴裡發出,他尚未感覺到痛楚,已看見自己的右腿只剩下一條血淋淋的骨頭,雙腳無聲無息的自腳踝處分開。
那把刀?
「咱家要你的命!」
他雙腿一絞,便絞中一刀,刀身應聲崩斷,一雙鷹爪似的枯爪,此刻以上打下,一手再擒另一刀一手已探胸取心朝蘇青心口抓去,這要是被抓中了,只怕是心胸貫穿的下場。
生死當面,蘇青心神冷靜到了極點,他左手忽然曲肘,肘擊那人手心,老太監不驚反喜,五指一扣,擒拿鎖骨,便扣住了蘇青的關節,下一刻就要捏碎這條胳膊,可一隻腳卻倏然自下而上戳來,腳背繃直如刀似槍,竟然先一步,踢在了他的手肘上。
「嘎巴」一下,宛如被刀剁中,一條斷臂竟被生生給戳斷了,老太監疼的撕心裂肺正要吼叫,半截刀身卻已扎進了他的心口。
「嘎!」
但他還是喊出聲了。
目眥盡裂,劇痛之下,此人竟未當場斃命,臨死反撲,手中的鋼刀都被透出幾個凹痕,蘇青也是雙眼發紅,對方此刻身受重傷,一雙手由黑轉紅,心知他中氣陡泄,手中刀柄一拖一拽,那被緊緊扣住的長刀已掙脫了束縛,五根立斷,只剩光禿禿的掌心。
可仍是不依不饒,發狠似的,印在蘇青胸口。
二人變招極快。
下面小心翼翼躲避的銀鈴,就聽得頭頂「啪啪啪」幾聲快疾的碰撞,有金鐵交擊之聲,有刀鋒入肉之聲。
而後。
「砰!」
兩道身影沉沉落地。
蘇青雙手提刀,一刀崩碎,一刀染血,掛著皮肉,嘴角嘔紅,只將雪白的胸襟染出一串紅梅似的印記,他驀然一抬右臂,空中一柄拋落的長劍正自入手,替換了斷刀。
長劍歸鞘。
足尖只是一勾,地上長繩入手,一抖臂,那繩子立如狂蛇扭動,只將地上的長刀一一捲起,翻轉間,已紛紛落入背後刀鞘。
「咱們走!」
一把抱起銀鈴,蘇青足下借力,繩頭豁然被他抖出,只將不遠處釘在房樑上的斬將刀纏柄收回,掠出了巷子。
巷道里,老太監已趴倒在地,掙扎欲動,口中發著虛弱的慘呼,雙腳齊腕而斷,只呼了半口氣,頭一歪,死了。
可剛出了巷口的蘇青忽的頭皮一炸,只見外面人影幢幢,屋頂上,地上,一個個黑影靜待已久,手中無不是端著弩箭,弩機的響動,就好像一連串的磨牙聲,此起彼伏。
蘇青渾身都涼了。
腳下卻未停,而是退,又退回了巷道。
可已經慢了呀,夜色中,也不知道數十支還是數百支弩箭齊齊發射而來,咻咻咻,不絕於耳,像是蜂群似的嗡鳴。
蘇青退到一處牆角,說話的聲音終於大了,有些急促,有些發顫,他說:「背身,躲好!」
銀鈴小臉也有些慌亂,終究還是個孩子。
「先生你怎麼辦?」
她雖然說著話,卻已忙背身縮在牆角,像是個瑟瑟發抖的幼獸,把羅摩遺體對外。
話剛落,那些箭矢已鋪天蓋地的射來。
蘇青長刀貫地一立,雙手拔刀再起,心中暗道,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了,可身後這孩子。
念及於此,他氣息一沉,雙刀已如影動,一對袍袖,豁然飛卷如雲,大袖飄飄,似那紅樓舞姬揚袖擰身一般,蘇青只以為當初在那龍門上所遇的劍陣已算是箭雨,今日再遇,方才知曉何為真正的箭雨。
他們身後的牆上,瞬間已被無數支弩箭釘滿了,簡直無窮無盡,又急又密,真就像是細雨一般。
多半是連珠弩,蘇青擋的住一撥,又如何擋的住四撥五撥,可他還在擋,箭矢彌天,只將他綁發衝散,袍袖洞穿。
身後的小姑娘,此刻慢慢抬頭瞧來,望著面前仿佛在跳舞,卻已渾身染血的身影,愣愣出神,她忽然語帶哭腔的笑道:「先生,你跳舞可真好看!」
「躲好!」
蘇青啞著喉,像是從嗓子裡擠出的聲音。
「不行,我還想再多瞧幾眼呢!」
頭一回,小姑娘搖搖頭,沒聽眼前人的話,她手中緊握彎刀,眼露決絕,仿佛只待眼前人倒下,自己必然也不獨活,適才蘇青所言同生同死之言,她可是牢牢記在心上。
弩機震顫,箭矢潑天,如飛蝗一般,一撥撥罩向牆角,退無可退的二人。
灰黯的牆壁此刻像是被潑了一層墨,釘滿了一根根烏寒的箭簇。
人力終有窮盡,饒是蘇青再強,此刻一身氣力也免不了飛快流逝。
蘇青心中暗道可惜,那羅摩遺體上的內力運行法門,已被他參悟大半,行功所修,主要乃是鍛鍊少足陰腎經,其中又以神封,靈虛幾處大穴為根本,與心脈氣血相連,蓋因他只得了上半身,遺體未全,尚未驗證,故而未敢輕易習練,倘若參悟功成,也不知道能不能破得了這箭雨。
想到這裡,他忽然有種破釜沉舟的念頭,死劫已在眼前,哪顧得了那麼多。
念頭轉瞬即逝,卻說他正要催氣運功,不想又起變故,這巷口兩側,忽然一前一後,奔出兩個人來,一人使一柄光寒軟劍,一人手提長短雙劍,這二人見到對方好似也有些詫異,可腳下不停,兔起鶻落,已撲到那些弩手之中。
劍光霍霍,慘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