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眼皮一跳。
只見那渾身是血的人就喊了兩個字便虛弱的癱坐在了地上,整張臉慘白無比,就是嘴唇都沒點血色。
不是那漢子又是誰。
他心裡直是罵娘,想著對方難不成又跑去哪殺人放火了?
想歸想,但還是一咬牙小跑著到屋外頭看了看,見沒人發覺,這才跑到臥房,偷偷的自通鋪下取了藥酒還有藥粉返了回來。
「放心,沒人跟上來!」
那漢子喘著氣,原本留的辮子現在已經剪了,頭頂後半部分是及肩的長髮,前半部分則是長著烏黑的發茬,一臉的鬍子。
蘇青都被氣笑了,他道:「放心?我放心個屁,好好活著不好麼?我要是有你這身功夫,就是去搬磚扛袋做苦力也能活的自在,關鍵是你別來找我啊,我這又不是一個人,到時候你被發現了,我們戲班子落個窩藏的罪,這些孩子都得餓死!」
他邊說邊查看著漢子的傷勢,就見這背後肩胛骨的地方釘著兩枚飛鏢,腰腹處還有一條刀傷,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傷勢不下七八處。
眼皮一跳,蘇青咋舌道:「你這是去和人比武了?」
漢子嘿聲笑道,還有些不服氣。「仇家死了,可找到了那廝的後人,還是為非作歹,逼良為娼的狗東西,當然放不過他,結果沒想到點子扎手,人多勢眾,沒留神吃了點虧,等老子把傷養好了,非得把那兔崽子的皮扒了不可!」
「還有下一次?」
蘇青正準備給他上藥,聞言一翻眼睛,下手的力道暗自加重,漢子疼的是青筋暴起,就好像渴死的魚兒一樣,翻眼呵氣,反倒把他嚇了一跳。
自打來了這地,也就小石頭他們幾個和他親近,天天除了練功就是練功,說話的更是沒幾個,眼見這莽漢竟然如此相信自己,雖說心裡有些不情願,但他反倒覺得沒什麼害怕的。
「嘶——呼——老藥丸子泡的酒,舒坦——」
就見漢子嘖了聲,整個人就像抽大煙一樣。可馬上他牙關一咬,身子一抖,疼的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這時候蘇青才不緊不慢的道:「我要拔鏢了!」
等說完,兩枚飛鏢已經被他拿在手心,然後手忙腳亂的捂著傷口,血水冒個不停。
可接下來卻出現奇異的一幕,漢子吐息了幾口氣,帶著某種韻律,這傷口的肌肉居然輕輕顫動,然後慢慢合上了,並不是癒合,而是傷口還在,但出血的速度緩了,一會的功夫,就剩個血口子。
「這藥還上麼?」
蘇青瞧的大為驚奇。
「只能暫時止血,再抹點!」
漢子長長的呼出口氣,乖乖,就好像白霧一樣,飄出去老遠一段距離,看的蘇青都呆了。
「好了!」
蘇青也擦了把汗。
他轉身拿著搓澡的濕布,環視了一圈,擦試著地上滴落的血點,頭也不回道:「行了,你趕緊走吧,我可求你別來了!」
「我沒盤纏了!」
冷不防的,身後響起漢子的聲音,像是沉默了好久才終於鼓起勇氣一樣。
蘇青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可忽然他身子一頓,脖頸僵硬的轉過去,看著對方。「好漢你別開玩笑了行麼?你會沒錢?你不是說你去殺仇家了麼?就沒有順手牽羊拿點?」
「偷雞摸狗,焉是大丈夫所為!」
漢子一臉鄙夷的瞧著他。
蘇青:「……」
他的臉漸漸有些木然,眼角抽搐直跳。
「你們不是常說要劫富濟貧麼?」
漢子一呆,像是才轉過彎來。
蘇青捂著額頭,擺擺手,輕聲道:「行了行了!」
他彎腰從鞋底扣出兩塊大洋。
「好漢,求你別再來了,放我一馬!」
說罷把錢遞過去,沒想到那漢子居然不要。
「外面那伙人很厲害,我要是出去了就得栽他們手裡,他們想要我的血滴子!」
蘇青一口氣差點沒咽下去,那就是打不過唄,你之前怎麼不想想,現在知道怕了。
「那擱你的意思,還想睡在這?」
「沒事,我睡房樑上就可以,以前在山裡練功的時候,經常睡樹上,反正也沒人發現,等傷勢好些了我就走!」
漢子指了指頭頂。
還真是這打算。
蘇青呆愣站在那,看著漢子靈活的騰空一躍,然後已攀上房梁,枕著雙臂,躺在了上面。
「這都什麼邏輯思維——「
對方順便還撂下了句話。
「吃喝不用你管,晚上我自個去灶房找!」
嗯?前腳不還說了不偷雞摸狗麼?蘇青默然無言,他低下頭把大洋重新藏好,然後收拾了一下,掐滅燈,走了出去。
等回去的時候,好些個已經蒙著被子睡著了。
蘇青打了個哈欠,鑽到鋪蓋卷里,從早到晚練了一天的功,還被那廝這麼一嚇,整日裡的睏乏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
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人偷偷的拽他,睜眼一瞧,小豆子有些遲疑,這右手還裹著麻布。
「師哥,我想我娘了!」
不說還好,一說他眼眶立馬就紅了,說完自個還趴在枕頭邊上淚流不止。
蘇青嘆了口氣。
能想明白就簡單多了,街市上賣兒賣女的還少了,小豆子當初可比那些孩子好多了,想來這些年也見識到了世道的艱難殘酷,對當初被他娘拋棄的怨恨少了些,今天又被蘇青一提,這些年受的委屈、心酸、想念都爆發了出來,哭的不行。
「沒事,好好練戲,過些時候,師哥幫你!」
「嗯!」
小豆子應了聲沉沉睡去。
可蘇青瞧著他卻沒什麼睡意了,前些日子,這老師傅曾有意無意的提過,說那張宅里的張公公最喜歡聽戲,而且還陪老佛爺聽過戲,要是能去那唱上一場,再加上他現在的功底,保管日後大紅大紫,成角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一想到這,他可沒什麼歡喜的勁了,戲園子裡不用打聽都知道那老太監最喜luan童,但凡哪家訂過戲的旦角,誰沒遭過這老太監的罪,這要是去了,哪還有好下場。
既然來都來了,還能重蹈覆轍?
蘇青眼底閃過一絲陰厲,他是年紀小,沒權沒勢,鬥不過,可那澡堂子裡頭不還有個使血滴子的高手。
鬥不過,那就殺了好了,反正留著也是個禍害,以絕後患,趕明他就去和漢子說道說道。
下了決心。
「陰陽人爛屁股的玩意!」
嘀咕了一聲,蘇青這才強壓思緒,合眼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