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諸子百家,唯有縱橫

  「靜!」

  步輦之中,「獻醜」二字方落,卻見那簾後已徐徐探出一指,一根又纖又秀的白皙食指,這食指骨節分明,指肚圓潤,卻是生的極為漂亮。

  可就在食指搖搖點出的一瞬,面前那如飛瀑瀉來的滔滔溪水,其勢頓止,竟是凝滯在了空中,如長虹掛起,懸空不落,好不驚人。

  然看似不落,其內水勢卻是已由首自尾,逆流而回。

  「好!」

  老者卻是瞧的目露精光,身形一住,只見他右手抬起,手中劍氣吞吐,他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乃是以指作劍。

  劍指陡揚,那橫於二人間的溪水,剎那被一分為二,如兩條游龍,於空中交轉,生生不息,首尾貫通。

  蘇青橫指撥簾,但並未起身,只是自那撥開的縫隙間瞥了眼空中不墜的溪流,而後又看向那人。

  那是個高瘦老者,形相清癯,膚色蠟黃,銀髮黑衣,下頜蓄著一撮數寸長的白須,面上古板未見喜怒,瞧著普通,可再細一瞧,但見這人眼中神華內斂,卻是迥異於他自身的歲數,年輕且復又生機,倒像是個青壯。

  如此變化,赫然是一身功力登峰造極達至返璞歸真之境地。

  絕世高手。

  但蘇青還是要問上一問,他眼中映著一具吞吐劍氣的白骨,笑問:「誰人當面?」

  老者負手而立,淡淡回道:「山野閒人!」

  「你太自謙了,觀你體內,隱有兩股銳旺劍意若現,好比那萬丈奇峰,摩雲接月,上抵青天,又如那千里江河縱橫,去勢滔滔不絕,無窮無盡,所成其勢暗含天地之道,包羅萬象,仿若大海無量,委實不俗!」

  蘇青靜坐步輦之中,再一擺手,車輦旁如臨大敵的秦軍方才默契退開,在側旁觀。

  「此勢不差,放眼當世,我只見過兩人能與尊駕相提並論!」

  那老人眼皮一顫,目光流轉,他走到一塊青石旁拂袖坐下,說道:「哦,何人?」

  蘇青淡淡吁了口氣,輕聲道:「之前,我初入咸陽,秦王宮內,曾見此二人,一人之勢好比無垠星空,浩瀚莫測,此勢幾可與天比肩,孕萬物生滅,掌星辰流轉,高高在上,難測、難測!」

  老人聽完,稍有沉思說:「可是那陰陽家的首領,東皇太一?」

  「不錯,驚才絕艷!」

  蘇青的聲音自車輦中傳出,但話鋒驟變,又道:「可惜!」

  老者一掀眉。

  「可惜什麼?」

  奈何蘇青不答反問:「不知閣下可曾去過西方?」

  「西方?」

  老者似有好奇。

  「不錯,出了大秦,西去再過烏孫、月氏、西羌各國,亦有非凡者!」

  蘇青如在解惑,慢條斯理的說著。

  「西有覺者,謂之「佛」,佛家與這大秦百家一般,然卻不似百家這般駁雜,雖說流派各異,然皆奉修行之道,為世人所尊崇!」

  「有趣,卻也該如此,天地之大,自生非凡!」老者說著,忽又沉吟半晌,他望向簾後靜坐的身影,說道:「莫非,閣下曾履足西土,遠走諸國?」

  蘇青聞言微笑。

  「不曾,不過,我若去,只怕成佛作祖亦不過一念之間,無邊佛土,獨尊我一人!」

  話到這裡,老者已聽出了蘇青的話外之意,他眼中精光乍現。

  「天下獨尊?莫非,這便是佛家之法?」

  蘇青薄唇一抿,笑著說:「兩字之差,唯吾獨尊!」

  老人又問:「莫非,你是佛家中人?」

  「非也,我只是修其法,並未行其道!」

  蘇青答。

  老者頷首輕嘆:「原來如此,怪不得閣下性情這般乖舛,道法自然,你此舉乃是捨本逐末,需知大逆行事,天道難容!」

  「啪啪啪!」

  蘇青撫掌而笑,竟是笑出了聲。

  「不想縱橫家的首領鬼谷子,竟也會道家的那套說辭!」

  值此時,忽有風來,掀簾而動,然下一刻,風已散,簾已不動,可老者面前,已有一人靜立水畔,白髮青衣,隨風微動。

  「似你我這般境界,應知世間萬般,皆殊途同歸!」

  蘇青點點頭。

  「不錯,卻也如此!」

  老者則是驚於蘇青如此年輕相貌,但他亦非常人。「閣下先前所言似乎還有一人!」

  但見蘇青足踏大地,遠望凌空紅日,口中低聲道:「唔,此人之不凡,猶在東皇太一之上!」

  「哦?」

  乍聞有人比東皇太一還要不凡,老者不禁灰眉一蹙,有些詫異。

  「此人雖無武力在身,然其所孕之勢卻是我生平僅見,遠望如煌煌大日當空,威蓋九州,氣吞天下,近似蒼龍伏地,吞吐人間,大有震古爍今之氣象!」

  聽著蘇青輕描淡寫的話語,老人先驚後疑,再到明白,然後是搖頭。

  「傳聞你可馭天地之力,號令風雷,洞悉世間萬般變化,便該知道,祖龍雖盛,然氣數卻短,奈何這大秦中卻有趙高之流,何況更有諸國舊部虎視眈眈,倘若祖龍一旦亡故,九州崩碎只怕在旦夕之間!」

  「言之有理!」

  蘇青聽的很是認同,這老頭乃是蓋聶與衛莊之師,便是鬼谷一脈上一任的首領,如今怕是見不得弟子被逼入絕境,才出手相阻。

  要知道自古以來,縱橫傳人無不是天驕奇才,而歷代的鬼谷子更是驚才絕艷,如今一會,果真非凡。

  「不過,你還少說了一人!」

  「誰?」

  鬼谷子問。

  蘇青答:「我!」

  說罷,他又看向眼前人,看著這個老人,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的看。

  「聽聞百家之中,你縱橫一脈,號稱是一怒可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呵呵,好大的名頭,好重的殺氣,視天下蒼生如無物麼,我卻不信!」

  蘇青輕輕笑了起來。

  「今日你怕不是來找我論道的吧?你我口中道爭鋒至此,仍是不見高下,如今,話已說盡,那墨家眾人也能得以喘息片刻,可敢與我一會手中之道?」

  何謂手中道,自然是手底下見高低。

  他右手隨袖輕拂,但聞「唰」的一聲破空異響,車輦之內,立見有一古琴如影飛出,如被無形絲線牽引,落入蘇青懷中。

  「琴?」

  鬼谷子見蘇青抱琴為器,不禁目光閃動,似驚似疑。

  「殊途同歸!」

  蘇青托琴笑道。

  聽聞這話,鬼谷子眼露讚嘆。「以琴作劍麼?正要領教!」

  蘇青掀指撥弦,琴音乍起的瞬間,卻見寒意彌散,再瞧,天地已是飄雪,蒼茫飛雪散落,雪中人影綽綽,他低聲相邀。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