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
謝曉峰大喝一聲。
只是未到蘇青身邊,立見一股暴亂氣機自眼前人腳下盪開,風雪滾滾,如浪逆流。
氣機剛至,謝曉峰驟見面前風雪橫飛一轉,已是如大浪重來,風涌雪聚,只似一條駭人的雪龍咆哮衝來。
驚心動魄間,饒是這位神劍山莊的三少爺,也要咬牙暫避鋒芒,他以指作劍,劍氣凝於指尖,化作一截吞吐不停的青芒,攝人心魄,卻是邊急飛倒退,邊以劍氣抗衡雪浪。
非但是他,連那燕十三也是瞳孔驟縮,已受波及,匆忙間連連暴退。
蒼茫天地,寂寥長街,卻見那冷雨寒雪之下,一道如妖如魔的身影正屹立在暴亂的風雪中,白髮張揚激盪,如萬千白蛇匹練,揮灑之下,竟是盪出無窮劍氣,將那長街洞穿出一個個劍孔黑洞。
他垂目低眉,像是那廟宇中久受香火,受人供奉的一尊佛,又像是一尊超脫了俗世,無法無天的魔。
「小心,此人當年已是天下無敵,如今走火入魔,只怕更是巔而又巔,真正成了神魔之境,前無古人!」
見謝曉峰渾身劍意高漲,燕十三卻是忍不住開口提醒,生怕他太過執著,拼死對敵。
遠處蘇青忽發出一陣笑聲,笑的一如既往的輕,一如既往的淡,亦如既往的冷。
「走火入魔?呵呵呵……哈哈哈……魔又如何?人又如何?邪又如何?佛又如何?我渡千萬世人,可我誰來渡我?泥佛難渡水,金佛難渡爐,木佛難渡火,一心不生,萬法無咎,今日,吾求自渡,我成肉身佛!」
燕十三聽的滿臉凝重。
「他這是真的瘋了!」
連謝曉峰也遠遠觀望著,心頭又驚又震,只見蘇鴻信渾身血肉,此刻剔透如冰,竟是散出一股莫名晦澀的光華,冰肌玉骨怕是也不過如此吧,莫非眼前人真要成佛了,他以內力催勁,聲如洪鐘,妄想藉此干擾蘇青心緒,口中喝道:「你就算真成佛,也是邪佛一尊,還敢妄稱化佛!」
蘇青雙眼眼皮急速顫動,而後忽又一停,口中輕聲道:「這江湖,本就是無休止的廝殺!」
緊接著,就在燕十三於謝曉峰震撼悚然中,蘇青雙腳按地,接著整個人竟然徐徐浮空而起,三尺、五尺、直至一丈、兩丈,懸空不墜,白髮飛揚。
「我曾自峙強者,屠戮無窮生靈,直到白骨人間,盪盡血色……」
他仰首望天,忽長笑起來。
卻見烏雲中「轟隆」雷鳴震起,驚雷、急電、暴雨、接踵而至,電閃雷鳴中,乍聽,蘇青對天狂喝道:「我是誰?我是蘇青,今日我自渡成佛……我為白骨菩薩……」
眾目睽睽下,只見蘇青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繞行七步,叱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謝曉峰與燕十三雖未用眼神交流,心意互通,但此刻此時,他們已是同時出手,想要制住眼前這似瘋似顛的人,躋身神魔,成就前無古人的妄人。
謝曉峰以指作劍,他出的是劍氣,劍指一立,血肉指甲間瞬間便湧出一股淡淡的白芒,氣機爆現,那白芒唰的暴漲,衝出,如一縷飛虹驚電,破空激飛,直射蘇青眉心。
一指祭出,隨後,便是十指、百指,剎那間長街上天愁地慘,儘是劍氣迸射聲響,白芒橫飛,如那晨曦灑落,聲勢好不駭人。
想他半生無敵天下,唯有當年於天山在此人手中惜敗半招,一招是敗,半招也是敗,只因這半招,他神劍山莊封山避世十數載,一直等到他謝氏劍法大成之後,這才重新入世,想要再戰此人,奈何苦尋多年無果。
不想世事弄人,反倒是在他厭倦了江湖,落拓頹廢之際,眼前人竟又重現天下,且一身功力更是深不可測,也愈發的匪夷所思,那他,又是否有勝算?
而燕十三也在出劍,他拾的是地上的一柄鐵劍,但以他的劍法,摘花飛葉,折枝拔草都足以化作利器殺器,眼見蘇青此刻氣機暴亂,走火入魔,卻是想要一抗這早已絕跡江湖,成就前無古人的武林神話。
他一抬劍,立見風起雪動,一縷劍芒似那晝夜交替之時,劃開晦暗天地的光,隨後劍氣沖霄,連攻蘇青周身十數處要害,死穴,命穴。
兩大當世絕頂劍客,頂峰高手,此刻,全都是運施全力殺向蘇青,攻向蘇青,想要阻他,抗他。
仿佛天雷勾動地火,就在須臾之間,驚雷一瞬,二人劍招已落,劍氣更是直逼蘇青身前。
「呵呵,叱!」
卻見蘇青不閃不避,呵呵長笑,叱喝如雷。
聲如雷,這天空亦有雷響炸起,轟隆隆震人耳膜,響徹天際,不光有雷,還有電,閃電,一縷手臂粗細的電弧竟是自烏雲直竄而下,似一道電蛇,在這一刻落到了蘇青的頭頂,擊向了他的天靈。
天威浩瀚,人力淺薄,但也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就在那閃電即將落下的同時,忽聞輕吟乍起,但見蘇青身前,有一縷四尺青虹,豎指向天,劍尖直迎雷電,在其面前飛旋急轉,劍鍔處,竟是有一團陰陽而起如游魚般飛快交轉,光華明滅一亮。
而後,長街陷入死寂,風聲依舊,雪飄依舊。
但謝曉峰與燕十三的劍氣沒了,雷光沒了,電光也沒了,但那風雪中屹立的身影,仍舊屹立不動。
一柄狹長細劍,輕輕墜地,插在了蘇青的面前。
劍身上,竟是電弧隱現,亮著青芒,閃爍著攝人光華。
但也就在這劍落地的一剎。
謝曉峰與燕十三齊齊動容悚然,口中不約而同的暴喝道:「退!走!」
「鐺!」
劍落之聲,輕盈似鈴響,但就這聲起聲落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鋒芒氣機,卻是自那劍身上爆射迸發而出。
那是光,難以形容的光,像是一輪青日爆射出萬千光華,極盡炫目,刺目奪目,光照之下,所有一切,宛似消融的雪,寸寸化作飛灰,碾碎成塵,盡作齏粉。
「這就是他的劍法?」
燕十三那張像是寒石堅冰般的面容,終於是變了,嘶啞著喉嚨,已是急退暴退。
「去,取回你們的劍吧!」
一聲清冷的聲音,淡淡的,宛如似是雪落,落入了二人耳畔。
良久,長街上,又歸平靜。
只見風雪中,有一截街面,竟像是被生生抹了去,石板沒了,石子也沒了,就連地上的屍體也沒了,只剩下,萬千劍孔窟窿,而在這一切的盡頭,就在那劍的另一面,風雪還是風雪,長街仍舊是長街。
劍輕吟,一隻纖秀的手緩緩握住了劍柄,食指輕叩著清亮的劍身,叮叮噹噹,清脆有聲,好不悅耳。
直到雪夜中又有人來。
一個青衣烏髮的女子匆匆趕來。
看著那靜立不動的身影,她擔憂的喚了句:「先生?」
聽到這聲音,那身影才微微斜過眼眸,聞聲看去,而後那張驚心動魄的面容上方才綻出一絲笑。
「冶兒?」
女子迎著那雙空洞的眼睛,顫聲道:「先生,你的眼睛?」
蘇青溫言笑道:「還看得見,不過和以前有些區別,就是認人有點麻煩,但你別怕,我記得你身上的花香!」
「各處分舵,準備的怎麼樣了?」
冶兒說道:「皆已妥當!」
蘇青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
他忽然又嘆了聲。
「冶兒,你怎得哭了?」
女子站在蘇青身旁,沉默半晌,才低聲道:
「我只覺得先生太苦了!」
蘇青笑笑。
「這樣也好,佛說一切皆空,心無執著,又何必在乎這皮相,天下眾生入我眼中,不過一副白骨,倒是令我看的也更清楚了……走吧,陪我去見識一下,這個已快忘記我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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