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曠野上的聲音。
蘇青一瞥已逃遠的那些漢人,心念電轉,待翻上山崗,卻是不走了,而是回頭一瞧,但見數十騎快馬自原野那頭追襲而至,初時遠望還是一黑點,但對方來勢好不快急,如箭矢筆直射來,眨眼已到百丈開外,且仍在飛快縮短距離。
這蒙古國師八思巴可不得了,乃是大元帝師,曾號稱吐蕃第一高手。少年聰明,佛法悟性堪稱當世絕頂,據說是密宗不世出的奇才,十六歲,佛法武功便已無敵於吐蕃,其後又與中原全真教兩次鬥法論道,天下道教竟無一人可與之匹敵,好在這禪林出了個九如,吼嘯四方,訶佛罵祖,名震天下。
若論武功,八思巴或許稍不如那蕭千絕,但勢力名望,卻是非同小可。
只怕是蘇青一路上露了鋒芒,已惹人忌憚。
追的近了,蘇青便看見,這些追兵多是喇嘛和尚的打扮,不光如此,其中竟還有不少妙齡少女,生的唇紅齒白,媚容艷色,穿的衣裳也與中原人不同。
眼見已逼至山崗下,數十人齊按馬背,一時間只如群魔亂舞,呼喝之下,俱是飛身縱起,空中皆是飄掠身影,朝他撲來。
與此同時,蘇青留神到,西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白象,那象背上還有一黃色袈裟的僧者正側身結跏跌坐,但見其座下白象一甩象鼻,來勢赫然比快馬還要勢猛三分。
蘇青瞧的是白象,手中鐵槍卻忽的凌空翻轉,而後單臂一拋,鐵槍霎時離手擲出,快如閃電,像是一道烏光,山下正自往上掠的兩個喇嘛,甫飄起三四丈,卻是一前一後被鐵槍貫胸而過,兩人便似串糖葫蘆一樣,被貫殺當場,穿於槍身之上,而後帶出老遠,被生生釘在了地上。
蘇青咧嘴一笑。
腳下這才後撤一轉,扭頭朝著一座峭拔陡峰趕去,雙足一邁,大步狂奔,只似虎入山林,龍游大海,一步縱躍踏出,竟是足有三四丈之距,躍澗翻山,風馳電掣,宛若林中精魅山魈,翻跳靈活,騰空如飛,只把身後那些掠至山頂的眾多佛徒看的兩眼發直,相顧駭然。
「此子肉身怕是已如羅漢在世,非同小可!」
眾人身後,呼聞一道溫和嗓音響起。
一眾護法佛徒俱是忙雙手合十恭敬道:「帝師!」
身後大地轟隆作響,只像是一股滔天洪流碾過,卻是那萬千蒙古騎兵趕至,而後如一張大網散開,化作十餘股人馬,將蘇青所在的那座峭險峰團團圍住,結成陣勢。
「蕭檀越走了?」
聲音再落,便見這山道上,那黃衣喇嘛已騎白象而來。
「我們來時他已退去!」
忙有人回道。
「也好!」
白象走了幾步,象鼻忽一卷,背上起身的喇嘛已是蹬著象鼻,一步步走下。
但見此人右肩袒露,肌膚瑩白,眉目俊秀,天庭飽滿,瞧著三十出頭的歲數,雙耳多肉,面頰輪廓圓潤,唇紅齒白,像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
他一雙眼睛則是望著林中沿途驚起的飛鳥,最後將視線投向那座陡峰的絕壁上,赫見一條身影飛奔縱出山林,而後只往出一撲,竟宛似壁虎般貼在了壁立萬仞的山壁上,旋即手足並用,攀爬如飛。
正是蘇青。
轉眼已攀出二三十丈,最後回首遙望而來,眾人忽然齊齊怒目相向,卻見蘇青趴在陡壁上,朝他們勾了勾手掌,揮了揮手臂,示意跟上。
「中原果真得天獨厚,竟是又出了這等不世人物,諸位,且與我同去領教領教吧!」
八思巴目光閃動,言語溫吞,像是沒有一絲煙火氣。
「謹遵帝師法旨!」
一行人足下發力,皆朝著蘇青追去,如今山腳已被大軍包圍,抓他,不過瓮中捉鱉罷了。
待他們趕至那面六七十丈高的山崖前,俱是瞳孔一縮,蓋因這飽經風雨的山壁上,竟然每隔半丈,便有五個五指抓出的孔洞,深陷數寸,外散著石粉。
「好驚人的一雙手!」
八思巴亦是瞧的目露異色。
他們卻不敢如蘇青那般,攀山爬壁,只挑著上山的路,四下搜尋,沿途警惕。
待到日上中天。
一行人,這才登頂。
卻見那山頂一塊大青石上,有一人面陽盤坐,像是久候多時。
待到眾人迎上,此人雙眼陡睜,只呵呵輕笑數聲,旋即長聲道:「你就是那大元帝師?」
眼見對方竟然避也不避,躲也不躲,八思巴不免曬道:「檀越果非常人,竟敢在此靜候,本座便是八思巴!」
蘇青眼露奇光,只似目中多出了兩顆太陽,在一眾喇嘛臉上掃視而過,方才緩緩道:「想不到我區區一無名小輩,竟是能惹得蒙古國師親身而來,如此興師動眾,委實讓我受寵若驚啊!」
八思巴先是搖頭,接著微微笑道:「檀越此言差矣,你能讓蕭檀越追殺三月且無功而返,放眼當世已是非同小可了,何況檀越如今名動天下,便是我元庭大漢都有所耳聞,故而命我斬你,以絕後患!」
蘇青聽的一眯眼。
「忽必烈?」
「大膽,竟敢直呼大漢名諱!」
立見有人呵斥出聲。
蘇青也不惱,只輕聲道:「妙的很,久聞國師佛法武功俱是當世一絕,不知是真是假?」
八思巴微露訝色,眼睛一亮,奇道:「檀越要與本座論道?」
他又看看蘇青那一頭奇怪的短髮。「莫非,檀越也是禪林中人?」
蘇青也不應他,只笑道:「非也!」
八思巴疑道:「檀越此言何意?」
如今山路崎嶇,沒了那萬眾騎兵帶來的壓力,蘇青心無所懼,或許對別人來說,雙拳難敵四手,但對他而言,一人是殺,百人也是殺。說起來,他與佛門倒是頗有糾葛,蓋因那「羅摩內功」與「山字經」皆乃佛門大法,此次倒是要好好領教一下。
但見蘇青盤坐不動,撫掌道:「不知國師可曾聽聞昔年曾有天下第一人,世間無雙道麼?」
八思巴沉吟片刻,應道:「檀越說的,便是那東海靈鰲島,釋家先祖釋印神?」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
驀然一笑。
「檀越莫非要效仿那靈道人與釋印神一般,乘黃論道麼?」
不想蘇青卻是搖頭。
「故作效仿何來趣味,他們能名傳後世,蘇某卻是要與他們比一比高低!」
「今日,我以寡敵眾,深陷重圍,若無飛天遁地之能,怕是難逃一死,不若這樣,但凡諸位能將我從這石上推下,蘇某束手就擒,但若不能,國師便要放我離去,如何?」
八思巴闔目半晌,莫名輕嘆一聲。
再見他袖中忽飛出一根細香,插於地上。
「此香可燃小半個時辰,若檀越能至香盡而穩坐石上,本座便命人放過那一群漢民,更是任你先行逃亡一盞茶!」
原來,這八思巴早已是知曉了蘇青想要拖延的心思。
蘇青雙眼一凝。
「好!」
「嗤!」
八思巴拂指隔空一掃,那細香已是燃起。
「降魔九部,結陣!」
一高個喇嘛暴喝一聲,遂見九個紅衣喇嘛越眾而出,各自手持金剛降魔杵,對著蘇青當頭就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