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關東萬馬

  雪,大雪。

  茫茫大雪之中。

  忽聽快馬策騰之聲,踐踏過荒涼貧瘠的大地,戈壁荒原之上,「隆隆」之聲,仿似行過千軍萬馬,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呼喝,在風雪中傳出久久。

  白色的三角大旗在雪中飛卷,像是已融為一體。

  唯有旗上的字,仍能分辨一二。

  萬馬堂。

  蒼涼遼闊的大地上,呼呼的北風掠過長空,宛似化作神魔的吼嘯,又像是這片土地上千百年來喪命的亡魂在慟哭,哀嚎嗚咽,令人畏懼,且凜然。

  雪很大,大的幾乎掩埋了黑土黃沙,就是那些草梗,也都覆上了一片霜白,一眼望去,像是已分不清天與地。

  關東,萬馬堂。

  雪幕里,一座巨大的莊園府邸若隱若現。

  像是一座模糊的遠山,屹立在風雪中。

  不似洛陽世家那些個氣派奢華的布置,倒是更顯得有些粗獷,宛如關中那些大口吃肉喝酒的刀客馬匪般,簡單,直接,豪放。

  府邸周圍,被一圈杉木圍成了柵欄,高達三丈,圈圍著數百上千匹的馬兒,這是關東最大的馬場,亦是「神刀堂」之下,最負盛名的勢力。

  裡面屋宇高閣,堆砌如山,難以分辨其數。

  一道巨大的拱門矗立飛雪中,門邊兩側牢牢釘著一桿白旗,隨風飄搖。

  拱門兩側,而今一個個披麻戴孝的壯漢豪傑,正並排肅立,像是祭奠著亡人。

  確實是亡人,所有人都知道,「神刀堂」堂主白天羽與「萬馬堂」馬空群乃是結義兄弟,八拜之交;如今白天羽遇伏身亡,白家上下,更是盡數慘遭滅門,他這個做兄弟的,又豈能無動於衷。

  自白天羽身死,馬空群已一天一夜未合眼了,他已命萬馬堂上下所有勢力,遍尋關外各處,誓要手刃兇手,替他大哥報這血海深仇,萬馬堂上下,更是要披麻戴孝十日。

  人人都稱他是義薄雲天之輩,這不,關內關外,不少與白天羽交好的,與馬空群相識的人,如今都來萬馬堂一會。

  入了拱門,馬場盡頭,是間白木搭成的大廳。這間大廳或許不夠寬,它只有十來丈,但卻很深,簡直比那皇宮內院還要深,幾乎橫插了大半個馬場。

  但凡是誰第一眼看到這大廳,都難免心驚,若是有人要從門口走到盡頭,少說也要一兩千步。

  而在大廳的牆上,則是畫著萬馬奔騰的壯觀場面,有的引頸長嘶,有的飛鬃揚蹄,有的人立而起;這上面每匹馬的神態都不同,每匹馬的顏色也都不同,每匹馬都表現的栩栩如生,神駿無比,行將進去,仿若置身馬群之間,身處遼闊荒原之上。

  大廳的門首橫掛著一個巨大的匾額,其上墨漬淋漓,字跡銀鉤鐵畫,筆法龍飛鳳舞,大氣磅礴。

  「萬馬堂!」

  大廳空曠,盡頭處是一張朱紅木椅,上面鋪著鹿皮,椅上坐著一個貌有三十的白衣人,面無表情,眼露黯然,眉宇間似愁雲深鎖,一副哀色。

  過道很長,長的從門口朝他望去,這個人就跟拳頭大小一樣,幾可縱馬馳騁其中,簡直比一些市集街道還要長。

  而在過道兩旁,則是擺著數百張白木椅,椅上,全是天南地北的江湖客,還有神刀堂的人,以及萬馬堂的人,太多了,幾有五百來張,密密麻麻,儘是高低胖瘦的人頭。

  簡簡單單的擺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莊嚴、肅穆、磅礴、雄偉,相信但凡誰步入此間,都免不了被震撼的心血難平。

  而那白衣人,便是「萬馬堂」的主人,馬空群。

  此人聲名不弱,關外之地,僅在白天羽一人之下,且武功不俗,更是令其招攬了不少關內外的好手,這便造就了如今「萬馬堂」的偌大基業。

  馬空群五官端正,雖談不上多麼的英俊逼人,卻也有種任俠之氣,寬額濃眉,圓臉大眼,雙眼燦亮,讓人看見便會心中生出結交之意來,上頜長著兩撇淡淡的淺須。

  他坐的端端正正,像是一顆挺拔青松,直著身,挺著背。

  「諸位想必已經知道我義兄的事了!」

  他開口了。

  他一開口,聲音瞬間從廳尾傳到門口,雄渾嗓音,在大廳里迴蕩著,而後被風聲吹散。

  「我馬空群在此立下誓言,無論是誰,我一定要找到他們,讓他們血債血償,為我義兄滿門,報仇雪恨!」

  馬空群掃了眼滿堂英雄豪傑,語帶哀意:「還請諸位能給馬某一些時間,我必然給大家一個交代。」

  「馬堂主客氣了,白堂主何等英雄了得,咱們誓要為其報仇,就是把武林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那些兇手挖出來!」

  有人附和道。

  「交代?馬空群,嘿嘿,恐怕再過些時候,白天羽剩下的那點家底全交代你手裡去了!」

  陡然。

  門外風雪中飄進來一聲嗤笑。

  「什麼人?」

  眾人臉色變化的同時,已有人拍案而起,大聲喝道。

  「嗖!」

  無人應他,可卻有一道青色急影如風般筆直自門外射入,勢如勁弓之箭,眾目睽睽中,「嘭」的一聲,飛入廳內,釘在了一根木柱上。

  「嘩」的一卷,定睛一瞧,就見那也是一桿大旗,旗布隨風飛卷,其上赫見一條張牙舞爪的墨青長龍躍入眼帘,栩栩如生,纖毫畢現,仿佛隨時要騰空而去。

  那大喝的人雙眼兀的一瞪,喉嚨里的聲音瞬間像是被一顆石頭卡住了,卡的他臉色由紅轉白,剛離座的身子,撲通又一屁股癱了回去。

  「青龍會?」

  有人驚呼失聲。

  這會才見門外走進來兩個青衣漢子,一高一矮,俱是面露冷笑,蠟黃的臉皮似被風雪凍得有些泛青,像是鐵皮一樣。

  「奉大龍首令,馬空群你背信棄義,與人勾結,為謀奪神刀堂基業,伏殺白天羽,以致魔教東進在即,讓我們帶你的首級去白天羽墓前祭拜,念你也算是個人物,你自盡吧!」

  大廳里眾人聽的無不譁然。

  「什麼?是馬空群殺了白天羽?」

  「閣下所言,可有證據?莫不是以為青龍會勢大,便可一手遮天?馬某——」

  馬空群面無表情,可他雙手卻已死死抓著木椅扶手,眼瞳發顫,臉頰微抖。

  來人卻呵呵一笑,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青龍會行事還需要什麼證據?你可真是在講笑話!」

  不想廳內忽見有人騰的站起,嘴裡魔怔般的念叨了句「我就知道」,他眼神空洞的看向門口杵著的兩個人。「是否自盡了,便能一筆勾銷?」

  高個的青衣人淡淡道:「自然!」

  「噗嗤!」

  那站起的漢子竟二話不說,翻手自蓋天靈,吐血當場。

  「啊,這是鐵手君子易大經,他這是做什麼?」

  其他人議論紛紛。

  可接下來,又有幾人,木然著臉接連站起,一一自盡倒地。

  矮個青衣人冷冷道:「馬空群,你這些同黨都已去了,你還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