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三月。
朝廷布告天下:「但凡黑石殺手,皆殺無赦,揭發者賞銀百兩,摘其首級者,賞銀三千兩,若摘得黑石首領蘇青之首級,賞萬金,官升三級!」
江湖黑白兩道,廟堂朝廷,無不紛紛動作,大肆剿殺各地黑石分舵壇口,但凡禍及者,無不格殺當場,天下民心大定。
轉眼過去月余。
時值清明微雨。
桃杏散香,卻掩不住紛紛愁雨。
佛堂里。
蘇青一襲青袍,負劍而立,望向雨中正跪在一座新墳前的小姑娘出神久久。
忽然。
「你有什麼打算?」
不遠處張人鳳沉聲問。
「打算?」
蘇青淡淡道:「被狠狠擺了這麼一道,總得去見見這位皇帝吧,不管是為了我,還是那些死去的人,我要討個公道,哪能名聲好處全讓他一人得了,惡名全讓我們得了!」
他確實是在笑,冷笑。
「如今皇城重兵把守,你進不去的!」
細雨開口。
除了內傷,蘇青渾身傷勢早已癒合的七七八八,他聞言嘿聲一笑,隨意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實在想不出來,那我就殺進去,總得讓他瞧瞧什麼叫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細雨不知為何面有遲疑。
「你要殺了皇帝?到時候天下大亂,就更加民不聊生了!」
「做不做,與殺不殺,是兩碼事!」
蘇青語氣平淡。
「我也去!」
張人鳳驀然開口,肅容凝目。
「他指使轉輪王滅我滿門,也要個公道!」
「我也去!」
細雨也如此說道。
蘇青瞧了她一眼。「你眼中已無殺機,還是留下來照顧他們吧!」
「不必,殺與不殺,做與不做,是兩碼事!」
那想細雨居然用蘇青的話反駁了回去。
「那好!」
「明早動身!」
二人言罷,彼此相視一眼,已各自回屋,此次皇宮一行,恐怕又是一場難以想像的惡戰。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就瞧見痴和尚躺在一張木椅上,他年歲已高,精神頭卻好,老神在在,似在小憩。
「施主似乎心中有惑不明?」
老和尚看也不看蘇青,搖著椅子。
蘇青點點頭。
「不錯,我心中確實有一問!」
「哦?可否說與和尚聽聽?」
見痴和尚平和笑問。
蘇青蹙眉道:「敢問大師,若因善念而為惡,如何說?」
「唉!」
和尚搖搖頭。
「何必執著誰善誰惡?眾生皆苦,能渡則渡,倘若渡不過,何不隨它去罷!」
蘇青眉頭皺的更深:「隨它去?」
「放下,未來已成現在,現在已成過去,隨心而去,需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放下就好了!」老和尚道。
蘇青卻是不言,他沉默良久,忽言:「大師,我曾聽聞佛家有五門禪法,我願修持白骨觀,還請大師授法於我!」
老和尚「哼」了一聲,卻不再應他,翻了個身,打著呼嚕,竟然睡著了。
蘇青正要再言。
卻聽。
「先生,這雨可真大!」
雨中傳來喚聲,銀鈴小跑到檐下。
蘇青張望了一眼,就見天地灰濛濛的。
「是啊,雨真大!」
小姑娘問:「先生明天去了還回來嗎?」
蘇青點點頭。
「回來,你在寺中等我!」
「嗯!」
銀鈴重重的點著腦袋。
背後。
老和尚似是睜眼瞧了他一下,而後搖搖頭,轉身復又睡去。
翌日。
天還未亮,三人便已收拾妥當。
蘇青捧著一張人皮,貼在臉上,又把那太監的衣裳換上,披著斗篷,提著轉輪劍,潛回南京。
城中戒備森嚴。
趁著天色,三人依仗鉤爪,借之輕功,翻過城牆,潛回了宣德巷。
奈何,短短不過月余,宣德巷便已死氣沉沉,再無生機,長街冷清,各家各戶俱是空蕩無人,地上猶見未洗淨的血跡。
「連普通百姓也沒放過!」
三人暗中轉了一圈,竟然未見一個活人,別說是人了,連狗都不見了。
蘇青眼中吞吐著寒火。
「現在就去皇宮!」
「走!」
一路急行。
眼見皇宮門口侍衛把守,蘇青眼中凶芒乍現,卻又飛快隱去,避也不避,躲也不躲。
「什麼人?」
侍衛厲喝一聲。
蘇青深吸口氣,把兜帽撩下,又把腰牌亮起。
「哦,原來是王公公,您這是出宮辦事去了?您身後這二位瞧著有些眼生啊?」
那侍衛統領笑的很是諂媚,他又瞧瞧蘇青身後埋著頭的兩人。
「嗯!」
蘇青尖著聲,不輕不重的應了句。
「咱家出宮替皇上辦點事難道也要跟你打招呼?」
「不敢不敢,您言重了!」
「放行!」
統領訕笑著退了開。
等三人入城不見,那統領才轉身啐了口吐沫。「呸,神氣個什麼,你們幾個,都機靈點!」
只說三人一路入了皇宮,蘇青忽然站住,因為他發現了一件很要命的事,他不認識路啊,這裡面宮苑幽深,重樓巍峨,巷道縱橫,一眼望去岔口無數,看的人眼暈。
就這麼站了會。
「你是不是不認識路?」
一旁的張人鳳忍不住問道。
「往前走,這時候,皇帝應該在御書房批閱奏摺!」
他為首輔之子,宮中雖說少來,卻也不陌生。
三人緊趕慢趕。
只在張人鳳的指引下,蘇青他們來到了一個書房前,裡面亮著燈火,外面站著侍衛。
蘇青心如電轉,走到門口,尖聲道:
「啟稟皇上,事已辦妥!」
「嗯?都殺了?」
書房內,傳來一聲極為年輕的聲音。
蘇青強壓心中殺意。
「進來吧!」
他聞言正要推門進去。
心中卻大生警覺。
只見門扇推開,他卻嗅到一股淡淡的火藥味,心頭狂跳,如同意識到什麼,蘇青急聲低喝道:「快閃開!」
話剛落,他臉色一沉,橫劍交疊。
遂聽。
門內,「砰」的傳出聲炸響,接著那股火藥味更濃了,氣味刺鼻,而蘇青手裡轉輪劍的劍身上,竟然半嵌著一顆彈丸。
蘇青心有餘悸,卻說他尚未回神,一陣陰寒勁風襲面,令人不由打個寒顫,兩道森寒劍光已直刺而來,快疾凌厲,削他脖頸,刺他心口。
顧不得太多,蘇青倒地一滾,臉頰帶出一串血花,人皮面具已被挑了去。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