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畢。
大廳之人半晌不語。
沖虛道長曆年道家清修,心如磐石,最先回過神來,他對曲非煙問道:「此曲名目為何?」
「《笑傲江湖》!」
曲非煙眸子清冷,語氣平靜,摯親死在眼前,她卻如尋常一般,眼淚都沒有流上一滴。
沖虛道長搖了搖頭:「我輩終是俗人,跳不出這世俗,正魔之爭,千年不止,互相攻伐,累累血仇。
想要笑傲江湖?談何容易!」
定逸師太道:「是啊!我輩中人一日不蕩平魔道,這紛爭之日便永無止息!
劉師弟正是想得太多,心中有了畏懼,才迷失於奇淫技巧,誤入了一條不歸之路。」
定逸師太心志堅定,嫉惡如仇,笑傲江湖之曲並不能動搖她的心境。
天門道長讚許地點了點頭,向邱白問道:「罪首已誅,劉府餘下這些人,不知道左盟主有何指示?」
邱白淡笑:「罪首服誅,餘下之事,左盟主給予了我便宜行事之權。」
「那豈不是不用大動干戈?」
寧中則舒眉一笑,劉府的女眷和她頗為相熟,若能逃過一死,是再好不過了。
「劉門弟子素來剛正,劉正風私交魔教一事,他們未必知曉!」
劉正風此事荒唐,但他的弟子們江湖風評頗佳,定逸師太也有了寬恕之心。
「我的想法也和二位差不多,但是…」
邱白機警一笑,其餘四岳的人則全神貫注,這種語境,但是的後面才是重點。
「劉正風與魔教曲洋勾連數年,他府中之人,究竟是否暗投魔教,誰也無法確認。
左盟主原意是盡數誅殺,嵩山派自然是貫徹他的方針。
若是各位真覺得有無辜之人,不妨出來作保,將其收入山下。
這樣一來,大家自己的判斷,後果自己承擔,也算全了諸位的情誼。」
沒有給幾位掌門多考慮的時間,邱白一個示意,丁勉就將劉正風的親傳弟子向大年給押了出來。
「向大年,可有人作保?」邱白聲音冷厲。
三息之後,無人回應。
邱白一個眼神,丁勉的鐵掌就拍在了向大年的背後,一口鮮血噴出,向大年便慘死在了劉正風的身旁。
「劉氏一門,俱是英雄好漢,豈容你們這般羞辱!
無非是一死而已!師父師兄,我來了!」
大喝一聲,米為義拔出長劍就要自刎,丁勉大嵩陽手一動,熱掌死死地鉗住了米為義的長劍。
邱白滿意地看了丁勉一眼,繼續道:「米為義,可有人作保?」
又是三息,依舊是未有人作答。
一聲脆響,丁勉將劍身折為兩段,手中的斷劍利落地抹了米為義脖子。
連死兩人,劉府剩下的衡山弟子皆是肝膽俱裂,紛紛跪在地上,對著就近的三岳掌門一頓磕頭,嘴裡全是急切的自證話語。
生死存亡之際,什麼尊嚴,什麼體面,通通不再重要了,他們可沒有勾連魔教,他們只想繼續活著。
三派掌門臉色鐵青,幾人不知不覺就跌入了邱白挖好的深坑之中,明明是嵩山派做的事,現在怨懟全聚集到了他們的頭上。
作保劉府中人,是典型的引火燒身之事。
要是裡面真有勾連魔教的人,下次的五嶽令旗,怕是要落在自家的山頭上了。
事關門派的生死存亡,即使心中再有不忍,三派掌門也只能選擇默不作聲。
衡山派弟子的苦苦相求,碰到了三派掌門的鐵石心腸,大廳的場面陷入了無比的混亂與糾結中。
等衡山派的弟子又哀求了一會兒,三派諸人臉上都產生了些動搖。
邱白使了個眼色,讓陸柏押上來了劉正風的夫人。
是時候上殺手鐧了!
「諸位不敢為人先,那我來開個好頭!這位美貌的劉夫人,白某保了!」
邱白這句話,刻意偽裝了幾分輕佻。
大廳外湊熱鬧的人,聽到這種口氣,頓時哄堂大笑。
有個不怕死的,在人群里起鬨道:「白大俠蓋世神威,不妨將劉正風的女兒也保了吧!」
並未動怒,邱白反而贊同道:「閣下好提議!明顯是個會玩之人!母女同歸一處,不失為一種絕妙的體驗!」
「哈哈哈!」
廳外之人又是大笑。
被如此當眾羞辱,劉夫人俏臉通紅,淚水如斷了線的串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要不是被陸柏制住大穴,渾身動彈不得,她早一頭撞死在了廳前。
廳內人看向邱白的眼神,也變得極為複雜。
歷來的江湖上止境強者,哪個不是前輩高人?哪個不是極要面子?
哪怕是那些魔教中人,為了威風八面,行事也頗為講究。
像邱白這樣完全不在意羽毛,醜話說得這麼露骨的,簡直是聞所未聞。
寧中則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道:「白大俠,煙花柳巷之處,紅塵女子極多!
劉氏母女這樣的良家女子,還是歸由我華山派來作保吧!」
寧中則也是有女兒的人,劉氏母女被這般欺辱,她氣急攻心,再也顧不上其它,大力將劉夫人從陸柏手裡搶了過來。
「白某向來成人之美,寧女俠既然有此要求,白某自會成全。」
邱白打了個手勢,一名嵩山弟子將劉正風的女兒劉菁,送到了華山派處。
劉府子弟的哀嚎聲令人動容,有了華山派帶頭,泰山派和恆山派也不願被天下人看低,接連鬆了口。
先河一開,數量多少就不成問題了。
一個也是保,八個十個也是保。
之後壓上來的,劉府十二名親眷,三十八名弟子,全都被三派作保,悉數分往了三派。
大廳中,原本十人不到的華山派,此時身後跟了快二十餘人;泰山派也好不了多少,位置都快站不下了;只有恆山派好一點,她們只收納女尼,僅作保了六人。
一直作壁上觀的沖虛道長,凝望邱白的眼神,深邃間又帶著幾分畏懼。
邱白的這招禍水東引,讓五嶽三派吃盡了苦頭,白白替嵩山派擦了屁股。
這種亦正亦邪且戰力奇高的人,素來就令人頭疼,譬如東邪黃藥師,名門正派一直以來都是敬而遠之。
黃藥師之邪,邪在不拘禮法,喜怒無常,但好在為人冷僻自矜,江湖人其實鮮難遇上。
而邱白之邪,沖虛目前只看出了兩點,一是行事無常,二是不在意名聲。
人的名,樹的影。
淡泊名利的人,沖虛見過不少,但完全不在意惡名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調戲劉府遺孀這種事,日後傳到江湖之上,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邱白卻並不在意,絲毫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此人性情之乖張,較之東邪黃藥師,有過之而無不及。
更可怕的是他還愛搞大事件,這次劉府來這麼多人,全是因為他要公布辟邪劍譜。
不拘常法,愛攪弄風雲,所行之事又恰好壓在正道的底線之上,無法公開聲討,歸結成魔教異端。
這位嵩山派的白尊者,著實恐怖難纏。
看著邱白淡定自若的臉,沖虛後背冷汗涔涔,他決定回去後就將此事詳述給師祖張三丰,讓武當門人都警惕此妖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