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要你(無災無難7)

  覃櫻心裡有句髒髒的話,想跳起來用大喇叭喊。

  這是嫌她還不夠有難度,刻意來給她增添障礙嗎?如果片刻前她知道林唯司偶爾會夜跑,她絕對不會給周渡說這個地址,但現在後悔也晚了。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的都塞牙,她唯一欣慰的是不在狀況的林唯司沒有反應過來,詭異地保持著安靜。

  覃櫻看不清車裡周律師的表情。

  夏季的夜晚明明帶著暖意,卻吹得她寒毛直豎。她總覺得周渡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好半晌,在她幾乎以為周律師會做出什麼的時候,白色保時捷絕塵而去。

  周渡走了,身邊的林唯司終於從爆炸信息量中緩衝過來,看向覃櫻咬牙說:「周先生?你別告訴我,他就是那個『周渡』!」

  覃櫻說:「當然不是,你聽錯了林總監,我喊的是甄先生。」

  「你當老子傻子呢!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還有你剛剛叫我……」林唯司瞪著她,想起那聲老公,臉又止不住發熱,她一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點啊,「總之你給我解釋清楚!」

  覃櫻懶懶打了個呵欠:「……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覺,不如我明天解釋給你聽吧。」

  「就現在。」林唯司一想到她暗地裡和周渡有聯繫,氣得心肝脾肺腎都要裂開了,「你不說的話,我去問周律師。」

  覃櫻站得筆直,沒了面上的笑意,帶上幾分疏淡:「你確定要聽?」

  若是她笑語盈盈,林唯司還不至於心下一沉,覃櫻鮮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

  「你,你說。」林唯司被她感染,緊張起來。

  「那好,去你家。」

  覃櫻第一次去林唯司家,她一路不說話垂著眸,林唯司也沒什麼旖旎的心思,不停揣測覃櫻要說什麼。

  他給覃櫻倒了杯水,覃櫻把前因後果和他說了一遍。從自己為什麼回來,到如今的計劃。

  越聽林唯司的眉毛皺得越緊:「你竟然是為了關姐回來的。」

  覃櫻點頭。

  任林唯司想破頭,也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理由。導致覃櫻六年杳無音信的人是關夜雪,讓覃櫻歸來的人也是關夜雪。

  關夜雪比他們大三歲,林唯司印象里,鄰家的關夜雪是個極其溫柔的女人,她美麗優雅,十分關愛他們。

  林唯司小時候調皮搗蛋,但從不敢在關夜雪面前造次。

  「你不能摻和這件事。」林唯司沉沉開口,一張娃娃臉陰雲密布,「你想過後果嗎?金在睿那個人心狠手黑,即便關姐需要幫助,你也拿他沒辦法。假如她已經遭遇不測,你更不能去,難道你的境況會比關姐好嗎,她都擺脫不了的困境,你能擺脫?」

  覃櫻看著杯中水紋,沒有說話。她鮮少見林唯司如此成熟冷靜地分析一件事。

  「覃櫻,別說和整個金家對抗,你也惹不起周渡。周渡早就不是你大學時認識的那個人,能在各層圈子輾轉,這個男人不容小覷。如果他知道你騙他去要挾楚安宓,他會怎麼對你!你還有孫姨要照顧,你想想你媽媽!」

  「林唯司,我認真的,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媽就拜託你多多看顧了。」

  提起孫雅秀,覃櫻眸中染上暖色,低聲說:「我媽不會花你任何錢,這些年我給她攢了一筆養老金,夠她安穩無憂地生活,你只需要偶爾去看看她,讓她不要那麼孤單。」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他手臂上青筋鼓起,怒不可遏,「我不會答應你這樣的要求,你真的孝順就自己留下來陪伴孫姨。」

  覃櫻說:「你不明白的,我其實也怕死呢,誰不怕死啊,可那是關姐姐,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和我媽,我們欠她兩條人命。林唯司,你知道在地獄裡徘徊是怎樣一種感覺嗎?恐懼,無邊的恐懼,你會期待黑夜破開露出白晝,有一隻手握住你,拉你上去。六年前,我等來了關姐姐,六年後,如果她誰也等不到,她多麼絕望啊。」

  林唯司見她垂著頭,怒氣消失無蹤,抓抓頭髮無措道:「哎草,你不會要哭吧。對不起,對不起成不?都怪我,如果我當時也在就好了,我不該讓你一個人。」

  「不怪你。」她看著他雞窩一樣的頭髮,忍不住想笑。

  林唯司這些年總是責怪自己,如果當初覃家出事,他在塢城而不是出國留學,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覃櫻卻知道,即便林唯司在塢城,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十九歲的他們啊,太微不足道了,這個世界有時候對少年人是很殘忍的。他們有太多有心無力去做的事,深深的遺憾最後變成不可跨越的溝渠。

  林唯司在又能怎樣呢?一億兩千萬的資金,他能給覃櫻嗎,看林叔叔不敢插手的態度就明白了。林唯司真在塢城,林叔叔就算打斷他的腿也不會放他出來,更何況林家根本沒有一億多的資金。

  沒有誰註定該幫助誰,覃櫻看得開,人家幫助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她倒是慶幸林唯司能生活無憂地長成如今這幅模樣,沒道理自己人生毀了,還要連帶著別人一起毀滅。

  「那我幫你。」林唯司說,「不就是金家,小爺跟你一起去找關姐。」

  「你可幫不上什麼忙,別拖我後腿呀。」覃櫻搖頭,看見他臉色漆黑,她連忙補充道,「不過有一點你可以幫我。」

  反正已經誤解了,一起在周渡面前演完這齣戲了解一下?

  覃櫻把想法和林唯司說了一遍,見林唯司支支吾吾:「你不會怕他,所以不敢吧?」

  林唯司跳腳:「誰不敢,誰不敢了!小爺在國外搞事的時候,他還是個可憐的自閉症呢。」只是扮老公什麼的,太讓人難為情了吧。

  「奶黃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正經點。」要不是不能換人,她也不想讓林總監來配合。

  「……!」

  上午九點整,周渡的助理石磊收到一封郵件,石磊查看了郵件內容,是一名女子發過來的照片,皮膚上有大片淤青。

  她的臉很漂亮,鏡頭前,那雙眼睛如三月春風明媚。再看她身上的淤青,這傷痕就顯得十分可恨了。

  石磊往周par辦公室處看了一眼。

  渡衡律所一般朝九晚六,中午休息一個小時,實行八個小時工作制度。周par往往每天八點就來律所,老闆這麼積極,搞得員工們也誠惶誠恐儘量提前上班,內心相當苦逼。

  石磊知道周par這個時候在處理蔚桃桃的案子,猶豫片刻,壓下了郵件。依據周par的習慣,工作分先後,顯然照片郵件得往後排。

  上午十點,周渡出來:「小石。」

  「周par,有什麼事嗎?」石磊起身,「是不是要喝咖啡,我幫你叫。」

  「沒事,不用。」周渡沒多說什麼,帶上門回去了。

  石磊疑惑地想,周par這是出來透個氣?結果十一點,周渡再次出來,路過石磊的辦公桌停下腳步。

  石磊看向他,用眼神詢問到底怎麼了。

  周渡面無表情說:「你好好工作。」

  石磊忙不迭點頭,周渡腳步一轉去衛生間上廁所。

  周渡回來見石磊在核查文件,他停留片刻,開口問石磊:「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難得周par過來問他工作上的進度,石磊恪盡職守地問:「蔚桃桃那個案子的新證據,我列印好了,周par你要看看嗎?」

  周渡接過來,唇抿成一條直線。

  到了十二點,渡衡律所該下班了,殷之衡轉著鑰匙扣風流倜儻地推開周渡辦公室:「渡哥,吃飯去。」

  石磊一看時間,依照習慣往往可以匯報其他雜事了:「周par,早上我收到一份郵件,是一名姓覃的女士發來的照片證據。」

  周渡抬眸看他一眼,倒是挑了個好時間。

  石磊不明就裡,這,這是他說錯什麼了嗎?下一刻,殷之衡跟一隻花蝴蝶似的湊過去:「什麼照片?來小石,讓我看看。」

  周渡看著他們,淡淡提醒道:「律師的基本準則,不得泄露任何客戶隱私,殷之衡,這個case你並非被委託律師,管好你的好奇心。」

  殷之衡:「……」

  喲,這麼嚴肅!小氣,他不就是想看一眼。聽見覃小姐,他想起那天讓小梁心甘情願挨罵的那位小仙女兒,聽說好看得很。不會就是這位吧,讓他們周par臉色都變了那個?

  周渡沒理會殷之衡興味的表情,拿起椅子上的西裝外套起身,對石磊說:「發我郵箱。」

  「好的周par。」石磊說,「我需要草擬出覃小姐和渡衡的代理協議嗎?」

  按照現代委託程序,通常是委託人網絡或電話詢問法律問題,約定好時間來一趟律所,律師和律師助理了解並記錄相關情況,雙方達成意思一致後可以簽訂代理協議。

  渡衡律所的代理協議通常是三種:一般代理,半風險代理,全風險代理。

  風險越高,案情越複雜,律師能分到的比例和金額就越大。

  石磊也負責擬定當事人相關的協議。

  「暫時不用。」周渡說,他回眸問殷之衡,「杵著做什麼,不是要吃飯?」

  殷之衡與他一同走向電梯:「我就隨口招呼一句,你還真和我一起吃?拜託周par,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清心寡欲好吧,對著個男人哪有對著軟乎乎的妹子吃得香。話說回來,你怎麼不和楚安宓一起吃飯?她上次來還給咱們律所的員工買吃的,對你志在必得啊。」

  「你如果閒得很,下周去上海出差的人還差幾個,我可以破格帶上你。」

  殷之衡在心裡直呼渡哥好狠毒的心:「別啊,我就開個玩笑,那種場合我去有什麼用?你真的不喜歡楚安宓?」

  周渡抬手按下電梯:「不喜歡。」

  「那你喜歡誰?」楚醫生身材好顏值高,明明挺不錯的。

  周渡沉默著,他視線落在陽光下,七月的好天氣,夏花爛漫。

  兩人坐在餐廳等服務員上餐的時間,周渡無意點開了石磊發過來的照片。覃櫻坐在他車裡拍的,一雙杏眸看著鏡頭,看上去很認真。其實這樣拍大多照片都沒用,完全沒驗傷報告有公信力。

  這樣的證據只能證明一件事——

  周渡手指拂過圖片,照片裡,她傷痕累累,好的壞的,都是她這些年她完全屬於別人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