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兩個人欠她的,也該還了)

  覃櫻回到家,母親已經做好了飯,招呼她道:「吃飯了,去了哪裡,今天不是周末嗎?」

  覃櫻說:「公司有點事,臨時讓我過去。」

  墨鏡和帽子都被她收了起來,母親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寬慰她:「你才回國,一切剛起步,是會辛苦些,來嘗嘗這個湯,媽特意為你做的。」

  孫雅秀做了個番茄炒蛋,一個糖醋排骨,還燉了個骨頭湯。

  骨頭湯燉得又濃又香,一聞就知道費了不少心思。

  覃櫻埋頭喝湯,孫雅秀說:「今天看到樓下超市在招募收銀人員,反正媽閒著也沒事,明天想去試試,這年頭有個工作挺好的,打發時間。」

  覃櫻睫毛顫了顫,抬眸看孫雅秀。

  孫雅秀今年四十八歲,在二十三歲時生下覃櫻。年輕時她是個有名的模特,氣質樣貌絕佳,覃櫻的鋼琴啟蒙就是這個優雅的女人一手教導。

  覃櫻記憶里,孫雅秀高貴動人,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溫婉得恰到好處。她說著一口吳儂軟語,衣櫥里永遠有剪裁得體的旗袍,漂亮的高跟鞋。父親愛她重她,她活成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模樣。

  然而,優渥的生活遠去,眼前的母親眼角帶上紋路,歲月殘忍無情把她鬢髮染上幾縷銀絲,她圍著圍裙,臉頰微微凹陷下去,像天下所有操勞又普通的母親一樣,和女兒說著哪裡的菜新鮮又便宜,還說要出去找一份工作。

  覃櫻眼睛有點兒酸,如果爸爸還活著……

  「媽,你身體還沒好,歇歇吧。」

  「你這孩子!早好了,別擔心媽,一天到晚躺著坐著也難受。」

  覃櫻笑了笑:「嗯。」

  她沒有再阻止孫雅秀,六年前孫雅秀從高樓一墜而下,幸好下面樹緩衝阻擋,孫雅秀留下一條命,卻成為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覃櫻輟學帶著母親出國逃債,邊打工邊給孫雅秀治病,從英國輾轉到法國,或許是感知女兒辛苦,孫雅秀奇蹟般地在去年醒了過來。

  他們今年夏初回到令人想想就熱淚盈眶的故土。

  誰也沒再提當年的事,孫雅秀閒下來就給女兒物色對象。覃櫻知道她在慢慢走出過去,心裡很高興。

  也因此,她並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再次回去找了周渡,捲入過往的漩渦。

  吃完飯,覃櫻主動把碗洗了。

  回到房間,覃櫻拿出床底藏起來的資料翻閱,照片上全是同一個女人——關夜雪。

  覃櫻是為她從法國回來的。

  不久前,覃櫻接到一個電話,是關夜雪打過來的,電話另一頭的關夜雪又哭又笑,明顯精神不太正常。

  覃櫻什麼也沒能問出來,就聽到那邊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電話被人掐斷,她隱隱約約聽到了男人的吼聲。

  覃櫻打回去,手機關機,後來號碼都被註銷了。她猜測關夜雪肯定出了事!

  覃櫻立刻帶著母親回了國。

  她花了六年走出過去,好不容易生活越來越好,按理說不該回來。

  可求助的人是關夜雪,覃櫻沒法坐視不理。六年前覃家出事沒人肯插手,只有剛嫁入豪門的關夜雪悄悄送走覃櫻。

  關姐姐給她錢,秘密送她上私人飛機,讓她有機會重頭開始,獲得新生。

  這麼多年,關姐姐守口如瓶,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母親的下落。

  可以說,是這位善良的姐姐給了覃櫻第二次機會,她一定要找到她!

  這次由她向地獄中的關夜雪伸出手。

  覃櫻調查發現,六年前關夜雪退出娛樂圈嫁入豪門,此後外界關於她的消息少之又少。

  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是她的老公今在睿。

  金在睿今年三十三歲,他長相周正,出身不凡。

  金家是塢城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金家長子叫金存謙,金在睿是金家次子。前兩年金存謙出了車禍身亡,換句話說,金在睿現在是金家唯一的太子爺。

  去年關夜雪試圖和金在睿離婚,當時媒體還有報導,可沒有半小時,所有報導立即清空,從那以後關夜雪杳無音信。

  直覺告訴覃櫻,金在睿很危險,她如果貿然引起這個人的注意,不但救不了關夜雪,甚至自身難保。

  她得迂迴了解關夜雪的情況,現在關夜雪到底在哪裡?

  覃櫻拿起手上被剪下的一小塊報紙。

  當初這報紙還來不及發行,覃櫻運氣爆炸的情況下,才找到它。

  報紙上顯示,一年前金在睿和關夜雪離婚一案,金在睿的律師是周渡。

  周渡啊,她收緊掌心。

  他成了找到關夜雪最後的線索,這也才有了覃櫻回母校試圖重新建立起聯繫的一幕。

  可一個嘴比悶油瓶還嚴實、把職業道德看得跟生命一樣重要的律師,怎麼才肯吐露委託人的私事呢?

  覃櫻枕著手臂,外面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噠噠作響。

  半晌,她露出笑容,從周渡那邊攻克是不行,可楚安宓呢?

  這兩個人欠她的,也該還了。

  第二天是周一,覃櫻去公司上班。

  她笑著和同事們問好,轉過門,碰見出來接水的林唯司。

  「魂沒被男狐狸精勾走啊?今天還捨得來上班?」

  覃櫻沒和林唯司說自己為什麼回國,她不想把林唯司拉扯進這件危險的事裡,此刻面對他的陰陽怪氣,她好脾氣地問。

  「我幫林總監沖杯咖啡?」

  林唯司瞪她。

  覃櫻很是純良無辜:「林總監,工作時間,不要糾結私人恩怨。」

  她伸出手,要拿林唯司的水杯。

  林唯司不給她:「小爺不吃這一套,別想用一杯咖啡就討好老子。昨天放狠話的時候,怎麼沒想起我是你上司!」

  覃櫻望著他笑。

  「笑什麼你!」

  「林總監,你這麼暴躁,他們都在看你呢。」

  林唯司眼風一掃,果然發現不少看自己和覃櫻的。這群人真八卦!

  他回過頭,發現覃櫻光明正大溜走了。

  「……」她真的有把他當總監看嘛!

  林唯司路過覃櫻的工作區域,她在完善曲子。覃櫻抱著吉他盤腿坐在音樂室里,隨架子上的曲譜邊彈奏邊試音。

  信息化時代,影視劇越來越火,公司最近在準備一部電視劇配音方案。覃櫻作為簽約在公司的音樂製作人,幫著在做前期工作。

  七月清晨的陽光熹微,她身上帶著淺淺的光芒。

  她長睫漫不經心垂落,輕輕哼唱。

  林唯司失神地望著她。

  很小的時候,他撿球撿到一家別墅門口,穿著白色裙子的小女孩雙腿浸在水池中,閉眼吹口琴。

  她聽見動靜睜開眼,明亮的眸子如琥珀,挑剔地看著他。他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把髒兮兮的手往哪裡藏。

  「我就說林總監暗戀小櫻,你們還不信。」

  林唯司回神,看見公司員工打趣兒調笑他,瞬間炸毛!

  草啊,誰他媽喜歡覃櫻表里不一的演技派混球了!他眼睛有這麼瞎嗎!

  他喜歡御姐,純24K御姐!況且他這麼威猛的男人用得著暗戀誰?

  中午,林唯司好不容易平復彆扭的心情,紆尊降貴對覃櫻說:「走,一起吃飯。」

  公司待遇很不錯,員工管飯,頓頓三葷兩素。覃櫻靠在門口,揉了揉酸軟的肩膀,拒絕:「林總監年齡不小了。」

  林唯司:「?」

  覃櫻:「該找女朋友一起吃,不要奶兮兮黏著姐姐。」

  林唯司被她氣得螺旋升天!

  眼見就要爆發,覃櫻挽住一個人的手:「陳姐,一起吃飯。」

  陳姐笑著說:「好呀。」

  林唯司一口氣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兩人說說笑笑,越走越遠。陳姐回頭看了眼林唯司,說:「林總監條件挺不錯的,你真不考慮考慮他?」

  可憐見的,覃櫻才入職半個月,目前還是個實習生,但林唯司暗戀覃櫻都快成整個公司公開的秘密了,只有他自己嘴硬不肯承認。

  覃櫻說:「他很好,是我們不太合適。」

  「哪裡不合適了,我看你們挺般配的。」

  哪裡都不合適,年少時她的嬌俏可人、天真爛漫和一腔愛恨都給了另一個人,如今剩下的,只有疲憊的軀體,無望的性格,和破碎的感情。

  她以前喜歡的人,像三千米深海中兇惡的鯊魚。而林唯司到了現在,都還是一隻單純的傻白甜。

  這麼可愛的奶黃包呀,看小黃書都要臉紅,她不想去豁豁人家。

  她不再相信愛情。

  覃櫻和陳姐打好飯,和幾個女同事聚在一桌吃。

  他們在聊最近的八卦。

  「蔚桃桃在打官司你們知道吧?」

  「知道知道,她這才結婚多久啊,之前就有網友說,她和她那個媽寶男老公早晚得離。」

  有人唏噓:「可不是,去年官宣的時候兩個人看上去多幸福,結果說離就離了。」

  「要我說離了也好,那男人太噁心了,跟沒斷奶似的,現在還在他媽唆使下想分蔚桃桃財產。」

  蔚桃桃挺出名的,她並非專業歌手,靠唱網絡歌曲出道。她曲風獨特,幾張專輯一出,大街小巷和某幾個app都迅速流行起來。

  覃櫻他們公司是影視公司,對歌手演員們耳熟能詳。蔚桃桃去年才官宣結婚說她很幸福,沒想到今年就鬧著要離婚。

  「蔚桃桃能同意分財產給他?」

  「那當然不能。」付夢菁端著餐盤過來,接話道,「所以她的律師是周渡。」

  聽見這個名字,大家「哇哦」一聲:「是給宋薇瀾打官司的那個律師?」

  付夢菁說:「沒錯。」

  她開始對周律師的近況侃侃而談。

  有人忍不住問:「夢菁,你和周律師認識啊?」

  「當然。」

  「很熟嗎,他真的有報導上那麼好看。」

  付夢菁說:「挺熟的,他非常紳士。」

  覃櫻默默抽了抽嘴角,深深懷疑他們口中的和自己認識的周渡不是同一個人。

  陳姐扁扁嘴,靠近覃櫻,小聲道:「付夢菁喜歡周渡,追周渡一年了,她爸爸的公司和渡衡律所有合作,每次提到大熱的案子,她張口閉口都是周律師。」

  覃櫻輕輕「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付夢菁,聽說你之前邀請周律師吃飯,他同意了嗎?」出聲的人和付夢菁一向不合,故意讓付夢菁難堪。

  付夢菁在公司人緣很差,虛榮、說話不過腦子,仗著家境好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付夢菁臉色一僵,沒好氣道:「周律師的性格和脾氣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會答應任何單獨的飯局。」

  這倒是,不僅是她,就沒人約飯成功過。

  就在這時,覃櫻的電話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你好?」

  那頭傳來溫柔禮貌的女聲:「覃小姐,我是渡衡律師事務所的,上次您來我們律所做諮詢,希望周律師接受您的委託,周律師只有今天晚上六點半有時間,您這邊有空嗎?」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覃櫻陰謀論,不是說他不接任何飯局,為什麼會答應自己?難道真的想現場觀摩失婚的女人,親自奚落一番?

  覃櫻心中計較著,試探地問:「那我六點半後請他吃飯?」

  「等等,我幫您問問。」

  那邊消失了一會兒:「七點鐘,周律師說他會準時到達。至於你這邊,過時不候。」女聲像是在傳達別人的話,頓了頓補充,「談合作。」

  特立獨裁地定好時間,很符合那個男人的風格。那邊定好地點,覃櫻掛了電話,一桌人都好奇看她。

  「覃櫻,誰約你吃飯呢?我怎麼聽見了周律師。」

  覃櫻見付夢菁也盯著她,想起剛才他們議論的話題,她不欲招惹夢菁,剛想帶過話題。

  付夢菁譏笑地說:「你們不會真以為是周渡吧,她這樣長得跟綠茶似的貨色也配!」

  這話說得過分難聽,眾人看看覃櫻,覺得她一個實習生,平時看起來踏實努力脾氣很好。現在林唯司不在這裡,沒人給她出頭,她被公司老人付夢菁欺負了也只能忍。

  覃櫻放下筷子,總算知道付夢菁為什麼如此不招人待見。有的極品生下來就是為了給你開眼界的。

  她悠然道:「我是綠茶,你是什麼?涮鍋水?先把整毀了的鼻子扶正再來和我說話。」

  所有人目瞪口呆,連付夢菁都沒想到她敢還嘴。

  她欺負新人欺負慣了,屢試不爽。欺負新人是一種病態的職場潛規則,為了留在公司渡過實習期,新人們往往忍氣吞聲。

  覃櫻端起盤子,她又不從付夢菁這裡領錢,誰還慣著誰了?即便說了又怎樣,付夢菁還能追上來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