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近那少女,金在睿看著她的臉,眼睛眯了眯,歉然道:「來,我先送你去醫院。」
地上的少女,也就是關晴露,皺著一張小臉,點點頭。金在睿俯身抱她時,她又厭惡又緊張,生怕被他一下子認出來。
他身上清淺的男士香水傳入鼻端,關晴露悄悄打量他,第一次看清這個姐夫什麼樣。他氣質散漫,眼底確實濃重的黑,與夜色融合在一起。
出乎意料……竟然沒法違心說他不好看。
關晴露第一次見他時,她才十一歲,遠遠看見這位姐夫懶懶散散站在車旁,姐姐過去和他說話,他似笑非笑,說了句什麼,姐姐露出失望的神色。
許是他覺察到了偷窺的目光,朝牆後看過來,關晴露嚇得一激靈,還沒來得及縮回去,金在睿盯著她露了個笑,有點兒邪惡。
那時候在關晴露心中,這個男人是個不近人情的大魔王。七年過去了,如今金在睿在她心裡,和壞事做盡的惡鬼無異。
世界上對她最好的姐姐死了,那麼可愛的萌萌也死了,當初和姐姐結婚的時候,金在睿承諾過好好照顧姐姐。可姐姐毀在他的手上,天知道她看見姐姐死前那個視頻憤怒心痛到顫抖。
她恨不得手刃金在睿和單凝這兩個禽獸,是周律師勸她不要衝動,徐徐圖之。可關晴露性格火爆衝動,與關夜雪完全是兩種類型,她等不了了。
今晚來之前打過周律師電話,沒想到那邊沒接通。十八歲的少女,正是最熱血上頭的年齡,一天又一天,關晴露實在等不了。她要自己去金在睿身邊找證據,這個男人滿手血腥,壞事做盡,她以前偷聽到姐姐和律師的對話,猜測金在睿手上沾了人命。
姐姐來不及做的事情,她來做!最糟糕的結果,大不了就是和他同歸於巨!
周渡不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昏迷期間,膽大包天的關晴露竟然去了金在睿身邊。
去醫院的路上,金在睿偶爾看她一眼,他點了支煙,嗆得關晴露想咳嗽。她忍住了,低下頭掩蓋嫌惡的神色。
金在睿笑著看她一眼,滅了煙,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打火機,眸中晦暗不明。
關晴露知道金在睿有性癮,不會拒絕送上門的女人。她也知道他既然是因為姐姐的容貌才娶了姐姐,那他一定會喜歡自己的臉,可她沒想到順利得不可思議。
金在睿不僅送她去看了傷,等她從病床上出來,他還等著她。
男人看著霧霾厚重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麼。塢城的燈光被他踩在腳下,廖三湊近他,在他耳邊低語。
金在睿聽到腳步聲,制止廖三說話。他回過頭問關晴露:「回家還是跟我?」
關晴露瞞著父母和周渡跨出這一步,當然選後者。
金在睿說:「行,要什麼儘管說。」
她以為他被自己美色所迷,在心裡唾棄他的骯髒,關晴露抱著必死的決心,把計劃翻來覆去想了個遍,當天晚上就住進了金在睿的大宅,她儘量讓神色自然,悄悄摸了摸縫在胸衣里的耗子藥,為自己打氣。
第二天就是金萌萌的案子開庭,關晴露一直關注著,本來以為金在睿會把單凝撈出來,沒想到直到單凝被判了刑,金在睿什麼都沒做。
五年零六個月。
關晴露咬牙切齒,兩條人命,竟然就只換了五年多的牢獄之災,金在睿這個禽獸還什麼事都沒有。
其後兩天,金在睿早出晚歸,沒回過這個房子。關晴露暗暗把房子翻了個遍,當然,她什麼證據都沒找到。看著床頭柜子里的安全套,她神情噁心地拿出來踩了好幾腳。
第三天,金在睿回來了,快要入秋,他手中拿著個外套,對著關晴露挑了挑眉:「你還在?怎麼,真要跟我?」
關晴露點頭。
金在睿道:「你多大,成年了嗎?」他的視線掃過她擦傷的腿,「這幅模樣,能做些什麼?」
關晴露見他至今沒認出自己,她心裡冷笑,倒要看看這個人渣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她當然不會跟這個人發生關係,想想就要嘔吐了。
但為了留下來害他,她忍住憤怒說:「我成年了,等我腿好了,我可以……」
他走過來。
因為身高差,他給坐著的關晴露造成了很大壓迫力,她忍不住站起來,沒想到還是剛只到他肩膀,金在睿把外套扔在她旁邊的沙發聲,她莫名有點兒害怕。
他懶懶低眸,伸手解皮帶,對她說:「要麼躺好,要麼離開。」
金屬聲就響在耳邊,關晴露一想到單凝才判了不到六年的刑,她狠狠地想,她和周律師不可能找到證據慢慢扳倒金在睿的,與其這樣,不如毒死他,大不了一命償一命……
她害死她姐姐,他就要他死!可是要他死,一定得取得他信任留下來。
關晴露手發顫,最後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她看著天花板,聽到他拉鏈拉下去的聲音,她臉色發白,努力想要控制自己反常的反應。
他雙臂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看著她。這麼近,她看見一雙漆黑散漫的眸,他視線掠過她的整張臉,手向她裙子滑去。
關晴露整個人開始顫抖,她雖然帶著一腔仇恨,可年齡到底不大。
那雙養尊處優的手在她裙擺停下,金在睿直起身,拉起褲子拉鏈,他笑看她發白的臉色:「就這點膽色,還想為她報仇?」
關晴露僵住,驚恐地看著他。
金在睿撫過眉骨,低笑道:「行了,小女孩,我懶得和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趁我生氣之前,跟著廖三回家吧。」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金在睿應該只見過一次她,在她十二歲時。他以前不愛關夜雪,自然對關夜雪的事情不上心,對關夜雪的家人更是滿不在乎。大十八變,關晴露現在的樣子和以前大不一樣,關晴露以為他把自己當替身,沒想到他早就看穿一切,只是現在才拆穿。
「以後離那個姓周的律師遠一點,他自身難保,你指望他什麼。想我早死,不如多去廟裡上香,身上的藥也扔了吧,別不留神弄死了自己,關晴露。」
「你這個人渣,是你害死了我姐姐和萌萌!」
他眯了眯眼,冷笑道:「是啊,所以呢?」
關晴露見他什麼都知道,卻毫不在意的模樣,她難受而恐懼,咬牙道:「你把我也殺了好了,不然我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你的。」
金在睿嗤笑一聲。
「不巧,金某人這輩子,只可能死在一個人手上。可惜她不爭氣。」說到這裡,他扯了扯嘴角,冷冷打量她,「關晴露,我這個人渣的耐心有限。我哥死了我都不傷心,我會管你是她妹妹嗎?」
金在睿掐住她下巴,大笑道:「周律師要是知道有你這麼個豬隊友,恐怕會氣得英年早逝。我本來不急著對付他,拜你所賜,他得和這個時間提早說再見了。至於你……」
關晴露知道自己闖了禍,眼眶裡滾出淚水,十分害怕,倔強地咬著唇,無聲哽咽。
一隻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關晴露抬眸,出乎意料,男人神色溫柔。
他點點自己心口,低聲笑著說:「她之前也總是這麼哭,別用這雙眼睛哭,我這裡發疼。行了,回家吧。」
關晴露怔然,那一瞬,金在睿眼睛裡是真的柔和,黑眸里像鋪滿了細碎而無奈的光。他打了個響指:「廖三,進來,把她弄回去。」
周渡醒來,已經是五天以後了。
他後腦縫了針,醒過來看東西有片刻模糊,消毒水味道濃郁。他握緊的掌心鬆開,看見空空如也的手掌,他抿唇坐起來。
小護士正要來給他換藥,見他醒了,忙道:「哎哎哎,你要拔針,你身體還沒好,要好好休息。」
胃部空蕩蕩,他猜想自己昏迷了很久。
「誰送我來的醫院?」
他聲音喑啞,小護士連忙給他倒了杯溫水:「我不知道,你問你的護工吧。」
很快,護工過來了。是一位憨厚老實的中年男性,他說:「我也不知道咧,是一個老太太讓我來照顧你的,年輕女人?我沒有看到,這幾天都是我在醫院,我從來沒見她來過。」
護工說完,看著面前英俊的男人神色黯淡下去。
護工平白覺得他可憐,雖說看上去有錢有勢吧。可傷得這麼重,昏迷了這麼久,之前還有醒不過來的風險,但一個來照顧他的親人都沒有。普通病房的病人家屬哪個不是噓寒問暖,熬著湯成天來照顧。
面前有錢的精英男士,家裡只有個姥姥,姥姥還不良於行,身體也出了問題。前幾天他躺在病床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今天幾號?」
護工把他的手機遞給他。
周渡一看,金萌萌的官司已經打完了,結果和他預想的差不多。再一翻未接電話,本來想看那個人的,然而沒有關於覃櫻的隻言片語,反而看見關晴露的幾個未接電話。
最近是昨天發來的一條愧疚慌張的簡訊,告訴他她把事情搞砸了。
周渡按住額角,淡淡回了一句:「沒事。」
他本來就沒打算用這個女孩做些什麼,只是先前怕關晴露擅自行動,暫時穩住她。關夜雪已經出了事,如果關晴露接連砸在金在睿手中,覃櫻一定會更傷心。
他從前不太理解人們的別離和難過,到現在都不太能理解。說句喪盡天良的話,關晴露即便死了,他心裡大抵也是沒有什麼波瀾的。
可漸漸的,他知道覃櫻不喜歡冷漠的自己。從年少開始,她就期盼著一個能回應她感情的男人。
於是他怕她冷了、餓了、疼痛、受傷。
他按住隱隱作痛的頭部,保持充分冷靜,關晴露肯定會激化金在睿做些什麼,他現在留在醫院是浪費時間。
對護工同情的目光,他也並不覺得自己可憐。覃櫻沒來,他沒覺得不對勁。因為他二十七年都是這樣孤零零過來的,他忍住不適,想到姥姥和覃櫻之間的矛盾,讓護工給他辦理出院手續。
「錢照拿,去辦。」
知道姥姥在他昏迷後生了病,周渡先回去探望姥姥。姥姥躺在病床上,容色枯槁,像是幾天之內憔悴了許多。
他握住她的手,無聲安慰她:「我沒事。」
老人眼淚從眼角滑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姥姥求你,小渡,好好過日子吧。姥姥把什麼都和她說了,覃櫻同意和你離婚。」
周渡像是聽不懂她話里最後兩個字,啞聲呢喃道:「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