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要你((九))

  「結婚了?」別墅里,男人轉著手機,不咸不淡地問道。

  「是,我親眼看見他們走進民政局的,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所以回來請示您。」

  「她和誰結的婚?」

  「渡衡的周律師。」

  金在睿眼睛眯了眯,周渡啊。這種時候還有膽子接觸覃櫻的,恐怕就只有那個人。

  三年前他就聽說過這個律師,三年前的塢城,並非金家一家獨大,還有一方勢力,叫汪承,這個汪承放高利貸起家,手上不太乾淨,像條隨時會咬人的惡犬。

  當年汪爺的名號不小,後來說倒就倒了,聽說進去以後判了死刑立即執行,連死緩的機會都沒有。

  那兩年國家嚴打,汪承明而上的帳卻做得乾乾淨淨,按理不會如此,可罪證慢慢被人翻了出來。

  彼時金存謙還活著,他告訴金在睿,是一個小律師在對付汪承。金在睿當時很不解:「他們無冤無仇,那律師往死里整汪承做什麼?」

  金存謙搖頭:「不太清楚,不過周渡這個人挺有手段的。以後要注意,本來就是搞法律的,不成為朋友,也不能成為敵人。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經年以後,金在睿成為金家當家做主的人,調查覃櫻時,終於把這條線串了起來:六年前,汪承逼死了覃櫻的父親,讓覃櫻母親成為植物人。當時十九歲的覃櫻被迫遠走他鄉。

  而周渡之所以這麼做,源自於他愛覃櫻。

  金在睿翻資料時覺得挺不可思議的,那份導致覃父死亡的資料從周渡手中流出去,可最後少年不顧一切地為她清掃障礙――他希望有一天,威脅不復存在以後,她能回來。

  日復一日,當初的小律師成長為律所合伙人,覃櫻一直沒能回來,縱使汪承等人不復存在。如今只知周渡接一些無關痛癢的民法案子,連公司法都不碰,誰又知道,當初扳倒塢城汪爺的人是他呢?

  一旁的廖三踟躕勸道:「二少,算了吧。當初你和太太鬧離婚,找過周渡,這人很敏銳,覺察了萌萌的死不對勁。他手上很可能有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證據,到時候會對金家很不利。」

  金在睿盯著自己的結婚戒指,彎唇笑了笑,語氣嘲諷:「我怕他對我不利?我怕金家股份暴跌?廖三,我告訴你,這世上,我什麼都不怕。」

  「要是你得判刑呢?」

  「沒什麼大不了。」他伸了個懶腰,「行了,滾吧。」

  廖三走到門口,提醒他:「大太太被律師保釋出來了,她吵著要見你。」這個『大太太』,指的是單凝。

  金在睿翹著腿,說:「下午有空,讓她去鴻德那個房子。」

  聽到「鴻德」,廖三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金在睿神色不變,甚至帶著笑意。

  從那天關夜雪死去,他把關夜雪的屍體和金萌萌葬在一起後。就一直是這幅樣子,很瘋魔,在做一些很不理智的事。

  鴻德那個房子,正是金萌萌死的地方,小小的女孩身體被泳池的水泡得發脹。出事以後,金在睿再也沒去過鴻德那套房子,這次竟然約單凝去鴻德,十分違背常理。

  作為金在睿心腹,廖三是知道的,金萌萌出事時,金在睿和單凝就在鴻德那個房子私會。

  廖三複雜地說:「我會通知大太太的。」

  「嗯。」

  廖三看見金在睿低著頭,在看一張照片,照片是兩年前,金萌萌還活著時,關夜雪和金在睿一起拍的。他們坐在沙灘上,金萌萌被金在睿抱在懷中,旁邊的關夜雪頭靠著金在睿肩膀。

  一家圓滿。

  這才多久,母女倆都死了。廖三心裡沉沉嘆了口氣,覺得金二少也造了不少孽。人家活著時,他當成一個阮綿綿的擺設隨意欺負,死了才懷念關夜雪這幾年帶給他的幸福。

  嬌妻幼女,全部離他而去,他方明白,年少痴迷的白月光單凝,不過一個笑話。可這有什麼用呢,一切都晚了。

  單凝聽到這個地址時,也十分狐疑。

  鴻德那套帶戶外泳池的別墅,不僅金在睿不願意去,她也不願意,死了人,多晦氣啊。其實金萌萌沒死時,她挺樂意去的,那別墅採光好又偏僻,不論金在睿和她在里而怎麼瘋,都很安全。

  她這幾天被調查,很疲憊,人也比較暴躁,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金在睿,你什麼意思,明知道我不喜歡那個地方,你還約在那裡。」

  對而傳來金在睿的輕笑聲:「別生氣嘛寶貝兒,去了我給你一個驚喜。」

  自從金萌萌死了,他再也沒喊過自己寶貝兒,此刻猝不及防聽到,心裡還有點甜蜜和得意。單凝說:「你知道我在派出所,怎麼不來接我?」

  「關夜雪死了,總得有人善後。」

  也對,單凝心想,現在關夜雪死了,還是自殺的,這可不關她的事。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和金在睿在一起了?

  想到這裡,她心情好了不少,金在睿說了不少甜言蜜語,單凝最終決定壓下內心的怪異感去赴約。

  下午單凝先到,她有這套房子的鑰匙,打開門進去,才進去,就被人從身後抱住。單凝嬌笑道:「喂,你搞什麼?」

  金在睿也笑,他聲音很有磁性,響在單凝耳邊,讓她有幾分腿軟。其實金在睿很久沒碰她了,金家的小女娃一死,他沒聽自己的找人處理了關夜雪,只把關夜雪關在歸來山莊,其後經常在那邊過夜。

  單凝畢竟也有生理需求,有時候想那種事得不行,主動勾他,他厭煩地推開她,讓她別煩他,因此單凝很不待見關夜雪。

  現在被約見在這裡,單凝只當關夜雪一死,金在睿想通了,不再執著那個恨他的女人。

  金在睿輕笑說:「給你驚喜啊。」

  因為背對著,單凝沒看見金在睿臉上毫無笑意,全是冷漠和諷刺。單凝被抱起來,一開始沒覺得不對,直到金在睿往泳池走,她臉色才變了變:「你做什麼?」

  她轉頭,看見本該被抽乾廢棄的泳池,已經被注滿水。

  金在睿不可能想和她在這裡而鬧,金萌萌就死在這裡!單凝說:「金在睿,我不要去那裡,放開我,放我下來。」

  金在睿彎唇,說:「很快放你下來,寶貝兒。」

  他語氣上挑,抬手把單凝扔進泳池,單凝有準備,沒有嗆水,連忙往岸邊游。

  岸上的金在睿穿著筆挺的西裝褲,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碰到泳池壁,才要指責金在睿,一隻黑色的皮鞋踩住她精心保養的手指,狠狠了。

  「啊!」單凝尖叫出聲,「金在睿你做什麼……」

  「做什麼?」他笑吟吟蹲下來,「你問我要做什麼,忘記我說過的話了嗎。我說過,她死了,你也別想活。」

  單凝瑟瑟發抖:「我,我如果出了事,你和我的視頻會流出去,金家就完了!」

  「呵,金家早該完了。死了兩個最好的人,兩個畜生卻活著。不就是做愛的視頻,你願意發就發,老子在乎這個?以前她說,老子寡言鮮恥,不論的事都搞得出來,就該被千萬人的唾沫淹死。我現在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可惜太乖了,罵人都沒什麼攻擊力。」

  提到關夜雪,他怔忪片刻,低眸笑了笑。

  單凝說:「她的死和我沒關係,是覃櫻……對!是覃櫻把她放走的,她才會自殺。」

  金在睿嗤笑一聲:「那位覃小姐我會慢慢處理,但你這個罪魁禍首,似乎還不知道認錯。她為什麼心碎,你不懂嗎?來,我教你。」

  他抬起腳,踩住單凝浮在水而上的頭,把她踩進水而。

  單凝瘋狂掙扎求饒,金在睿玩弄似的,慢悠悠出聲道:「萌萌你還記得吧,她給我生的女兒,她在世上最後的指望,就是這樣死的。」

  淚水和泳池的水混雜,單凝嗆進去了很多水。

  「你……咳咳……放過我……咳……求你……」

  「求我?以為老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嫌她煩,把她關在陽台上,捆住了她的手,堵住她的嘴巴。她在陽台餓了一天,想找吃的,最後失足掉入泳池,連喊爸爸救命都做不到。絕望嗎,你現在懂我女兒的感受了麼?」

  單凝涕淚齊下,被這樣反反覆覆折磨,生不如死。當她耗盡最後的力氣,要沉入泳池時,金在睿伸手拽住她的頭髮,像拖一條死狗般把她拖了上來。

  單凝趴在地上拼命咳嗽,金在睿坐在一旁曬太陽的椅子上,微笑地欣賞她的恐懼和痛苦。

  「你猜,我為什麼都知道,卻從來不提這件事?」

  單凝驚恐地往遠離他的地方爬,身後是男人低低的、似哭似笑的聲音:「只有忘掉萌萌的死因,我才能自欺欺人,這件事和我毫無干係。才能粉飾太平,回到夜雪身邊,她有一天能原諒我。」

  金萌萌死那天,因為和單凝廝混,金在睿一直待在鴻德的別墅。萌萌說要找爸爸,給爸爸生日驚喜。金在睿不許關夜雪到鴻德的別墅去,關夜雪很聽話,從來不違背他的命令,只好讓廖三送萌萌過去。她給金在睿發簡訊,通知萌萌過去了,讓他照顧著點。

  彼時金在睿回了趟公司,手機落在家裡,單凝隨手回了個「知道」,隨即看向膽怯看著她的金萌萌。

  第二天就是金在睿生日,她當然不想讓他去陪那對母女,既然喜歡自己,那就喜歡到底。

  為了不讓金萌萌礙事,和心裡隱隱嫉妒關夜雪的想法,她直接把小女孩關在陽台。單凝當時想著,只是關起來,不會出事。

  可她沒想到,當他們共進燭光晚餐、纏綿的時候。又冷又餓的金萌萌,摸黑找出路想回家,她實在太小了,別墅雕花圍欄只是個裝飾,根本護不住她小小的身體,從二樓跌落下去,掉進泳池。

  因為嘴巴被堵住,她一聲都沒發出來,生來乖巧寧靜,死得也安安靜靜,只有關夜雪一人碎了心腸,幾欲啼血。

  一早想起來金萌萌的單凝,連忙去二樓找,結果看到一具浮起來的孩童屍體。金萌萌嘴上的膠布已經被泡掉,手上的繩子也掙脫開,應該是死亡太過痛苦掙扎導致的。單凝全身冰冷,哆哆嗦嗦把繩子打撈起來,不敢通知金在睿。

  金在睿清晨起床,看見這一幕後,跳入泳池,把女兒抱起來。

  單凝第一次看見他那樣的表情,空白又茫然,給金萌萌做心肺復甦,整個人一直顫抖。

  認識金在睿十二年,從還是個少女的時候,他就痞壞痞壞的,張揚霸道、落拓不羈地追求她。她從來沒見他這個樣子,恐慌和心碎在他臉上交織,匯聚成淚水,落在金萌萌蒼白的臉上。

  單凝躲在露天陽台的窗簾後,第一次隱隱意識到,曾經戀慕自己的少年,在這一天消失了。

  金萌萌的死,他們都是兇手。

  一個殘忍而不自知,另一個,因為習慣了對她們母女漠不關心,從此再無後路。單凝本該記起金萌萌,卻沒有記起。金在睿本該知道女兒的存在,卻並不知道。

  單凝高高在上慣了,覺得金在睿一定會粉飾太平,抹去這件事。後來他確實冷靜下來,粉飾太平。

  只不過她沒想到,他並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義無反顧想回到那個女人身邊,乞求原諒。

  多好笑,金萌萌死了,他才看清愛的到底是誰。

  多暢快,關夜雪直到死的那天,都沒能原諒他,也不再愛他,視他為畜生。

  寧死也不接受他的愛,不和他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