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衡走後,包廂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邢坊看了看齊嘯風的臉色,又望向了一旁滿臉失望的周銘,便立刻心知肚明。
原來之所以要開這個醫館,都是看在剛剛那個范郎中的面子上。
甚至很有可能,太子就是為了他秘制的藥丸,所以才萌生了要開醫館的想法!
如今范郎中走了,這個醫館自然也就沒有開的必要。
而自己留在這裡,倒像是個多餘的人似的!
想到這裡,邢坊不禁有些尷尬。
「那……」
「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他站起身來,打算要走。
齊嘯風卻開口叫住了他:「不急!」
「來都來了,吃完午飯再走吧。」
眼見堂堂太子竟然要請自己吃飯,邢坊嚇了一跳,有些受寵若驚。
「在下何德何能,如何敢和太子殿下一同吃飯……」
周銘卻笑意盈盈:「讓你吃飯你就吃飯,哪來那麼多廢話!」
「在太子殿下面前,你千萬不要客氣!」
聽到周銘這樣說,又看到齊嘯風和善的面孔,邢坊也就不再執意要走。
朱雀樓的酒菜皆是一絕,很快,幾道精緻的菜餚均已被端上圓桌。
「吃吧老邢,別客氣!」
周銘胡亂一擺手,向著邢坊招呼道。
邢坊頓時哭笑不得,自己和這位太傅長孫怕是還沒有熟到這個程度吧!
而且,老邢?
自己也不過只比他大個兩三歲而已!
怎麼就成了老邢了?
邢坊原本還有些放不開,但見齊嘯風和周銘都十分放鬆隨意,尤其是齊嘯風,身為太子卻沒有半點架子。
不知不覺間,他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酒足飯飽,三人都逐漸打開了話匣子。
一番交談才知道,邢坊原來是太醫邢昭陽的三兒子。
他的兩個哥哥,如今和他的父親一起,全部供職於太醫院。
聽著邢坊的講述,周銘不覺間流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我看你也有一身不俗醫術,而且年齡也夠。」
「怎麼沒跟你那兩個哥哥一起進了太醫院呢?」
提起此事,邢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也許在周公子眼裡,我的醫術尚且說得過去。」
「可我父親對我的要求極高,在他眼裡,我這點醫術,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甚至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更何況……」
說到這裡,邢坊略有些苦澀地笑了笑。
「更何況,我母親是我爹的妾室。」
「我爹重視我的那兩個哥哥,也是正常!」
聽聞此言,周銘略有些尷尬,連忙將邢坊面前的酒盅添滿。
「來來來,喝酒喝酒!」
「咱們不說這些掃興的東西!」
邢坊抬起頭來,向周銘感激一笑。
「周公子,多謝你的好意!」
「我心領了!」
「平心而論,這些年來,我也偶爾會因為這樣的出身而感到自卑。」
「不被重視的妾室之子,得不到父親足夠的關心,甚至在府上像一個不存在的透明人……」
「但我心中明白,若是我繼續這般消沉頹廢下去,那我的這一生都將在這樣的心緒中度過!」
「捫心自問,我真的想在這樣的狀態中度日,十年、二十年……直到死去?」
「當然不!」
邢坊的眸子亮晶晶的,不知是因為說到了激動的地方,還是因為有一層隱隱約約的淚花。
「所以我自幼便纏著父親,要他教我醫術。」
「即便會被他責罵,我也決不肯有任何鬆懈。」
「我的天資比不過兩位哥哥,被父親指點的次數也並不算多。」
「但我相信一句話,勤能補拙!」
「只要我願意努力,就一定能夠改變自己的處境……」
邢坊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他的嗓音甚至已經帶了些許喑啞。
望著慷慨激昂的邢坊,齊嘯風的內心也仿佛被擊中了一般。
從前他也是個不被人看好的廢物太子,是個差一點點就被皇帝老爹廢掉的儲君。
但俗話說得好,我命由我不由天啊!
「是啊,我命由我不由天!」
「命運不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難道大好年華真要就這麼混吃等死嗎?」
不經意間,齊嘯風竟一不小心,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了口。
此話一出,立刻驚呆了一旁的正慷慨無比的邢坊。
他嘴巴半張,神情呆滯地打量著齊嘯風,甚至到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地步!
原本他只是以為,太子看上去沒什麼架子,格外的平易近人。
但齊嘯風剛剛那兩句話,簡直險些震碎了他的三觀!
「好!」
「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一杯,我敬太子殿下,敬『我命由我不由天』!」
邢坊舉起杯來,看上去各位動容,似乎也被齊嘯風剛剛的言論所動容。
二人都沒有注意到,半晌未作聲的周銘,此刻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泣不成聲了。
「若非偶然結識了殿下,我的這一輩子也不過只是混吃等死,虛度光陰而已!」
「可自從結識殿下,我的人生簡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爺爺再也不罵我了,昨天回府之後,我爺爺竟然還誇我最近大有長進……」
「上一次我爺爺誇我,還是我八歲那年破天荒地多吃了一碗飯!」
周銘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甩了一臉,哭得像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齊嘯風不禁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周銘的後背。
這孩子,又感性了!
不過從京城數一數二的紈絝,變成了如今炙手可熱的商人,周銘的確成長了許多。
想到他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轉變,齊嘯風竟像個老父親一般,十分欣慰。
就在三人正感慨的時候,突然間,包廂外響起了許鈞略有些驚慌的聲音。
「殿下,殿下!」
「不好了,出事了!」
齊嘯風心頭一緊。
許鈞一向冷靜自持,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概。
究竟能發生什麼事,讓他一時間亂了陣腳?
「發生何事?」
許鈞推門而入,在他身後跟著的,是面無血色、雙目呆滯,明顯受到極大驚嚇的范衡。
他原本就有些呆頭呆腦的,此時此刻,他看上去更加呆若木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