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生目標

  李鄴大皺眉頭。

  他本以為,這個叫做李信的少年人,是李家失落在外的血脈,遲早有一天會認祖歸宗,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少年人跟平南侯府的矛盾,已經漸漸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府君大人雙手攏進衣袖裡,輕輕的嘆了口氣。

  「你們都是一家人,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李信面無表情:「大年初一那天晚上,我險些死在這個院子裡。」

  李鄴緩緩的吐了口氣,看了這個少年人一眼,沉聲道:「你剛來京城,可能不太清楚朝廷的官制,朝廷給你封的這個官,是一個恩蔭官……」

  這個老頭子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也就是說,陛下是默認了你李家人的身份,否則如果是一個庶民立了這個功勞,最多也就是賞點錢而已,不可能就這麼讓你直接做了官。」

  官和民之間,有著一條巨大的鴻溝,許多在衙門裡做了一輩子事情的小吏,臨死之前也做不到九品官,李信這個八品的毅武校尉雖然不起眼,但是對於一個白身來說,這已經是破格拔擢了。

  所以,李信能做成這個毅武校尉,裡頭多少有一些平南侯李慎的人情在。

  李信眯著眼睛,冷聲道:「府君大人,這個官位是我用性命搏來的,朝廷的文書上也寫的明明白白,因為我緝拿刺客有功,才封為毅武校尉,與平南侯府沒有半點干係!府君大人這麼說話,是在羞辱李信不成?」

  李鄴搖頭嘆了口氣,聲音沉重:「這件事,李淳那小子的確做的不對,可是你應該能想明白,京城裡這幾場亂局,如果你是個沒有半點身份的庶人,此時屍骨都已經寒了。」

  李信「嗬嗬」冷笑了幾聲:「如果是那樣,此時我也不會出現在京城裡,這天底下哪裡不能容身,為何非要待在這種腌臢的地方?」

  府君大人大皺眉頭。

  「那你來京城,是為了什麼?」

  李信沉默不語。

  在這個問題上,前後兩個李信的態度是不一樣的,另外一個李信,自然是想要尋親,給自己找一個容身之處,而現在的這個李信,則是想一吐胸中怒氣。

  見李信不說話,京兆尹李鄴低聲道:「大家總歸是一家人,有什麼委屈你盡可以說出來,你父李慎見著老夫還要稱呼一聲兄長,你有什麼事都可以與老夫說明白,回頭老夫給你父親去一封信,就可以把你們父子之間的誤會消解乾淨。」

  在這個方面來說,李鄴的心是好的,他之所以屢次三番主動上門來尋李信這個晚輩,就是把李信也看成了李家人,不想讓一家人之間互相內鬥,也就是說,他的目的是想讓李信重回李家門牆。

  這位京兆尹大人語重心長的說道:「老夫知道,你們母子可能在外面受了一些委屈,盡可以說出來,若真是你父親做錯了,老夫當嚴厲訓斥他一頓。」

  李鄴語氣平緩:「一家人之間,沒有什麼解不開的結,萬事說開了就好了,我趙郡李氏傳姓數百年,從來沒有家族內鬥發生,而且你們那一支勢力頗大,你認回去,以後在朝堂上就是一片坦途。」

  這番話若是從前的李信聽到了,多半就低頭了,可是現在的李信脾氣秉性與從前那個截然不同,他面色漠然:「府君大人,大年初一的時候,那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爺,還準備要弄死我。」

  「所以我與李家沒有什麼好談的。」

  說著,李信從桌子旁邊站了起來,對著李鄴微微彎身,低聲道:「聽府君大人的語氣,應當是把在下看作了晚輩,如果府君大人是認為在下身上有李家的血脈,那大人就請回去吧,李信不想因為這一層關係,攀上府君大人的高枝。」

  說著,李信伸出手,面色漠然:「李信送大人。」

  這是趕人了。

  李鄴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拂袖道:「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戾氣,你這個脾氣如果坐到高位上,恐非百姓之福!」

  李信拱手道:「府君大人,李信已經是難得的菩薩心腸了,如果府君大人有李信的遭遇,恐怕會每天早上蹲點在平南侯府門口,對著大門口潑金汁。」

  所謂金汁,就是一些不太好聞的東西……

  說到這裡,李信頓了頓之後,面無表情的說道:「一天潑十二次。」

  李鄴是正兒八經的文臣,聞言立刻被李信的話噁心到了,他憤怒的看了李信一眼,拂袖朝著院子門口走去。

  經過這次談話之後,他終於知道李信與平南侯府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化解。

  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府君大人的步伐停了一下,然後回頭說道:「李信,不管怎麼說,老夫始終都是你的長輩,京城裡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老夫會原原本本的寫信送給你父李慎,讓他儘快回京城一趟,親自與你分說明白。」

  說罷,這個朝堂大佬彎身鑽進了轎子裡,轎子很快被抬了起來,飛快的離開這個巷子。

  李信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關上院子門,放下了門栓。

  其實這個老頭並沒有怎麼得罪他,說話也頗為客氣,李信之所以趕他走,就是因為這老頭勸人的話,讓他心裡生氣了。

  後世一位著名的相聲演員說過這麼一段話。

  不明白任何情況就勸你一定要大度的人,這種人你要離他遠一點,因為雷劈他的時候會連累到你。

  別的不說,就從母親被人罵了十幾年「賤婦」,李慎就萬萬對不起李信母子,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了不起就是李慎給他們母子道個歉,哭上幾聲,這事說不定也能過去,但是李信眼巴巴的從永州趕到京城來,得到的卻是接二連三的為難。

  前兩次就不說了,好歹平南侯府的人沒準備要他的命,可是第三次,就是大年初一那一次,李信差一點死了……就差一點!

  當時,那個中年刺客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長達小半個時辰!

  沒人知道,李信在那個黑漆漆的夜裡,遭受了多大的恐懼。

  這事他到現在想起來還後怕。

  從那天晚上開始,李信與平南侯府再沒有和解的可能,從讓那座大氣恢宏的平南侯府煙消雲散,就是李信此生奮鬥的目標之一!

  李鄴輕飄飄的幾句話,讓李信心裡很不舒服,所以他就把這個糟老頭子給趕走了。

  趕走了李鄴之後,李信重新坐回了石凳上,緩緩解開自己的外衣,然後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的傷口。

  此時,他的傷口已經幾乎癒合,一條傷疤已經開始脫落。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心中默默盤算。

  「是時候去羽林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