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李慎進京之前,他就已經估算到了皇帝會如何對自己。
這場長樂宮裡的談話,只是走個過場。
李慎知道自己不會死,所以他才會跪地求死。
這場談話里,他們兩個人固然坦誠相待了,但是也多少隱晦了一些不能說的事情。
李慎被封為兵部尚書的消息,很快在朝野之中傳開。
最不好受的自然是四皇子姬桓,他本來是兵部尚書,雖然不能有兵部尚書所有的職權,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兵部就要受他鉗制。
現在,一個尚書的位置平白無故的飛了。
他這段時間在京城的圈子裡,來回奔走拉攏群臣,這個消息一傳開,一些正在觀望的大臣,就會放棄他這個選擇。
畢竟聖心所在,才有可能會是新帝。
這是承德天子對四皇子的「薄懲」。
原本在清河公主府養傷的李信,接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坐不住了。
李慎做了京官,並不代表著平南侯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李慎這個人,哪怕不實掌兵部權力,只要他在京城,就天然會是一個聚焦點。
試想一下,如果奪嫡的最後時刻,哪個沒有希望繼承皇位的皇子走投無路,未必就不會求到李慎頭上,到時候承德天子一走,京城紛亂,李慎和這位皇子就可以藉機脫身,將來打著這個皇子的名號興起內鬥。
而七皇子與平南侯府已經勢不兩立,這位皇子無論如何也不太可能是七皇子,因此李信現在必須要有所動作了。
他在自己的院子裡,換了一身朝服,走到永安宮門口,要求見天子。
到現在,天子遇刺已經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里,承德天子基本沒有見過外臣,滿打滿算也就見了幾位皇子,三省六部的一些重臣,還有平南侯李慎。
別的人,一次也沒有見過聖天子了。
按道理來說,李信這麼一個從五品的郎將,無論如何也是見不到天子的,但是經過內官通報之後,一個小太監很快到了李信面前,躬著身子說道:「李將軍,陛下召您進去。」
李信是羽林衛的郎將,這個職位是可以勉強稱呼一聲將軍的,宮裡的宦官最是會說話,往往撿最好聽的稱呼喊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有勞小公公了。」
在這個小公公的帶領下,李信順利的來到長樂宮門口,在長樂宮的暖殿裡,見到了承德天子。
昨日的時候,李慎也是在這裡見的聖天子。
李信下跪行禮,躬身道:「臣李信,見過陛下。」
天子仍舊坐在暖爐旁邊,微微一笑:「起來說話。」
李信站了起來,道了聲謝。
天子搓了搓手,開口道:「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李信在北山圍場,奮勇救駕的場景,是承德天子親眼看見的,當時李信後背被那個刺客劃了好長的一條口子,血流不止。
雖然這個傷口不深,但是當時看起來是很嚇人的,承德天子也是以為李信受了重傷。
李信低頭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已經大好了。」
「年輕就是好啊,身子復原的快。」
天子有些羨慕的看了李信一眼,開口道:「這段日子,在小九那裡,相處的可好麼?」
李信微微低頭,恭聲道:「回陛下,臣託庇在公主府里,公主待臣極好,臣心裡很是感激。」
「相處的好便好。」
天子呵呵一笑:「你今日來宮裡找朕,該是有事情吧?」
「陛下聖明。」
李信拍了個馬屁,恭聲道:「陛下,臣如今身子已經大好了,如今羽林衛右營只有一個都尉營,臣既然身為陛下的羽林右郎將,責無旁貸,臣祈陛下下旨,許臣在京畿一帶擇良家子,將士遺孤選入羽林衛,為國出力。」
李信也不知道承德天子還能活多長時間,不過總不會太久,在這個時候,當然要儘快把羽林衛右營拉起來,畢竟羽林衛右營就算徵募滿了,要基本形成戰鬥力,最少也要三五個月時間。
已經刻不容緩了。
天子呵呵一笑:「你放心,朕既然沒有罷了你的郎將位置,羽林衛右營就肯定還是要你拉起來的,這一次你可要眼睛睜大一點,手底下莫要再出周大年那種逆賊了。」
李信單膝跪地。
「臣敢不盡心竭力,為陛下用命!」
天子點了點頭,開口道:「你身子既然大好了,那明天朕就讓陳矩擬制,許你在京畿一帶重新徵募羽林衛右營將士,只是……」
天子頓了頓之後,開口道:「只是羽林衛是朕之親率,擇人選人不能全由你說了算,朕會讓內衛監派人去,與你一同議定徵募人選。」
羽林衛是天子親率,地位崇高不說,而且還條件優渥,平日裡外人想要進去,都要走後門托關係才成,當初李信如果不是有一個羽林衛校尉作保,他也不是怎麼好進羽林衛。
可以預見的是,羽林衛一旦征人,報名的人必然多如牛毛,這個時候遴選的權力就極為關鍵,承德天子顯然不放心李信一個人專權,要派內衛監的人插手其中。
內衛是天子親衛,都是正常的男人,但是內衛監的人,卻都是宦官。
皇帝畢竟是要偏信太監一些的。
李信恭敬低頭:「臣手底下可用之人不多,正要內衛監的公公們幫忙募人。」
這一次羽林衛右營,一口氣被朝廷殺了一大半,一千六百人的編制只剩下了一個都尉營,也就是四百人,還剩下一千兩百人需要補齊。
這些人不管是誰遴選進羽林衛,到最後都是要由李信去帶,只要李信手腕足夠,整個羽林衛右營,都會成為他的嫡系。
所以,有太監參與進來也不妨事。
天子點了點頭:「那就這樣罷,你回去等消息,明日裡聖旨就會送到你手裡去。」
說到這裡,承德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氣,輕嘆道:「記得選人的時候,眼睛放亮一些,莫要讓北山圍場的事情再現,傷了朕對羽林衛的信任。」
李信恭敬點頭,沉聲道:「北山圍場之事,是臣之失職,承蒙陛下不棄,仍舊用我,這次羽林衛右營如果再出什麼事端,李信提頭來見陛下!」
天子手裡抱著一個暖手爐,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你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證明你對朕還是忠心的。」
「多謝陛下誇獎。」
李信彎身正要告退,就聽到承德天子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
「李信,朕有件事問你。」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陛下請問。」
天子抬頭看向李信,面色平靜。
「李慎此人如何?」
李郎將眨了眨眼睛,最後緩緩低頭,回答了承德天子這個問題。
「亂臣賊子。」